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1)

所以他在等。等他的孩子脆弱地抱着他的膝蓋,來尋求他的庇護,告訴他一切。

白素聽弟弟說要接受移植,為了提高成功率要優先考慮活體捐贈,簡直有些受寵若驚,半天回過神來才點頭說,她會盡快找合适的配型的。

劉錦之接到白素的電話聽到她哭,還以為出了什麽事,吓得心髒都要驟停了,後來才知道是白惜言主動要求手術的事。實際上就算白惜言不同意,他們也一直在找合适的腎源。不過當務之急是要解決苗桐那幫親戚的事,苗桐姨媽看到苗桐過得挺好,思來想去覺得外甥女說得有理,沒臉待下去就回鄉下了。而苗家的老兄妹在賓館裏住下了,周一大早上跑到苗桐的單位大門口,穿着喪服,舉着“苗桐認賊作父毆打窮親戚喪盡天良”的大字報在哭喪。

老兄妹的臉上和脖子上都是抓傷,又哭又鬧的,喊叫着:“叫苗桐的領導過來評評理。”

卓月臨時取消了出差的班機,從機場直接打車回來。老兄妹倆已經被唐律帶到了分社的會議室,他們早上都沒吃飯,唐律叫人去附近的茶餐庁買了各種包點燒臘來。卓月一進門就看到苗桐姑姑正在啃深井烤鵝,十幾個飯盒都吃得底朝天。

唐律都是和講道理的人打交道,這種一哭二鬧三上吊的人真不知道怎麽應付。他們叫罵,既趕不走也罵不得。現在電視上只要是像他們這種情況的,都會定論為弱勢群體,動作稍過激就會被不明真相的善良群衆集體讨伐。他們是做新聞的,最忌諱的就是勸過了頭,搞不好會成為嚴重的新聞事件。

卓月一出現,唐律就舒了一口氣,走上前小聲說:“卓姐,你可來了。”

卓月火氣來了:“怎麽回事?”

“我打電話叫小桐別過來了。這是她老家的姑姑和大伯,你看那大字報還擺在那裏呢。”唐律用耳語說。

“她什麽時候老家有親戚了?!”她只知道,她這個徒弟早就沒什麽親人了。

唐律嘆了口氣,要是苗桐過得貧困潦倒的,估計她那些所謂的親戚皁就躲得遠遠的了。

看到苗桐的領導來了,苗桐大伯擦了擦手,又拉出一張大長臉。苗桐姑姑吃好了,倒是笑容滿面的。卓月看出來了,這兩人一個唱白臉一唱黑臉,在這兒給她唱大戲呢。不過鬧來鬧去的,總會有個目的。苗桐姑姑紅口白牙地說苗桐給他們苗家丟了多大的臉,找上門跟她說理又被打,多冤枉多委屈,一定要領導來評理,否則就要上法院告她故意傷害。

這些年卓月是看着苗桐在成長,她要是真的打了這兩個老東西,作為師父她會給她鼓掌叫好的。

卓月盯着他們睑上的傷,溫和地說:“你們臉上這傷是苗桐抓的?去醫院驗傷了沒?”

“我們鄉下人粗生粗養,這點傷不用上醫院的。”苗桐姑姑說,“我們就是想讓領導看看,你們的員工對親戚這樣,要個說法。”

“苗大姐,現在我們的單位跟以前不同了,員工的私事我們管不了的。你看你們被打了,要告她的話,一定要去醫院驗傷。現在的醫院很發達的,驗一下就知道是什麽物體造成的,甚至能驗出來是哪個人用哪根手指頭抓的,傷痕都可以對得上的。這樣苗桐想耍賴都沒法耍賴,這種事情我們建議介入司法調査。只要法院判了她故意傷人罪,我們雜志社也會清理門戶,把她辭退。”

老苗兄妹對看了一眼,他們可不想做什麽司法鑒定,這個領導看起來不是糊弄他們的,要真的驗出來,那可就沒戲唱了。

苗桐姑姑趕緊說:“其實我們不想鬧到法院去,她畢竟是小輩,給點教訓就行了,總不能真的毀了她,我們做長輩的也不忍心。”

他們這都能叫不忍心,要是狠心點,難道要把刀駕在她脖子上?

