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血罪

“——如果我有一日超過了你,那樣的話,你是不是就能看我一眼?”重落下來的夕陽是昏暗的,夕照下的影子被拉的老長老長,夜幕即将到來,離去的青年背着行囊只留下了最後一句話消失在了暮霭中。

只是風中那熟悉的薄荷草的香味遺留到了至今。

恍然如隔世。

藥翁立在地牢裏擡頭透過地窗望着檐下的滴水,放晴後的逐月峰是一片碧藍如洗,空氣中還能聞到濕潤的泥土的氣息,尤其是泥土中裹脅着的薄荷草的香味,熟悉的已經接近陌生。

有一線光透過地窗照了下來。

那束光正照在了他已是老鶴的眉心之中,見他似是徹底放空自己般的不知神游何處。

“……”

“族長。”

“……見,見過族長。”

見到姜嫱來了,正在地牢中值守的人向她一禮,當中還有幾個人依舊還不大習慣改口,叫的很是別扭尴尬的樣子,到是當首的那個女子望着她身旁的陌生的面孔,“這位是……?”

“連公子是我族中的貴賓,但在我山月部中,你們任何人都不可怠慢。”姜嫱道。

“是。”當首的那一個女子聞言怔愣了一下,随即托手行了一個敬山禮,連起見狀拱手一揖向他們還了一禮。

“……”

哀魚挂着傷臂立在一旁望着,目光漸深。

“藥翁情況如何?”姜嫱問。

“已按族長的吩咐為他上了藥了。”當首的那個女子一邊說着一邊挽好了鞭子領着他們往地牢中走了過去,“鶴淮長老說即日審他,我們便暫且的将他安置在了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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拐彎沿着地牢的地道走進了一處鬥大的石屋。

舉目時盡見着當中正燒着一盅火柱,那火光過目光,只見四壁環設着零零散散的刑具,或是鍘刀鈎鞭、或是鐵夾杖板、或是絞繩鐵鏈,看着好似無異來到了阿鼻地獄,望着森冷非常。

連起是第一次見到這等的架勢,一時間竟有些目瞪口呆了起來,“這……”

也是明白了哀魚為何要趕在審訊前求情,不然照着這樣的刑操下來,任誰人有九條命都不夠用。

“我沒有什麽可以說的,你們不必再費工夫了。”聽到了聲響,藥翁轉過了身神色平靜的說道。

“你知道我們想問什麽?”姜嫱反問。

“這很難猜嗎?”藥翁微眯起了眸子。

“那你知道拒而不答的結果?”姜嫱再問。

藥翁望着欄栅外四壁分設的刑具,笑了,“這又有什麽不知道的呢?”

姜嫱望着眼前鶴發桀骜的老翁,歲月在他的臉上留下了不少的痕跡,但是唯獨那一雙眼睛裏的戾氣與桀骜卻是未見有任何的消磨,只一眼便知是個性情怪癖不好惹的老頭。

姜嫱道,“如此說來,悅心霁是你不惜死也要保住的人?”

藥翁只是望着她,不答。

“那畜生有什麽好的值得你這樣為他賣命!”連起有些忍無可忍了,一只抓住了那地牢的欄栅,眼中猶有怒火,“你們在這裏戕害了多少的人命,又還想讓這樣的悲劇造得多少才得以收手?一個山月部,一個娑沙,還有城中的姚氏滿門,野心大到甚至捏住了一國的皇脈!到底為什麽這麽做?篡位嗎?謀國嗎?為錢為權?還是只是純粹變态的喜歡玩弄人心享受殺戮?”

藥翁望着眼前這個扒着栅欄目露火色的少年,像是覺得饒有趣味的樣子。

“你是連家的小公子?”藥翁問。

“是又怎麽樣?”

“并沒怎麽樣。”

藥翁有些懶色的半睜着眼,“連氏滿門忠貞,卻因連成景娶了白山月遭得險些累禍全族,連公子不會天真的以這山月部是白山月所創,便将這一方山蠻人認做你的先祖後人,從而來此向我等讨要說法?”

