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下大雪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窸窸窣窣，能聽見落雪的聲音，天黑的很快。

地窖在院子裏的夥房旁邊，蓋着蓋子。

穿着舊衣服的林晚禾拿着掃帚把地窖口上的雪掃幹淨，打開蓋子，踩着洞牆上的腳窩裏，下到地窖，取了一棵白菜，幾個紅薯塞進尿素袋子裏，提着袋子又踩着腳窩出了地窖口，把蓋子扣好，提着袋子就往回跑，進了門，扔下袋子，哈着手，迅速鑽進大屋裏靠在火牆上取暖。

林思雲少見女兒凍的這般跳脫，忍不住笑出聲來。

“太冷了！”林晚禾忍不住又說了一遍。

林思雲一看袋子裏還有紅薯，就摸出來幾個大的，埋在了爐子底下的灰燼裏烤着。

林晚禾閑不住，怕他爸搶活幹，累着他，烤暖了身體，出屋子去洗了手開始做飯，把大白菜的爛梆子，枯葉子掰掉，扔在門口的垃圾筐子裏，用刀把白菜切下一塊來，切碎了，用水洗了，剩下的就放到架子上等着以後吃。

饅頭好了，林思雲就煮小米粥，往鍋裏放了兩個拳頭大的棗。

林晚禾驚訝地看着這大棗，用她的拳頭比了下，欣喜地問：“這誰給的？還是你買的？爸，這麽大個的棗。”

“孟君堯拜托小吳送的，一大尿素袋子大棗，說是東疆産的棗子，東疆離咱們這得幾千公裏呢吧！還有紅小豆，還有花生，還有個啥豆子，帶來一個食譜，叫五紅湯，補血的。”林思雲笑着說。

林晚禾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想起孟君堯，心裏湧出一股股暖流。

“孟君堯那小夥子喜歡你？”林思雲偷着看女兒的反應。

“啊！……不是，他就是心好，要是遇見別人有困難，他也會幫忙的。”林晚禾說的有些心虛。

林思雲覺得自己丫頭有點遲鈍，還沒開竅，不過那孩子确實心好，善良。

晚飯很簡單，白菜炖紅燒肉，紅棗小米粥，大饅頭，炒鹹菜。

父女倆邊吃邊聊，就說到了跳級這件事。林思雲覺得她可以試試，不過和魏明智先說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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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了飯，竈上放着大鍋，鍋裏燒了大半鍋熱水。

林晚禾幫他爸爸洗了頭，又自己洗了頭，把家裏能擦的都擦了一遍，該洗的衣服都洗了。

爐子裏填滿了燒的通紅無煙煤，火牆很燙，整個屋子暖暖和和的，外面窸窸窣窣下着雪，燈光暖人，父女兩個挨着火牆坐在小凳上惬意地泡腳，一種無法形容的寧靜和幸福，父女兩人相視一笑，傳達着內心無限的愛意和情感。

林思雲面色不錯，女兒回家，他也高興，說了不少話，見女兒也很開心。

“我剛來煤礦的時候也是這麽冷的天氣，連落腳的地方都沒有，你魏叔和吳姨讓我住在他家，一住就是一年。你明麗姐那時候比你小一點，在礦上上五年級，在大屋裏簡易的小床上也住了一年。

這麽些年，大事小事沒少麻煩人家。你明麗姐對我說過她的心思。我不願意，是怕耽誤拖累了她。吳姨對你像親女兒，明智和明麗對你像親妹妹，我們不能寒了別人的心。小草，回去給你姐道個歉吧！”

林思雲摸着女兒的頭，輕輕地說。

林晚禾紅着眼睛點頭。

雪越下越大，第二天聽魏叔說班車都停運了，林思雲吃了飯，穿着厚棉襖，棉褲去了馬路上，想看看有沒有回縣城拉煤的車，給女兒捎學校去。

氣溫很低，雪很厚，到小腿肚，遠遠望去，除了白楊樹和礦區一排排的土坯房和院牆，天地都連成白茫茫一片，遠處菜地旁的那家牧民在忙着掃羊圈上的雪，往棚頂上鋪毛氈。風帶着雪還在噗噗下，遠處茫茫一片，看不到太遠。

路上沒有車轍印，看來很久沒有車過來了。

商店老吳透過玻璃往外看，風雪中路邊站着一個戴着皮帽子的人，跺着腳，搓着手，翹首企盼望着遠處的路口。他認出是林思雲，就掀開滿是油污的軍綠棉被簾子，站在商店門口喊着：“小林。”

林思雲回頭笑着招手，趟着雪，走過去，裹着一身寒氣，進了商店。商店裏回蕩着秦腔“嗷嗷”幹着嗓子嚎出的調調來。林思雲的頭被這凄慘的嚎叫鬧得頭疼。

“快暖和暖和，烤烤。”

老吳黑紅的臉上滿是笑容，說着陝北話，見林思雲瞅着收音機，就順手把聲音關小了。

林思雲背靠在火牆上，把手掌貼在上面，沒一會覺得燙，縮回手，雙手攪在一起不停地搓着手掌心問：“吳老哥，今天沒看見拉煤的車？”

“我一早起來到這會都沒有看見車，雪太大了，還沒上來唸？小草今天要去學校麽？”

老吳又往爐膛裏添了一大塊煤，坐在櫃臺裏面的椅子上。

林思雲點頭，心裏擔心女兒回不去學校，又希望沒有車來，這樣女兒能多待一晚上。

“我家尕磊子說小草學習太好了，回回月考都第一，把第二名甩掉好幾十分念。小林子，你養了個好女娃啊！”

老吳笑起來，幹癟的臉上擠出一條一條溝壑。他花錢把三個兒子的戶口都買到了縣城，兩個都沒工作，有啥用？又花錢給老大買了個門面開商店，給老二找了個司機的活，這老兒子吳磊是家裏學習最好的，在一中念高二，每次考試也就是班裏二十多名，将來連中專也考不上。他心裏也發愁啊！

林思雲笑：“小草自己愛學，我沒管過她。”

“小林子，吃大豆。這書全靠自己努力念，旁人使勁不成麽！”老吳指指水泥櫃臺上擺着的開了袋的油炸大豆。

林思雲擺手說：“是這個道理，吳老哥，吃不了，謝謝了！”

沒一會又來了幾個來看車的人。礦上卡車今天打不着火了，所以礦上去農場上學的孩子也沒車去上學。這些人都想找個順路車。

商店頓時熱鬧起來。

林思雲見人太多，都抽着莫合煙，吞雲吐霧。屋內烏煙瘴氣，他有點受不了，喘不過氣，和幾個主動找他說話的人聊了兩句，就和老吳說了句“走了啊！老哥。”

老吳趕忙從櫃臺出來，笑眯眯地給林思雲掀簾子，說：“今天這雪大的很，煤車上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