“對,做長輩的這麽寬容,她也能得到教訓了。”卓月彎子繞夠了,臉上笑容一收,嚴肅地說,“那現在我們聊聊怎麽解決問題,說法我們給不了,要是再這樣鬧下去,影響了我們報社的聲譽,我們可以告你們侵犯名譽罪的。”

她就不信他們背後沒有人指使,否則連個大字不識一個的老兄妹怎麽會動不動就把進法院挂在嘴上?既然他們講法律,那她就跟他們講到底。

“不過呢,我私人作為苗桐的直接領導,你們只要是合理的要求,我都盡量可以幫你們達成。”

老苗兄妹商量了一下,決定全盤托出了,在這裏鬧下去貌似對他們也真的沒什麽好處。他們明天一大早還要去源生地産去讨說法呢。

唐律把老兄妹送出分社的大門,又勸他們去醫院看看,回到辦公室看卓月正在喝茶,擺着冷若冰霜的臉,看來是被氣得不輕。

“說了半天,原來是要苗桐家的那棟老房子和沒歸屬的三畝地。他們村幹部說除非是他弟弟的直系親屬簽字同意,否則就要充公,不能分給他們。”卓月冷笑,“我就說呢,八百輩子沒出現,現在倒是想起來有個侄女給他們丢臉了。”

“現在怎麽辦?”

“我先打個電話給白惜言吧。”

白惜言和卓月通完電話從書房出來,苗桐還咬着半根酸梅冰趴在沙發邊上看電視。他把她的腦袋放在自己的大腿上,把散亂的黑發順到她的耳後:“你倒是真心想得開。”

苗桐小聲說:“想不開又能怎樣,去我爸媽墓碑上撞死?”

生活中總有大大小小的事情是即使迷茫着也要步履不停地往前走,她這程咬金一樣殺出來的親戚,不過是塊連墊桌腳都嫌小的絆腳石。

兩個在本市沒什麽親戚朋友的外鄉人,只要跟着他們,就知道他們的軌跡有多麽單一,除了去鬧事還去見了什麽人。下午白惜言和劉錦之去了守正律師事務所,前臺小妹不認得白惜言,卻為他溫文爾雅的氣質折服了,殷勤地把他們帶到會議室裏奉茶奉水的。

吳小芳看着他交疊着長腿坐在會議室裏,一瞬間,幾乎沒勇氣走近他。這個男人曾經是她最尊敬的人,那時她沒有任何的龌龊心思,只想做一個讓他驕傲地認真對待的孩子。她做對了事情,他獎勵她糖果。她做錯了事情,他懲罰她面壁。曾經這個男人在她心中如父如兄,可現在只剩下一點點悵然的回憶了。

劉錦之看到了站在門口的吳小芳,站起來面對她:“好久不見了,吳小姐。”

吳小芳恢複了自信美麗的模樣,笑着關上門:“劉叔叔和白叔叔這一來,這間小事務所真是蓬荜生輝。”

“你謙虛了,要是廟小的話怎麽裝得下宋局長這種大菩薩?”白惜言姿态高傲地說,“還有,這聲叔叔我擔待不起,你還是稱呼我白先生比較合适。”

這一句話就道出了吳小芳的後臺,也抹殺了過去所有的情分,實際上在之前她在媒體面前胡說八道污蔑他時,吳小芳就已經該想到,他永遠失去了這個男人對地所刺不多的憐憫了。她必須扶住桌子才能保證自己不後退,白惜言也不是那麽好惹的。

吳小芳終究是太稚嫩了,失去了冷靜:“你是來威脅我的?!”

“我威脅你什麽,只不過是請你高拾貴手放過那對可憐的老兄妹,你指使他們鬧下去,最後丢臉的不知道是誰呢。”白惜言嘆氣說,“你這麽聰明,要是把它全用在正經事上多好。你心裏容不下人,處處為難別人不給人留後路,斬草是除不了根的。”

“這句話還是留給你的寶貝苗桐吧!要不是她……我的人生不會這樣……我會很知足,勤奮地工作,好好地生活,找個我喜歡的男朋友高高興興地結婚,生個孩子,過大部分人都應該過的普通生活。都是她毀了我,而你是幫兇!”

