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送飯
一九九二年,整整一個暑假,林晚禾除了必要的活動,幾乎都在家裏學習,自學了整個初一的課程。
她一是班裏年紀最小的學生,八月二十四日過生日。
生日很簡單,林思雲和往年一樣一大早給她煮了兩個雞蛋,下了面條。
她喜歡過生日,很想長大,想掙很多錢讓她爸過好日子,做他喜歡做的事情。
今天,眼睛笑成月牙一般的林思雲端來長壽面,笑眯眯對她說:“我的寶貝又長大了一歲。祝你生日快樂,事事如意,身體健康.....”
她快樂又認真地說:“謝謝爸,也祝您壽比南山,福如東海。”輕輕柔柔的一句回應讓林思雲頓時紅了眼睛。
沒有蛋糕,沒有美食,就是簡簡單單一碗面,兩個水煮蛋,他滿臉溫柔的笑容和生日祝福讓她記得清清楚楚,從沒被時光抹淡一點。
小四也記得她的生日,半下午跑來,送她一個素雅的藍白格子塑料發卡。
過了生日,林晚禾就準備開學的東西了。
暑假要結束的這幾天,河邊洗衣服的人漸漸多了起來,忙着為開學住校的孩子們洗被褥,床單。
太陽一出來,河邊大石頭上就會坐滿了女人,叽叽喳喳,說說笑笑邊洗邊聊着天。
煤礦上沒什麽新鮮事,大約林晚禾去縣城上初中的事情是新的話題,每天都會被人提起來議論半天。
兵團的孩子去地方上學,屬于跨系統入學,所以每年要交三,四百塊的借讀費,相當于礦上普通男職工兩個多月的工資。所以借讀費就讓大多數家庭望而卻步。
礦上也有幾家經濟條件寬裕的住戶,比如東頭邊上,靠着馬路邊開商店的吳家和旁邊開小餐館的馬家,西頭邊上,衛生所的唐家。
可盡管比其他人家寬裕,也沒有把家裏的女孩送去縣裏上學,只有男孩才會被送去。
不光是煤礦,就連農場的人家也沒有送女孩去縣城上學的。那個年代農村人和一些少數民族大多還是重男輕女,畢竟男子通常被期待着要有出息,未來扛起一家子的生活重擔,是家中頂梁柱。女兒将來都是要嫁人的,有沒有出息有什麽打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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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思雲沒想過這個,不是他沒兒子,而是他希望林晚禾一輩子平安康健,也希望她能和父親一樣有知識。他找了魏明智,托他把林晚禾轉進一中上學。
魏明智從小學習很刻苦,腦袋瓜靈光,沒事就泡在林家看書。
林思雲很喜歡他,一直在給他補習。他應屆就考上了區上的重點大學。大學畢業,分到縣城一中做了數學老師,頭一年就帶了班主任,是學校頭一位本科學歷的老師。
魏老師很敬重半是老師半是兄長的林思雲,所以就早早找了學校的教導主任辦轉學的事情。
魏老師被學校作為骨幹重點培養的對象,等這一屆升了高中,就讓他到高中部帶班。徐主任很看重這個年輕的大學畢業生。
聽說他鄰居的孩子想來一中上學,他就問了孩子的小學成績。魏老師早就準備好了成績單。教導主任看完蓋了學校紅章的各學期的一溜滿分的分數,不覺得是個事。
每年轉學過來的孩子不少,不差這一個,而且孩子學習又好,所以就答應下來,開學插班考試,承諾孩子考的好的話,就免了當年的借讀費。
魏老師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了林思雲。孩子的事情解決了,林思雲也很高興,晚上咳嗽的次數都少了,畢竟有明智在林晚禾身邊護着,他很放心。
林晚禾也很高興,可偶爾出去遇見礦上的那些同齡女孩,察覺她們看自的眼神更加厭惡。
這天,她一早就去地裏摘了豆角,擇好洗幹淨,到了快晌午的時候,做好了中午飯,用家裏那個坑坑窪窪的鋁飯盒裝好了洋柿子炒豆角絲,又裝了新蒸的饅頭,一壺熱水和他爸要吃的藥,一樣一樣裝在發白的書包裏,去給林思雲送飯。
走到路口一截倒塌的石頭院牆的拐彎處,就看見和她大一歲同班的嚴華摟着玩伴往這邊走,林晚禾微微低着頭,當沒看見一樣和她們擦肩而過,目不斜視,只管往馬路方向去。
“又穿人家姐姐的衣服,臊不臊?”