連起一愣。

藥翁望着他,“太紀年始9年,白山月與曦明一行不滿姽皇交權而離開隐國西行到這地,彼時,先遭伏擊,後遇分骨,其間奸殺更是不計其數。绀牧,不止是對于這個女國,對于你們連氏後人一樣,是仇非親,甚至于說是惡魔也不為過。”

此言一出,姜嫱也陡然愣住了,愕然的望向了眼前的連起。

哀魚沉默不言。

連起聽着有些不大明白,“這話何意?”

藥翁饒有興趣的盯着他,神色娴然的拂衣端坐了下去,“你以為整個女國為何對這寄山居一脈如何憎惡?想來公子應該是已經進過女國城內了,心裏卻不好奇國中的女子為何對男人懷視如此極端的打壓與賤辱?”

“那是因為一方水土養就風俗不——”。

“不,是因為血罪。”

藥翁說道,“太紀年,曦明與白山月西行至此,本意确實有想建立一處理想鄉。姽皇的交權讓她們失望,但不足以夠造就後期曦明大肆殘殺绀牧人的瘋狂,真正促造了這一份瘋狂,甚至于将這份極端延續下去的,是當年绀牧對她們鑄造下來的血罪,讓這份恨意從骨髓延續至今。”

若說隐國歷有千年,沉澱了無數的文化與禮儀,讓人早早的與野獸剝離開來。

那麽做為始前部落,卻是全然的與野獸無異。

勝敗,對于經久征戰的将帥來說本是平常不過的事。占據絕對的天時地利,又狂傲的不肯與之交涉,彼時曦明與白山月已經準備撤離此地。

在看到一具具被剝皮挂在帳前的屍體時。

在看到一具具沒有頭蓋的屍體時。

黎茵的死,是摧毀所有人最後一絲理智的洪水,一個不足十四歲的孩子被淩辱之死,死狀慘不可言令。徹底決堤的洪水沖下,只餘有滿腔的怒火燒紅了所有的人眼睛,憤怒,憎惡,在那一場燒了整整三天三夜的山火中,以罪惡造就了另一種罪惡,以極端造就的另一場極端。

“所以……女國城中才會那樣對待男人……”連起怔怔地說道。

不得習武。

不得識字。

不得明理。

不得讀書。

不得露面。

養一身的莽力做着與那牛馬無相上下的力氣活供人驅使,不然便是養做籠中雀供人戲嬉取樂。

有那一瞬間,連起想起了這幾日見到過的那一個個公子,見他們或是謙和謹慎或是卑微怯弱,有的人明明懷有才華,卻被淹沒在這片明為血罪的潮水中不敢顯露,也有人一輩子生死不由己,生前做了那房中物,死生再配冥親事……

想到這裏的時候,連起瞳色陡然一驚。

這情況其實又何其的熟悉?

一如女國中的男人一般,隐國縱是有着千年文化的歷史,但是國中的女子又與這些人差得到哪裏去?

這一番認知的沖擊讓連起的思緒陡然混亂了起來。他原以為自己來了個新奇的國度,裏面的一切就像是說書先生口中歪七倒八的荒誕笑話一般,但令人發骨悚然的是,這并不好笑,亦并不是笑話,甚至于并不新奇,而是從一開始就活生生發生在他身邊的事情,僅僅只是因為角度的不同,僅僅只是因為自己是既得益者。

就像城中的那些女子一樣。

只因為自己是既得益者,便從來無從體會活在這裏的男子有多麽的卑賤困苦,更無比感觸到這一切有多麽的荒誕。

更甚至,從小沒有覺得有哪裏不對勁。仿佛百年更疊,天地倫常,萬物終始,一切就應該是這樣的。

但……

一切真的應該是這樣的嗎?