白惜言看着她那可憐的瘧疾似的瘋樣,搖了搖頭:“沒有苗桐,也會有別人,你是被自己的嫉妒心毀了。”他站起來,像看一堆垃圾,“不過既然你已經選擇了一條路,就很難回頭了,大概嚼碎了舌頭也要走下去了。”

第二天那對老兄妹沒有去源生地産鬧,偵探事務所的人打電話給劉錦之說,他們已經坐火車回鄉下去了。走之前,他們又跑去找了一趟卓月,意思是問苗桐什麽時候能回去把同意書給簽了,被卓月三言兩語打發了。

不過月中苗桐還是回了一趟所謂的老家,由沈淨和劉錦之陪同過去的。沈淨會拳腳,又是武警部隊的,卓月非要他跟着才放心。她家以前的房子年久失修已經塌頂了,家裏能用的東西,甚至是一只勺子都被鄉民拿走了。劉擁之和她動手清理垃圾,倒是找到了一些夾在塑料相框裏沒被水泡壞的老照片。

劉念從沒跟父親出過遠門,在廢墟上乖乖坐着,新奇地左右張望。有幾個光着屁股的小孩跑過來,剛開始還很怯懦地遠遠看着,很快他們就熟悉地玩在一起。

那些鄉民見原本的苗二家的破房子門口停了輛軍用吉普車,車門口靠着個漂亮的年輕人。叼着根煙在看孩子。老苗兄妹根快地趕過來了,一掃原來的咄咄逼人,指着在瓦礫中忙碌的苗桐說:“是我家大侄女,來看我們了。這個是我大侄女的司機。”

沈淨懶得理他們,等他們從廢墟裏出來,沒理老苗兄妹的“盛情邀請”,直接去了村委會,簽了那份轉讓同意書,不過受益人的名宇卻是苗桐的姨媽的。老苗兄妹一下子變了臉色,要回家叫人攔住他們,可那個司機是部隊裏的,秘書又看起來很厲害的樣子,沒有人敢惹。

這件事總算讓苗桐徹底放下了,回到故土,不覺得難離,反而歸心似箭。她回來也不過是最後再看一眼記憶中的家。

當天晩上地和白惜言在臺燈下翻看那些照片,有她的百天照、周歲照、全家福還有父母親的結婚照。那個年代的結婚照就是兩個人坐在一起,頭微微靠攏,中間捧着塑料花,笑得腼腆又幸福。黑白照片裏不施粉黛沒有修片,直到用現在的眼光來看,她依舊能算得上個清秀好看的姑娘。

“你長得像媽媽,可惜以前我沒看出來,總覺得你像他們撿來的孩子。”

“像她那樣的婦女老得很快的,青春很短,都給家庭了。”

白惜言親親她的臉頰,取笑她:“看出來了,你看她把你喂成了一頭圓滾滾的神豬。”

苗桐今天累壞了,可是絲毫不想睡,放下照片摟住白惜言的脖子,小聲嘆息着:“真奇妙,現在你可以和我坐在一起笑着談論我的父母了,想到他們也都是好的時候,這感覺真好。我現在覺得很幸福,可這幸福又令我害怕,覺得太假了,好像,我命中注定應該做一個苦行僧似的。”

她是被生活折磨怕了,可白惜言也心虛,他不确定苗桐能不能承受另一次打擊。他再後悔也是枉然,唯一想要的就是,希望她能夠承受的沖擊少一些。

他希望她平安快樂,可他卻偏偏做下了那樣的錯事,那個孩子像催命符一樣懸在他的頭面上。

白惜言嘆了口氣:“你是今天太累了,所以在胡思亂想。”

“大概通吧,一下子看清了過去,反而對未來有些迷茫了。”

居安思危過了頭就會變成被迫害妄想症。

羅佑寧已經有一段時間沒給苗桐送過快遞了,苗桐知道這個游戲他已經玩膩了,在準備新的游戲了。不過她已經不怕了,怕也沒什麽用,只能坦然面對了。

游樂場那塊地皮的項目在地管局的審査沒有通過,源生地産上下都覺得莫名其抄,他們做得很規範,專業人士都挑不出問題。與此同時,源生內部爆出羅氏有游樂場地皮競标書的複印件,上頭白惜言親筆的修訂批示是無法作假的。雖然這封競标書是假的。但是什麽樣的間諜能拿到修訂版的競标書拿去複印,這件事就很值得沉思了。

源生董事會緊急召開會議,這種內奸要是不除,他們睡覺都睡不好。所有的懷疑都不約而同地指向能自由出入白惜言家裏的劉錦之。

可沒有證據,他們誰都無法拿他開力,于是私下找人調査他,卻抓不住任何他和羅氏的人接觸的把柄。

與其懷疑身邊的人,白惜畝寧願相信是有人潛入他家,用他的複印機盜取他的東西。

劉錦之對他說:“這次我可黑鍋背大了。”

