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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女同事對女人說：“你最近看上去可真憔悴啊，發生什麽事了嗎？”

“啊，沒什麽，帶孩子而已。”女人雙眼烏黑，神情蕭瑟。

女同事一愣：“誰的孩子？”

“嗯，好問題。”

女人回家的時候，一身藍色小裙子的女孩正一動不動的坐在牆邊，完全沒有過去在門口熱烈迎接的畫面了，更加沒有一回家就燒好的馨香飯菜，老實說還真有點懷念過去呢。

女人走到小女孩面前，彎下腰跟她對視：“嗨，阿明。”

“嗨，媽媽。”小女孩一絲不茍的說。

女人傷腦筋的抓抓頭皮：“雖然不需要人工書寫程序，可是很蠢笨呢。好吧，我們繼續昨天的功課。”

女人拿出一本厚厚的書：“昨天學到哪裏了？”

半天後。

“學的挺快，不愧是機器，過目不忘。”女人無奈地說：“就是完全沒有邏輯，果然非人工程序是做不到的嗎？”

女人癱倒在沙發上，覺得自己這麽久的工作都白費了，忽然她注意到少女每天都帶着的藍色發帶沒了。

“你的發帶去哪裏了？”女人起身四處尋找：“掉在哪裏了嗎？”

“我不要戴它。”小女孩忽然說，黑黑的眸子一動不動的盯着女人。

“哦……不要……”女人忽然愣住了，她轉過身不敢置信的望着眼前這個呆呆愣愣的小家夥，臉上露出了燦爛的笑容。她一步步走近小女孩，然後把她高高的舉了起來：“哈哈，哈哈，不要，太好了，太好了，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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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興奮極了，她抱着小女孩一連轉了好幾圈：“沒錯，不要，即使不需要編程你也可以做出選擇，這才是真正的人造人工程。”

……

阿明醒來了，依然是同一張實驗臺，同一個天花板。

她這一覺睡了很久很久，甚至偶爾她以為自己是清醒的。因為睡夢裏她還在地球，她見到了許久不見的媽媽。媽媽的臉那麽清晰，她站在房間的窗前，陽光灑在她身上，她的臉上帶着柔和的笑容。阿明以為自己會生氣，會大聲質問媽媽為什麽要銷毀她，可是她發現自己只說了一句話：“媽媽，原來你沒有走。”

媽媽一句話也沒說，她只笑着點了點頭，然後阿明就醒了。

身穿白大褂的實驗人員對阿明說：“感覺怎麽樣？剛才抽取的血量有些多，都是為了明天的手術。”

“我會死嗎？”少女問。

“這……伊維爾軍醫只是想要取走你頭顱裏的那樣東西，以現在的醫術水平來說，開顱手術并沒有什麽，不會威脅到你的生命，當然如果那樣東西與你的生命相關就兩說了。”

“我不想死。”少女靜靜的說，她的眼睛看着天花板。

“呵呵。”實驗員憨厚的笑了笑：“我也祝願你不用死。”

少女瞪着一眨不眨的眼睛看向那個實驗員：“你知道嗎？媽媽毀滅我之前，她把我的人造人最高指令由‘保護人類’改成了‘生存’。在危機自身安危的時候，我可以違背人造人協約。”

實驗員被少女直愣愣的眼睛看的發蒙，他不由自主的後退了幾步，甚至差點跌倒。

“我從沒有傷害過一個人，從來也沒有。我喜歡人類，又怎麽會殺人呢？”少女蒼白的臉上帶着一種近似瘋狂的神色，像在問別人，又像再問自己，她不停的說：“媽媽也知道，可她還是毀滅了我。為什麽這麽做？告訴我究竟為什麽。”

……

今天是女人55歲的生日，她買好蛋糕和香槟回到家裏。女人沒有結過婚，但是她卻有一個女兒，一個永遠也不會長大的小女孩，這個人造人機器已經陪伴了她将近三十年的時間。

回到家裏的時候，女孩正端端正正的坐在一張書桌前看書，見到女人回家，她卻連頭都不擡，眼睛也沒有離開過書本。

“嘿，見到媽媽回家怎麽也吱一聲。”女人把蛋糕和食物放在桌上道：“今天可是媽媽我的生日，你這個小混蛋不知道該做點什麽嗎？”

小女孩擡了擡頭，又把視線轉到了書本上。

“你在看什麽？”女人俯下身看了看女孩手裏的書。

十分令人尴尬，那是一本講述人體生理特征的書，是女人上高中時學校發的性教育書籍。女孩正在看的那頁書上還有兩張性交圖片，當然是簡易的黑白線條畫。

“哦，你真是沒有翻不到的地方，這本書你是從什麽旮旯裏找來的？”女人點了點女孩的腦袋：“這本書有趣嗎？”