“我卻不知道還有這樣的事。”姜嫱突然開口。

“你自然不知道。”藥翁有些好笑的望了她一眼,“掌握绀牧正史的繼承者是娑沙,所謂的山月部,不過是被白山月同化了的雜蠻,既沒有绀牧的純血,又沒有女國的純血。這當中的詳細,你若還想知道不如便問問他吧。”說着,将視線移到了站在一旁沉默不語的哀魚身上。

姜嫱順着他的視線望去,卻沒有說話。

這些認知對于連起來說太過突然,蔔一接受登時讓他的思緒陷入了一種混亂的情況。

連起皺了皺眉頭,“我不清楚你說的這些事情,我只知道悅心霁這厮幹了不少喪盡天良的事情,你——”

“連小公子。”不等他說,藥翁打斷了他的話,問他,“連小公子覺得悅心霁是黑,是惡,是壞人。”

連起聽着不由冷笑,“他是畜生,他不配做人。”

藥翁不予反駁,再說,“那連小公子覺得,若有一個人,他殘殺無辜,燒殺搶掠,奸辱婦人,欺淩弱小,颠倒黑白,手段發指的連屍骨無留。這樣的人,是否是黑,是惡,是壞人?”

“自然。”連起皺眉。

藥翁點頭,“那連公子覺得,當雙方都是黑的厮殺開始,當中又是孰黑孰白呢?”

連起怔住了。

藥翁望着他,道,“若惡殺了惡,連小公子也認為這是惡嗎?”

“……”

連起怔在了原地,似是有些難以消化對方抛出來的這一個又一個的問題,他有些怔怔地望着眼前頭發花白的老頭,只覺得思緒一如間亂如麻線一時間說不出一句話來。

眼前這個布滿時光滄桑的老頭看着是衰敗的,但唯獨那一雙眼睛是桀骜而陰戾的。

順着這一雙眼睛望去的視線,連起怔愣的望向了站在旁邊的姜嫱和哀魚。

“……”

“連公子以為什麽是血罪?”

藥翁冷笑了一聲,“山月部前族長壽尤為了長生之願,每年将自己的族人以活祭體的身份做為血祭獻了上來,同族而出的娑沙,連公子不若猜上一猜,娑沙對此做為交易而付之的血罪又是什麽呢?”

這話一落,連起與姜嫱不約而同的往哀魚望了過去。

起風了。

那風格外的砭骨。

……

“混帳!”一紙奏章被狠狠的摔向了殿中的獸鼎上,登時攤散成了一張長紙般的橫卧在了大殿上。

凰宮之中。

列席下的群臣跪坐一地,戰戰兢兢的感受着女皇鮮有的勃然大怒。

為首的右相蔣桢心有猶疑的一頓,雖然她接受了同僚的寄托矚目,但眼下她也不知到底是發生了何事惹得女皇如此震怒,更不知這臨晚時分的出朝又是為何故。遲疑間,蔣桢走過去躬身撿起了地上的那一紙文書,翻閱之下,瞳色登時大驚震然。

“這——”

“為逆我女國,绀牧這群賊子當真是百年賊心不死!竟以歷年百數血嬰為契與奸人勾結伺機亂我朝綱!其心發指!其為發毒!這就是當年神羽将軍白山月不惜忤逆先皇也要執意留下來的餘孽!可笑!當真可笑至極!”

案桌上的章篇被砸落了一地,這下連右相蔣桢也不敢規勸的跪落了下去。

曦銘掌紙一收,倏地起身怒道,“傳禦戎狩上殿,孤要她即刻領兵蕩平逐月峰,徹底掃絕所有遺留下來的绀牧孽種!”

作者有話要說:

【相蒙】傳記一

“求求你救救我娘。”

“去去去,哪來的髒兮兮的小孩跑到我這兒搗亂,別打擾我做生意,真是晦氣。”藥鋪的掌櫃面露不善的将那面黃饑瘦的小孩掃地出門,“先把賒的十兩銀子還上在來看病,呸,窮鬼!”

那日下了雨,但好在雨勢并不大,只讓人覺得無比的寒冷。

“孩子,我們不看病了,回家吧。”瘦弱的女人面色蒼白,但額頭都高燙非常。

“不要,我只剩下娘了,娘一定要好好的。”

相蒙抱緊了女人忍住眼淚道,“我一定會給娘親找到大夫的。”

落下的雨被一把油紙傘遮住。

相蒙抱着已經陷入昏迷的娘親,哭得發紅的眼睛讓他有些看不清眼前的人是何模樣,只看着一個女人持傘立在了自己的面前。

那是一個背着藥簍的采藥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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