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章節
閣上擺好了桌椅糕點,管事的向何半低着頭,謙卑道:“老爺,都布置好了。”但何擺擺手,“今年不在家賞了。”管事的心領神會要繼續張羅,但何又看了一眼律桢回避的目光,遂補充道,“也別備轎子。”管事的還未領會,“這”字還未出口,便看見何捏起律桢與律致的手,仿佛普通人家的父親那般領着兩個孩子走出了院子。
管事的猜得出因由:律桢那孩子到何家還沒幾年,始終拘束寡言,有時管事的看見何正出神地望向窗外旖旎的景色,他走近聽何的吩咐,但何回了回神,只問道:“這屋子裏是不是太靜、太沒生氣了?”管事的決計不敢回“是”。但何也不是為了為難他,他是自問自答,沒過多久便嘆道:“我聽說他以前是很活潑的孩子。也許這裏和他從前生活的地方太不同了,他适應不了吧。”
管事的猜得透何,甚至猜得透律致,卻無法明白律桢。
當然,我也未必懂得他。
《馥鱗》(19)
那一夜,滿島的人各依地勢望向天空的璀璨。律致如幼犬般興奮,四處嗅摸着,他也愛我愛的那些惡人面具,站在魚臉的商販面前伸手擺弄起來。但那時的我已經走遠了,看不到魚臉商人滿臉鄙夷地對這張揚小兒嚷嚷“別動手”,也沒看到魚臉商人之後狡猾地向何改口讨好着,“何……何老爺?”
何從律致高舉的小手裏拿過那面具,掂了掂,而後若有所思地看向自己另一個孩子,問他:“喜歡嗎?”
律致先嚷嚷着:“父親,給我給我。我喜歡呢。”
你知道,那一瞬,四周所有的歡騰盡興都是為了映襯律桢的沉默。喧嘩越濃烈,那沉默亦越紮人心骨。律桢看着那些色澤渾厚嚣張的惡人面具,魚臉商販也獻媚地解釋着:“瞧這顏色,是走西國來的漆色繪上的,不會掉色變色,不戴了還能挂在牆上呵退牛鬼蛇神,很吉祥。”律桢擡眼看向父親,何已取了錢給那魚臉商販。律致甚至擅自取下了獨眼惡鬼的臉戴在臉上,上蹿下跳地,和着他幼犬的姿态,更像是只快活的小妖獸。只有律桢捏着面具,仰面,眼見一顆飄搖碎火毫無征兆地被抛上天空,就像破空的箭羽。夜幕被打亮的那一刻,好人們有的捂耳有的尖叫有的在碎開的火花裏啧啧稱奇這一年一瞬的美景。
我好像也在人潮中。
但好人如此之多,以致我的頭頂甚至沒有一角夜空。我只能看見好人們彼此交疊的肩膀,還有人縫中隐隐閃耀的白光——那是一顆又一顆煙花撕心裂肺的謝幕演出。
這夜如此無聊,我竟什麽也沒看到。束之蒙還讓我回去對他談談感想,可是,這有什麽好想的?人群如密林聳立,我只好在所有人的推搡中穿梭。趁着那些死亡演出還在繼續,我仍想在最近的距離看一眼這祭典究竟有什麽不同,海神究竟是什麽模樣。但我推不開那些糾纏不清的人。這個被好人瓜分的島嶼太小了,反而是惡人所生活的地方要自由得多。我被好人們攪得頭昏腦漲,于是撒着潑奮力向外圍擠,他們越是洶湧不讓,我越是不顧一切地推他們打他們——那時候,我覺得我體內确實流淌着惡人的血液。當我從最外圍的一圈人裏露出頭腳時,那些只顧仰頭觀景的好人沒能發現人群邊壤已鑽出兩個孩子。
《馥鱗》(20)
對,是兩個。
我第一次看見律桢便是那時。
他一手捏着我喜愛的惡鬼面具,與我一般從人群裏擠竄出逃。我原本編了發辮,但被好人們擠散,微卷的齊肩發浪花似的擁着我的臉。這也許是我母親唯一留給我的禮贊,律桢望着我微小的面孔愣了愣,我亦望着他的面具愣了愣。人群浪濤中隐約有人在喊着什麽,我不知道那是何在喊着“律桢”,但律桢警惕地察覺了。何的聲音越不過人海茫茫。“律桢!”“有人看見一個孩子了嗎,他拿着面具。”律桢望一眼自己手裏易于敗露的身份證明,又望一眼我渴望的眼神,他竟二話不說将面具遞到我手裏,而後轉身往無人的地方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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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逃跑吧。
天知道他要逃去怎樣的地方,又為什麽要逃。
至少我在那一刻,完全沒有明白他的意圖。我倒是想起施契告訴過我的,買不了,那就拿了逃跑——那樣算搶。然而把東西扔給別人再跑又算是什麽?我不知道。但我很好奇。我想了想,便頭也不回地跟着律桢跑了起來。十二歲的男孩兒跑得肯定比九歲的我快,我跟丢了他幾次,無奈那是一條筆直而毫無選擇的路,人跡罕至,我倒是走過許多次,因為路的盡頭是禁锢島與此島的棧橋。我在半路上發現那少年躲在樹叢裏喘息,于是我走過去,踩盡枯枝,那些清脆的斷裂聲驚醒了少年,他吃驚地望着我,我倒是一點兒也不吃驚地望着他。十二歲的律桢,我的靈魂再回望那時的你,你自一開始便比我高出許多,但還是個頑固的孩子模樣,多疑如狐貍那般後退一小步,一副“防守”的姿态問道:“你做什麽?”