嚴華可不想放過這次挖苦她的機會,大聲吆喝道。
她有好幾個哥哥,家裏就她一個女孩,長的也周正,可偏偏做事情霸道的很,又喜歡占人小便宜,和她媽一樣嘴皮子厲害,能說會道。
魏家姐弟都在縣城有好工作,所以魏家算是煤二代裏面最有出息和前途的住戶了。
魏明麗一回家,嚴華特別喜歡去找她,一口一個姐,親熱的不得了,可惜魏明麗不喜歡她這伶牙俐齒的聰明樣,只對少言寡語的林晚禾親熱,對礦上其它孩子也不願意搭理。
嚴華熱臉貼冷屁股,比起煤礦其它女生更讨厭林晚禾,見到她就會先挑釁,不留情面的諷刺挖苦,在學校也是這樣的德行。
她嫉妒仇恨林晚禾不是一天兩天,如果沒有她,那自己絕對是煤礦這一年齡段最出色的女孩了,現在什麽都被她比下去了,容貌也不如她,個頭也不如她,重要的是學習更是比不上她,大人們都喜歡她。
每每她對林晚禾的穿戴連說帶譏笑說半天,那丫頭都不回應,讓她很得意,覺得自己勝過了她,更是變本加厲地欺負她。
林晚禾覺得她心裏不健康,有些變态,通常都離她遠遠的,不想惹事,實在是受不了才會淡淡地回怼一句:“除了吃穿比我好,你還有什麽?”或者“來來回回就說這些,來點新鮮的。”
嚴華被嗆得氣急敗壞,嘴裏就不幹不淨罵人了。
“小聲點,你媽聽見了又說你。”旁邊的小姑娘拉着她走了。
“我媽裝車去了!就她那個膽子,她敢告狀!她的鞋子還是我媽做給我小哥的呢,哼!瞧她家窮的,連一雙涼鞋都買不起,穿裙子還穿着布鞋,要多難看有多難看。就這樣還要去縣城上學!也不怕縣城的人笑話。”嚴華瞪了眼林晚禾,尖牙利齒的喊了起來。
林晚禾目光落在腳上的黑布鞋上,抿抿嘴,加快了腳步。
她不想糾纏,也沒必要争辯什麽,人家說的對。鞋子确實是她媽媽拿來的,說特意給她做的,現在重要的事情是給爸爸送飯,不能讓他餓着。
無視背後嚴華的冷嘲熱諷,她毫無波瀾地離開。
要去礦井,要先沿着馬路拐過岔路口,上到過河的橋上,然後順着拉煤車壓出的路一直走,差不多一個小時的樣子就能到。
很多人不想繞橋那邊,就找個水淺點的河段趟水過去。
河對岸往山裏有一條山路通往礦井。
這路比拉煤的大路近不少,翻幾座小山包就到了。
林晚禾脫了鞋從大人們趟河的地方過了河,看着挺淺,自己一試都到了膝蓋,還好水流比較緩,她慢慢地移動,很容易就過去了。
過了河,選煤車道?還是山上的小路?為了省時間,她咬咬牙還是選了小路。
咬咬牙是因為那個詭異的墳墓!
那墳墓很奇怪,不是漢人那樣的土包立個墓碑,而是被沒門的石頭院子圍住的一棟磚石小房子。那房子同樣沒門也沒窗,拱形的屋頂。
猛然看見這荒漠的大山裏出現這樣詭異的建築,大人都會毛骨悚然,何況像他們這樣的孩子。
林晚禾從小就聽礦上的大人說這屋子是個墳墓,沒有門是為了困住裏面的亡魂。
林晚禾對鬼怪一向敬畏的很,就連去爺爺奶奶和媽媽墳上上墳,她都有些害怕。可小四倒是羨慕她每年去上墳,小孩子就是這樣,你有的,哪怕是不好的,她沒有,反而羨慕你有。
礦山的孩子都在家屬區東邊的群山上玩,不敢去河對面的西山群,因為大家都害怕這個墳墓。林晚禾也問過林思雲這件事。
林思雲見女兒臉上的駭意,笑了一會說:“那的确是個墳,但不是他們說的關有什麽亡魂。這是這裏的民族安葬的一個風俗。不用害怕。大人說這些是為了吓唬你們,不讓你們去那邊的山裏。那邊廢棄的礦井很多,而且有很多燒着的無煙煤井隐藏在不起眼的溝壑裏......”