“嗯。”女孩說：“媽媽就是這麽出生的，今天是媽媽的生日，媽媽出生的九個半月前，媽媽的爸爸和媽媽的媽媽……嗚嗚嗚……”

女人捂住了女孩的嘴巴：“好了寶貝，我們趕緊來慶祝生日吧。”

女人和女孩分別坐在餐桌兩頭，女人開心的吃着食物，女孩面無表情的坐在女人對面，一邊的電視屏幕裏正在播放着新聞。

“昨天晚上22點鐘，駱駝國一家咖啡館又發生一起人造人恐怖爆炸事件，造成12人喪生，34人受傷，XX恐怖組織宣稱對此負責。”

“人造人最高指令被修改嚴重影響社會安全，歐洲常年人口負增長已經造成白色人種全面減少，毛熊國正式宣布并入漢斯國。漢斯國從XXXX年開始頒布人口法案，鼓勵白種人生育，并驅逐國內的有色人種，尤其是黑色人種和拉美人種，這引起了黑州人民的強烈不滿。”

“腐國女王宣布，人造人将全面停産，國家将集中銷毀人造人。偷偷隐藏人造人者，将被處以罰款或拘留。”

“白頭鷹國總統頂住國內壓力，迫使國會通過人造人停産法案，引起國內大型暴動，無數人上街游行抗議，要求總統下臺。”

“漢斯國XX大學舉辦《社會生産力與社會安全的論題》講座，讨論廢除人造人造成的社會生産力下降，與人造人産生的社會安全和人口下降造成的社會問題兩者之間的關系，并将讨論周圍國家破産與人口消亡帶來的混亂是否應由漢斯國出面維護。”

“腳盆國最新生産XX型號人造人，此種人造人将再也不用充電，人造人将更加接近于人類。據統計，該國到目前為止與人造人結婚組成家庭的人，已經超過該國人數的75％。”

“白象國快訊，一名婆羅門控告八個吠舍，因為他們輪奸了他的人造人妻子。”

“棒子國爆發游行抗議，宣稱人造人起源于該國，其他國家應該向該國付專利費。”

“我國将預計在XXXX年繼續生産XX萬臺人造人，以滿足我國社會建設與人民生活水平的需求。”

“媽媽，有一天我也會被人造毀滅嗎？”小女孩忽然問。

“可能吧，不過我有生之年是見不到了，你害怕嗎？”女人無所謂的說。

女孩搖搖頭：“人造人不會害怕，那是人類才有的感情。”

“放心吧，我們國家可舍不得銷毀人造人，哪怕造成再大的社會問題也不可能銷毀人造人的，大家都貪心着呢。”

這時，電話鈴聲忽然響起。

“您有一條留言。”電話接通後是一陣長長的沉默，然後一個男人的聲音響起：“小雪，我是爸爸，我……我生病了，我想見見你……”

女人吃東西的手頓住了，她看向電話，神情少見的沉默起來。

女人的父親已經很老了，他躺在病院雪白的病床上。那個叫做美紗的人造人依然陪伴在他的身邊，她還是如初見時一樣，一樣的年輕貌美。

“這麽多年沒見了，我找你，你總也不來見我，現在我就要死了。”男人說：“我可以求你答應我一件事嗎？”

“你要讓我照顧你的人造人？”女人問。

“不，不讓你照顧。我要……帶着她……一起走。”男人說：“我死後，把她人造毀滅，然後跟我的骨灰葬在一起。”

美紗匍匐在男人的床邊，聲音低靡的哀求道：“不要，不要，阿良，不要殺掉我好不好？我害怕，我不要死。”

“你不是愛我嗎？難道……不肯跟我一起走嗎？”男人虛弱的說。

“我愛你，可是我害怕，我不要被人造毀滅。”

“她可真奇怪，人造人是機器人，機器人怎麽會害怕呢？”一個小女孩的聲音突兀的插進來。

“她當然不會害怕，只不過程序讓她這樣反應而已。”女人淡淡的說。

病床上的男人看到了女人身邊的小女孩：“她是……人造人嗎？”

女人笑笑道：“她？她是我的女兒。”

男人焦急的咳嗽了幾聲：“聽着，小雪。把這個人造人也處理了，然後你就趕緊找個沒有人造人的地方藏身，會發生……可怕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