我揚了揚手上的面具。
“送你了,那東西。”你口吻冷淡,也像是放松了警惕。
“送?什麽是送?”
“就是給你了,自願的。”
“為什麽?”
你何其不耐煩地回答我:“不想要。”
《馥鱗》(21)
“那麽,送了之後還要跑?”
“跑?送是送,跑是跑。”你因無言以對而松開你擰結的眉,“你幾歲?”
“九歲。”
“你玩過捉迷藏嗎?我的跑就像是捉迷藏。”
“什麽是捉迷藏?”
“一些人躲起來,一些人找。”
“好人找惡人還是惡人找好人?”
“你的問題真多。”你不耐煩的盡頭是一陣不知所謂的笑,“好人多的時候就是好人捉惡人,惡人多的時候就是惡人捉好人。現在……也許是好人找惡人。”你舒了一口氣,如此長,像是把憂愁都吹出了體內。四下寧靜,有鳥蟲在黑暗深處錯枝攀爬的聲響。你看着我,不知道我要做什麽,我原本只是好奇,但最終竟變成了那種稚嫩的惺惺相惜般的動容。“那……你是惡人?”你瞅了我一眼,不知道這有什麽好稀奇的。你不知道這些,恰如我也不知道原來外島還有惡人。這多有意思,以至于我聽見遠處傳來腳步聲那一瞬,便二話不說拽起你的手往黑暗深處更茂密的草叢裏蹲下——你當然聽不到,你又沒被惡人們訓練過。
多好。
律桢,那時多好。
我們在黑暗裏看着好人們成群結夥自眼前奔波而去,他們面色焦慮,情緒将他們的臉變作各式色澤,看起來如此像面具上的惡鬼。然而那個在黑暗裏偏着頭,執着而毫無雜念地向你說着“我也是惡人”的我,是不是一點兒也不像是惡人?
是呀,律桢。
誰知道我會真的成為“惡”,而那個以“惡”自稱的你,卻從不是惡人?
《馥鱗》(22)
你只是借機出逃的孩子,我那時不知道你為何出逃,不過很快我便會知道你有多讨厭你的父親。這是你一生的業,既是希冀也是牽絆。我們倆如同松鼠一般蜷在茫茫黑暗裏,時不時有手握火把的人自附近來來回回。我撐着巴掌臉把身子埋得低低的,去尋那些錯漏的光斑,你一看就知道我很在行這個——躲避?對,好像很有經驗。束之蒙确實教過我,利用地形,并且我還矮小,借着周圍高大的樹木總是不難的,特別還是夜裏。
人群一走遠,我就直白地盯着你,問道:“你要去哪兒?回家嗎?”
“惡人哪兒有家?”
“那惡人有什麽?”
“惡人什麽都沒有。”
我不同意你的話。你只是自以為是的惡人,我甚至開始覺得你不是惡人了。因為在我的接觸裏,惡人和好人都是一樣的。一個鼻子兩個眼,或高或矮,有些一眼刀子般的視線有些始終目無旁人。我甚至覺得,如果把這兩個島上的人調換一下,好人變成惡人、惡人變成好人,這也沒什麽不一樣。不就是一對互相逆反的稱謂嗎?未見得“好”就是真的“好”,“惡”就是貶義,只是恰恰它們是相對的,而“好”被擺在了好的位置上,所以“惡”就壞了。因此我一直想,如果兩個地方的人調換一下呢?其實還是我們出不了島——雖然這個島被調換了一下,惡人在另一邊自由地生活,好人被禁锢在另一邊。這并沒有什麽不同,就像你說的,如果好人多,就會是好人捉壞人。
于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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