有人調查他,他自然不會坐以待斃,只是查到的結果讓他寧願相信內鬼是自己。私家偵探調取的酒店的錄像截照,他不會認錯苗桐的,即使是一個背影。另外一個男人醉得再厲害,他也認得,是那條瘋狗羅佑寧。

“羅佑寧在這個酒店有長期包房,通過查看錄像,小桐那天晚上是送喝醉的謝翎過來的,出來後碰到了羅佑寧。你看上頭這個服務生,他記得很清楚,羅佑寧喝酒了根本沒有威脅小桐什麽。”劉錦之小心翼翼地分析,“小桐大概是之前就被這條瘋狗咬住了。而且他們在房間裏待了一個晚上,我想,無論發生了些什麽都不是她自願的。”

他可不願意惹怒白惜言,卻也不想瞞着他,這種事還是知道得越早越好。

白惜言卻很平靜,只是面色有些難看。把那些照片丢在桌上:“錦之,小桐沒有跟他發生任何事,這件事我确定,以她的性子拼個魚死網破也讓人占不到便宜。就算競标書複印件時小桐給他的,也有她自己這麽做的道理。這件事情你要保密,不能讓董事會那幫人知道。”他的股份都轉移到了苗桐的名下,要真讓那些股東們知道了這件事,她在公司的處境會非常的尴尬。

“好的,我懂了,我會把這些小桐和羅佑寧有私下來往的證據全銷毀了。”

劉錦之有了主心骨,一顆心也穩穩當當地落到實處,任那群人怎麽查他也無所謂了。

在食堂晚飯時,卓月把苗桐喜歡吃的茄子夾給她,兩人本來聊着工作的事,苗桐突然說:“師父,我和他又在一起了。”

卓月自然知道她說的是誰,只是有些意外她如此坦白說出來,楞了楞,說:“你們原本就應該在一起的,他也不是不可原諒。”

“是啊,我沒有資格,有資格去衡量原諒與否的人已經不在了。我這樣很不孝我知道,可是我控制不了我自己,也只能這樣了。”苗桐咬着茄子,漫不經心說,“活着的人比較重要吧。”

“你不說出來也沒有人會知道的。”卓月心想她家豆丁早就看出來了,還等她坦白從寬麽。

“對,但你是師父,你有權知道這些。”

卓月啧了聲:“還真是做事一板一眼的,也可以保留些善意的謊言嘛。”

“謊言就是謊言,善意的就不是謊言了?”

這個小徒弟鑽起牛角尖來真是讓人不好對付,可也就是因為她認真的個性,所以才那麽可愛。卓月有些慶幸,自己當年火眼金睛地搶了這麽個寶貝,否則她的人生可能就不會有喬雲和喬豆丁,說不定就真的抱着尊嚴和遺憾變成了孤獨的老太太,最後靜悄悄地死在漂亮的大房子裏。

可事實是,他們都被她救贖了,她是,白惜言也是。

晩上回到家,苗桐跟白惜言說工作的事情,卻發現他一直在盯着自己走神,臉色也不太好的樣子。

“你是不是太累了?”

“也沒有。”

苗桐讨好地把臉頰貼在他的手背上,笑着說:“那你是憋壞了吧,我陪你去散步好不好?”

“好啊,水庫邊的野生夜來香應該開了吧。”

白惜言摸摸她的臉,心底是不可聞地嘆息聲。他是欣賞她的堅韌,可也希望她偶爾能依賴他一次,向他求助,柔順地依附着他啊。就像現在這樣乖順地待在他的身邊,就好了。

在白惜言答應重新接受移植後,短短十幾日就有了結果,是個車禍腦死亡的患者,生前簽過器官捐獻的協議,是個剛剛研究生畢業的年輕男子,他身體上有用的器官會在他父母的監督下全部捐獻出去,白惜言只有兩周的時間進行手術前準備。

得到這個消息白家兩個姐姐都從上海趕過來,又高興又擔心,沒有一次手術能保證百分之百的成功,尤其是二次移植。白惜言倒是不怎麽擔心,他已經在苗桐父母墓前發誓會好好照顧她,他就不會食言。他只是一一舍不得身體裏那只腎髒,那是愛人給他的生命,想起來要丢棄就難過得要命。

苗桐不理解他為什麽要糾結那麽多,只是安慰他:“沒用的東西留着也只是占地方啊,你不覺得它在裏面說不定已經臭了?”