他突然不說了,起身走了,邊走邊淡淡地說:“那邊很危險,你也不要去。爸爸盡量自己帶飯吃。”
林晚禾很多年後才知道那個可憐的媽媽出的意外就是下了夜班也是走那條小路,不過走錯了方向,掉進了燒着的廢煤井裏。
等找到她的時候,人也差不多去了半條命,剩餘的半條命就在疼痛和痛苦中逝去了。
林晚禾很少聽到林思雲說起媽媽,家裏也沒有媽媽的東西,她需要母愛的童年早過去了,現在的她心疼他爸,沒女人照顧,他一個粗心大意的男人過的很幸苦。
今天他又忘了拿竈臺上的飯盒,林晚禾怕他餓着,就跑來送飯。
“別怕,別怕!翻過那座山就到了。”
林晚禾不停給自己打氣,腿都軟了,腳步越來越快,遠遠看見那座房子就跑了起來,跑的飛快!
她腳疼!只要走多了路她腳就會酸疼的難受。
到了礦井的井架下面,遠遠看見上面的平臺上一群滿身黑灰的男人們在一起說笑,林思雲正拿着什麽吃。
“還不算傻!”林晚禾心裏也沒那麽揪着了,露出了笑容。
“林子,小草來了。”不知誰眼尖地看見了遠處坡下的林晚禾,喊了一聲。
“爸.....”林晚禾揮揮手,把書包揚了下。
“這孩子,生怕我餓着。”林思雲語氣裏滿滿的寵溺。
有人羨慕道:“還是閨女疼人,我家那小子從來不想着給老子送飯。”
“閨女也分人,我家華華說這山上有鬼,打死也不來。這山上除了我們這些人,就剩兔子了,哪來的鬼。”嚴華的爸爸哈哈大笑,差點被饅頭噎着。
林思雲想到很久以前女兒問他那個石頭房子的事情,看着林晚禾走路別扭的姿勢,有些揪心,這孩子估計也吓壞了一路跑來的,一臉的心疼。
“孩子什麽都好,就是心重,有啥事都窩在心裏。”他摘了眼鏡,擦了擦,起身去接林晚禾。
“你那閨女不得了,老嚴,我看你閨女做買賣差不了,和你媳婦子一樣,精明的很。”有人打趣嚴華爸爸。
嚴華爸爸尴尬的幹笑幾聲,說:“精明也不見得多好!學習差的很,愛打扮的很麽。以後高中都考不上。我們家那五個沒一個能學成的,五個不如小林子家一個。我老了,管不了了,去區上也好,縣城也好,愛去哪去哪,我都沒錢給了,五個娃娃能養大成人就不錯了。要是在煤礦幹活,我也沒意見。我們家二娃子說的撒,就是去種地,也不挖煤!種去吧!別讓我跟着去種地就行。”
“就是,現在不是都搞活啥經濟,做個小買賣也比挖煤種地強!”有人說。
“我們老家夥不都是想退休,得個退休費好養老。你指望兒子養你!靠不上!”
大家說的熱烈。
見林思雲下了臺階離遠了,有人低聲說:“小草媽那事給賠了多少錢?”
“說是下班路上不算工傷,林子就咨詢了律師,又說算工傷,醫院醫藥費都報銷了,家裏用的藥都不管。給了幾百塊的賠償,說按工齡賠的。”
“才給幾百塊!又是姓牛的搞得?林子教不了書的事情也是姓牛的搞得。這人良心壞透了,早晚要抓起來。”
“人家在場長位子上可待了幾十年了,師部有人呢!”
“噓……”
大家若無其事地又聊起別的事情。
林晚禾和爸爸都聽到了,但兩人都很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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