這樣說未免太沒心沒肺的,白惜言突然把她的下巴扭過來,在她鼻尖子上咬了一口,狠狠地說:“下次再說這種話就把鼻子咬下來。”

苗桐疼得嘶嘶地抽着涼氣,依舊不知道他在跟誰較真兒。

知道舅舅要接受手術的消息,白惜言的外甥女元元從上海也趕過來了,美其名曰要給舅舅打氣。二十歲的大姑娘養胖了些,珠圓玉潤的,穿得簡單清爽卻神采飛揚。

白惜言想起那時他在荷蘭阿姆斯特丹下面的小鎮上,陽光明媚的日子他像往常一樣從醫院回來,在報攤買份報紙,經過小咖啡店就要了杯礦泉水坐着把報紙看完,而後回家。

難纏的外甥女往他的郵箱裏發電子郵件,大約是寫信時,又生氣又傷心導致前言不搭後語還語法錯誤,不過總結為一句話就是——回憶過去美好時光戰術失敗。事情要從外甥女崇拜自己小舅媽的偉大情操,于是假期報名了學校裏組織的西藏支教團,而且她還主動申請去最困難的地方,去她家小舅媽生活過的地方發光發熱。

只是她沒想到會在那裏遇見了她的前男友,而且還是被她毫不留情甩掉的前男友。

本來她以為前男友會趁機報複她,可前男友壓根不把她放在眼裏,而且把她跟其他過來支教的同學相同對待。外甥女元元同志心理就不平衡了,眼珠子總圍着他轉,越看他越成熟英俊了,于是就單方面轟轟烈烈舊情複燃了。

可周明亮老師在聖地生活太久,擺出六根清淨的姿态,堪比純培無瑕的天山雪蓮花。況且那樣勇敢的愛情,有一次也就夠了,怎麽還肯在同一塊石頭上絆倒兩次呢?

要一個人愛上你兩次,有多難。元元在郵件裏這麽說,人在學會走路之前,難免會摔跤,可我要摔多少次才能真正地長大呢,舅舅。

白惜言想着,無論自己的外埋女摔多少次,只要能爬起來,那她就一直在成長。他已經不擔心這頭小暴龍不懂得如何尊重別人的愛與付出了。

元元和洛雨在網絡上基本上每天都要聊天,對于苗桐已經回來的事,她早就知道了,見了苗桐,直接就撲上去,比苗桐還高一頭,搖晃着撤嬌:“小姨,我可想死你了,你知道嗎,我現在已經當上我們校刊的主編了。”

苗桐被她晃得暈乎乎的,只能說:“我也想你。”

“那你跟那誰最近有通電話嗎?他怎麽樣,有女朋友沒有?不過他又老又笨連塊肌肉都沒有,人家藏民姑娘也不會看上他。你跟他說,不要太癡心妄想,待夠了就趕緊回上海。”元元露出懊惱的樣子,一個老男人那麽小氣,現在還記仇呢,非要她擡着八擡大轎去娶他啊。

苗桐“啊”了一聲,說:“我有接到那邊孩子們的來信,他們告訴我,有姑娘給他做鞋子送吃的,他有文化又懂禮貌,不會缺姑娘喜歡的。”

“他怎麽可以有女朋友?!”元元心裏涼飕飕的,急得想哭,“不行,我都把他定下了!”

白惜言撲哧笑了:“你拿什麽把人家訂下了,你父母又不同意的。再說了,當初人家為了你連工作都不要了跑來找你,你還不是一腳把人家給踹了。人家周明亮又不傻,被小狗咬了一回還會把手伸過來麽?人家原諒你就不錯了,還祖父你能找到個真正喜歡的人,都這麽大度了你還想怎麽樣?”

元元搬石頭砸自己的腳,癟着嘴,這架勢是要哭。 苗桐就是看不得她撒金豆子,忙安慰她:“雖然不缺姑娘喜歡,可也沒聽他說跟誰談戀愛啊,什麽都沒弄清楚就哭你冤不冤呢?”

“那我打電話給他!”元元拿着手機跑到卧室裏去,過了會兒跑出來,就是笑眯脒的了,得意地對白惜言說,“他說沒女朋友!就算我是條小狗吧,說不定他周明亮就是喜歡小狗呢。”

白惜言森森的睫毛一耷拉,自己這外甥女是徹底沒救了,為個男人就瘋成這樣兒。

周末元元和洛雨約好一起去游樂場玩,洛雨是個除了學習沒任何愛好的男孩子,覺得這個就是浪費時間。可是他豆丁妹妹跟狗皮膏藥似的非貼着要去,于裏三人結伴,他負責拎包、排隊、買零食,給兩個瘋姑娘鞍前馬後的效勞。

傍晚小莫把他們都安全送回家,元元到家看到了苗桐還是興奮,抱着她的胳膊說個沒完。白敏笑罵:“你這個性也不知道像誰,怕是活到九十歲都沒個正形,真是猴子托成的。”

“我是你生的,我要是猴子,你就是老猴子。”元元搶白說,“我小姨倒是端莊穩重,也不見你多待見她啊。”

母女倆現在只要說起苗桐的事,就搞得像階級敵人,一句話讓白敏和苗桐都尴尬。白敏拿這個什麽都敢說的女兒也沒辦法,氣得咬牙:“我什麽時候不待見你小姨了,我是就事論事!”

“可我舅舅待見小姨啊,待見得不行,你不要像那臺灣家庭劇裏的惡婆婆啦,我媽這麽漂亮,一瞪眼珠子踉那母夜叉似的,圖什麽呀。”

白敏忍無可忍大吼一聲:“趙元元,你再敢說一句試試!”

元元吓得一縮脖子,拔腿就往外跑:“大姨,救命。我媽要發飙啦!”

他們母女湊在一起,熱鬧得堪比一千只鴨子。白惜言舒了口氣,耳根終于清靜了。轉頭看去苗桐嘴角是翹着的,手上還在整理稿子。

“要不要這麽辛苦啊?”

“你下周做手術,我把事情做完好專心陪你啊。”

白惜言出神地盯着她的側臉,突然說:“其實我總有種預感,這次不會成功的。”

苗桐一愣,手上的活也停下來了,皺眉盯着他:“你胡說什麽?”

白惜言也回過神來了,腦子裏想的事情嘴上怎麽就給說出來了呢?他把腿上的書合上,擺出個漂亮的笑臉:“好了,我一把年紀了,多愁善感一下也不行麽?你放心,我答應過你的事,什麽時候沒做到過? ”

他是沒有食言過,可就是因為如此,她也明白他的狠絕。

苗桐心裏總有種不安,覺得要出什麽事。

第二天白惜言就住進了醫院,移植前要做細致的檢査。苗桐去社裏把一周的工作都安排給唐律,讓他幫忙盯着這兩期周刊出來。白惜言躺在醫院裏的時候,她要專心守在他的身邊,現在沒有什麽能比得上他重要。

白惜言的主治醫生叫魏長風,看起來很年輕,其實已經四十多歲了,離婚沒孩子一身輕。苗桐拎着飯盒進病房,他哈哈笑:“你這妹妹來啦,哎呀,真好。”

“魏醫生吃了嗎,要不要一起吃?”苗桐趕緊招呼他,“夠吃的,添雙筷子的事兒。”

“你要是請我吃飯我就去,跟惜言吃有個什麽勁兒?”魏長風擺了擺手,“我還得去査房呢,你們吃。”

見他出去了,白惜言才說:“一把年紀了還這麽輕浮,你別理他,越理越上臉,沒救了。”苗桐打開飯盒擺筷子,飯菜的香味和醫院裏特有的消毒水的味道混合在一起,白惜言眉毛皺起來了,嘟嚷着,“別弄了,我沒胃口,聞到就想吐。”

苗桐知道他讨厭醫院的味道,按照張阿姨的話說,其實白惜言在生括上是極其任性的,誰覺得他好脾氣好說話才是見了鬼。她好脾氣地勸他:“不吃東西怎麽行,好歹也要吃兩口,湯是我煲了一上午的呢。”

“那你喂我。”白惜言說。

苗桐拗不過他,把勺子湊到他嘴邊,卻見那任性的家夥別過頭說:“燙。”

這一路上熱氣都散得差不多了,哪門子燙的。明知道白惜言只是在耍脾氣,她還是吹涼了喂他。就這樣一個喂一個喝,竟喝了大半碗。

伺候他吃過飯,苗桐才震驚異常地問:“難道你剛才是在跟我撒嬌?”

“你也可以當在敬老院裏照顧得了老年癡呆的孤寡老人,就當行善哦。 ”白惜言一派坦然地攤開手,“再說了,我是病人總有脆弱的一面。”

“你這病人堅強得可以胸口碎大石了。不過……”苗桐笑着看他,“我歡迎你随時跟我撤嬌,不過也只能跟我這樣,不然我會吃醋的。”

白惜言本是抱着逗弄她的心思,聽了這話,那點小得意沉沉地散了開去,倒彌漫出幾分酸來。他從來都以為他才是最愛吃醋的一個,從看道劉錦之給他看的監控錄像後,他的舌根那就沒斷過酸味。

他雖然心裏相信苗桐不會騙他,可是他無法控制自己不去想象她和羅佑寧那一晚到底做了什麽,整整一個晚上,他們在一起。想到這些,他便無法保持冷靜。可他的孩子在用她自己的方法笨拙地沉默地保護着他。

所以他在等。等他的孩子脆弱地來抱着他的膝蓋,來尋求他的庇護,吿訴他一切。

“怎麽了,這麽感動?”

白惜言垂下眼,盯着地上一小片昍光:“算了吧,我要是撒嬌,被人撞見了別給吓出心髒病來。”

連他自己都覺得自己最近有些陰陽怪氣的,可苗桐并沒往別處想,當他是因為豐術前心情不穩定的緣故。

白惜言手術的前一日,醫院裏來了不速之客。

是董事會的人,來的幾個都是有話語權的,手裏也沒提着份手禮,臉色也沒有多和善,一看就不是來探病的。帶頭的是老孫,平時不吭不響的,開董事會說話提意見最少,說出來的話卻少有廢話。

“白先生,你得給我們一個解釋。”老孫不急不緩地,把牛皮袋遞給白惜言,“孫叔知道你明天就做手術,本不該現在來給你添堵。可是,就因為你明天要上手術臺,孫叔說句不好聽的話但也是實話,誰知道明天能發生什麽事?源生有今天也是你拼死拼活打下來的江山,孫叔一把年紀了就指望這點棺材本兒,誰都不容易。”

白惜言打開牛皮紙袋,随便翻了翻,裏面是他做的那份假的競标書複印件,上面修改的筆跡都是他的不會有錯。除此之外竟還有羅佑寧和苗桐在—起吃飯的照片。

他把東西随意地往旁邊一扔,雖穿着病號服還是世家公子的氣勢,抿嘴笑了,倒是很秀氣很沒脾氣:“就這個,你想要什麽解釋?”

幾個股東面面相觑,見白惜言這麽沒事人一樣,都有些氣憤難平。

“白先生我們相信你,可你這認的妹妹幹了什麽好事?! ”

“……是啊,那個羅佑寧的手段誰不知道,什麽女人到了他手裏不服服帖帖的?你問問你那個妹妹是不是被騙了?”

“什麽被騙,我看是心甘箭願的,聽說她父親是以前工地出事故摔死的建築工,她根本就是故意想搞垮源生吧?!”

“白先生,你的財産她也有繼承權的吧?你甘心留給個長了反骨的外姓人?”

“是啊,我聽說她寸步不離地照顧您,不是我們多心,她要真是想報複你,怕是你也不安心啊。”

本來不大的病房,一人一句話就吵得歷害。

白惜言雙手交叉在身前,等他們七嘴八舌地說完,耐心也被消磨得差不多了,點點頭說:“你們想說的我都了解了,你們不過是擔心我下不了手術臺,逼着我現在立遺囑呢?”

老孫到底是個正直的,臉色變了變:“惜言,不管你信不信,孫叔希望你長命百歲。只是這件事關系到大家共同的利益,我們都是過來人,有時候變故就在朝夕之間。現在這種事情都到我們眼皮子底下了,我們能當看不見?”

白惜言也知道老孫為人厚道,這事換了誰都坐不住。

他斂下眼,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了:“你們放心,要是我下不來手術臺,律師就會把我名下全部的股份都轉到小桐名下,所以地根本沒有必要使手段,因為整個源生都是她的。”

這下來勢洶洶的股東們全都懵了,做夢都沒想到白惜言會把財産全留給一個外人,他又不是沒家人,一時間都反應不過來。

魏長風和護士來査房,看到一屋子都是人而且還都擺着喪爹臉,一下子就怒了:“你們這是幹嗎啊?屋子裏空氣都變差了,不知道病人需要安靜休息啊!”

股東們被魏長風那氣勢如虹的大嗓門吼走了。白惜言知道他們也只是—下子懵了,等回過神來還會再來找

同類推薦

甜蜜婚令:首長的影後嬌妻

甜蜜婚令:首長的影後嬌妻

(超甜寵文)簡桑榆重生前看到顧沉就腿軟,慫,吓得。
重生後,見到顧沉以後,還是腿軟,他折騰的。
顧沉:什麽時候才能給我生個孩子?
簡桑榆:等我成為影後。
然後,簡桑榆成為了史上年紀最小的雙獎影後。
記者:簡影後有什麽豐胸秘籍?
簡桑榆咬牙:顧首長……吧。
記者:簡影後如此成功的秘密是什麽?
簡桑榆捂臉:還是顧首長。
簡桑榆重生前就想和顧沉離婚,結果最後兩人死都死在一塊。

腹黑竹馬欺上身:吃定小青梅

腹黑竹馬欺上身:吃定小青梅

小時候,他嫌棄她又笨又醜,還取了個綽號:“醬油瓶!”
長大後,他各種欺負她,理由是:“因為本大爺喜歡你,才欺負你!”
他啥都好,就是心腸不好,從五歲就開始欺負她,罵她蠢傻,取她綽號,
收她漫畫,逼她鍛煉,揭她作弊……連早個戀,他都要橫插一腳!

誘妻成瘾:腹黑老公太纏情

誘妻成瘾:腹黑老公太纏情

未婚夫和小三的婚禮上,她被“未來婆婆”暗算,與陌生人纏綿整晚。
醒來後,她以為不會再和他有交集,卻不想一個月後居然有了身孕!
忍痛準備舍棄寶寶,那個男人卻堵在了門口,“跟我結婚,我保證無人敢欺負你們母子。”
半個月後,A市最尊貴的男人,用舉世無雙的婚禮将她迎娶進門。
開始,她覺得一切都是完美的,可後來……
“老婆,你安全期過了,今晚我們可以多運動運動了。”
“老婆,爸媽再三叮囑,讓我們多生幾個孫子、孫女陪他們。”
“老婆,我已經吩咐過你們公司領導,以後不許加班,我們可以有更多時間休息了。”
她忍無可忍,霸氣地拍給他一份協議書:“慕洛琛,我要跟你離婚!”
男人嘴角一勾,滿眼寵溺:“老婆,別淘氣,有我在,全國上下誰敢接你的離婚訴訟?”

韓娛之影帝

韓娛之影帝

一個宅男重生了,抑或是穿越了,在這個讓他迷茫的世界裏,剛剛一歲多的他就遇到了西卡,六歲就遇到了水晶小公主。
從《愛回家》這部文藝片開始,金鐘銘在韓國娛樂圈中慢慢成長,最終成為了韓國娛樂圈中獨一無二的影帝。而在這個過程中,這個迷茫的男人不僅實現了自己的價值與理想,還認清了自己的內心,與那個注定的人走在了一起。
韓娛文,單女主,女主無誤了。

勾惹上瘾,冰冷總裁夜夜哭唧唧

勾惹上瘾,冰冷總裁夜夜哭唧唧

[甜寵+暧昧+虐渣】被未婚夫背叛的她半夜敲響了傳聞中那個最不好惹的男人的房門,于她來說只是一場報複,卻沒有想到掉入男人蓄謀已久的陷阱。
顏夏是京城圈子裏出了名的美人胚子,可惜是個人盡皆知的舔狗。
一朝背叛,讓她成了整個京城的笑話。
誰知道她轉身就抱住了大佬的大腿。
本以為一夜後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媽,誰知大佬從此纏上了她。
某一夜,男人敲響了她的房門,冷厲的眉眼透露出幾分不虞:“怎麽?招惹了我就想跑?”而她從此以後再也逃不開男人的魔爪。
誰來告訴他,這個冷着一張臉的男人為什麽這麽難纏啊!!!

離婚後,霍總夜夜下跪求複婚!

離婚後,霍總夜夜下跪求複婚!

結婚三年,阮安暖都未曾捂熱霍寒時的心。
于是她決定,不捂了!
五年後。
她帶球回國搞事業,卻直接被他堵在了牆角,“懷了我的孩子就想跑?
!”阮安暖欲哭無淚,說好的禁欲不近女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