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章節

類、海星、珍稀的魚骨,還要了盆叫花雞。”管事的思索道,“對了,這次要了一些絲綢和染料去。”

“嗯。送過去了嗎?”何又問。

“魚骨稍微麻煩一點兒,其他的已經備好了。等魚骨到了一并送去,您不是交代過不要過多往返兩地,所以我也不敢分兩次送去。”

何點點頭,“你做得很好,就這麽辦吧。沒事了。”

律桢在櫃子裏聽得一清二楚,特別是“海神”。我的魂魄對他露出溫柔的笑,雖然他看不見。

《馥鱗》(51)

這一年我十一歲,你也十四歲了,你難道當真不理解你父親是在試探你麽?十四歲的男孩兒,應當開始接手家裏的種種事情了。可何知道強迫你是無效的,你始終還在抵抗他,也許是因為你母親吧,每年盛夏的某一天,你總将自己關在房裏,吃一日的素齋。你父親依稀記得你母親帶你離開此家那天是盛夏,一年之後他聽說你母親死在路途之中,他帶着悔意開始尋你回來。那一天是你母親的忌日吧,何一早就猜到了。只是每一年此刻你都将門窗閉得死死的,不容人一同哀悼,也從不對他說起這一日的隆重——所以他知道你始終記恨他。

他一早就知道了,而你也十四歲了。律致那孩子才十歲,他與你同父異母,母親也難産死了,你聽說的時候有幾分同情,內心卻又惡狠狠地鄙夷着“報應”,不是報複律致,而是何。可是你無論如何也是他的血脈,擁有他的品性,何不相信自己拿不準自己的孩子,他想,你既然要插手他的事,那就讓你以自己的方式走到他的世界裏好了。

他是你的父親,你的血脈淵源,倘若你有惡的一部分存在,那他就是你惡的始祖。

可你一直忘了。

所以你不知,當你向他請示,說你想去碼頭看看自家的船只、學學遠航的知識時,他已經一眼洞穿你的初衷。他當然準許了你的請求,因為接下來都是他布好線的局。你随管事的一同去碼頭行走,看商船歸來離去,那些壯碩的小夥子們惡狠狠的習慣也會向你服軟。你對海感興趣,其實假若沒有你對他的恨,也許你真會願意繼承這個家。你随人拉錨,揚帆,還坐颠簸的小舟在附近的海域來來回回,可你不是為了這些——你只是為了找一個機會自然地提及“這海水中是不是有什麽珍稀的魚類”,那些向你獻媚的下人們數起珍稀海類都是極在行。于是你又順藤摸瓜地問“大小”“真的嗎”“可有憑證”。除卻魚的拓印再無其他。你低估了還有拓印這東西,只好繞道去提出“就沒有什麽魚骨嗎”,你才十四歲,撒謊沒我十四歲時那份能耐,為了套人家的話還要自我安慰“算了,由我提出來也沒關系,他們想不到的”。也忘了哪個該死的說漏了嘴,急急地向你獻殷勤,“有魚骨,剛巧不是要送去府上嗎?”管事的那一刻內心大喊不妙。是的,不妙。因為知道這些事的人太少了,何吩咐所有送給我的東西都混在給府上的東西裏,再由管事的配好,交給專門的人送去禁锢島。別人都以為那些偌大的魚骨是為了給你的——原來,我從那時就開始假借你名義。

《馥鱗》(52)

你終于如願,你像是借着這個機會終于踏入了我們這一圈人的世界裏。你回頭便問管家:“真的嗎?送到了就送到我這裏瞧瞧。”管事的表面應承,但心下盤算肯定是先送給“海神”,再等第二批魚骨來再送給大少爺了。你比起管事的還是要聰明許多的,你怕他向你作假,耽誤了你的時機,于是你又問那些殷勤的下人“已經送到了吧”,他們也興奮地回給你“送去了送去了,是我哥負責的,剛好是上午送去府上的”。這時,你終于露出了我喜歡的你的微笑,舒心的,就像被微風撩撥開的漣漪,“好。”你滿意地點頭,還偷偷呼出一口氣。好。終于,好。我那時當然不知那魚骨有這些曲折,甚至不知道這魚骨在外耽擱了多久。我新想出的面具是關于一條死去的魚,對,是施契給我的靈感,有一天他對我說,魚的臉怎麽看都只有一側,永遠都看不見正臉,真是無趣。我想了想,便告訴他:“那我給你做一張魚的正臉。”這一次我做的面具是向外凸起的尖臉,就像魚,有唇,有眼,有一側臉被根根魚骨裹住。施契看了一眼,很使勁地對我說:“你別說,讓我猜猜……讓我猜猜……”我就舉着我的新面具望着他用力思考的面孔,他如此堅持,很久才找到他想說的那個詞——“腐爛”。是的,是已經開始腐爛的魚臉。這條魚很早就死了,一直躺在水下,我還叫人弄來了絲綢,你看,把絲綢剪成細長的條,用燃料浸染成海藻的幽藍色,在太陽下曝曬——糟蹋完之後絲綢比我想象中要硬出很多,微微蜷縮,這才是我要的海藻的質感。我将作假的海藻綁在我的魚骨臉上,我一定要這種感覺——我覺得腐爛并不可怕,只有腐爛甚至被貫穿那一刻才彰顯了這凄涼哀豔。我戴着這面具,海風吹起的海藻就在風中飄揚。施契這個食魚者看了我很久也想不出該怎麽形容,而束之蒙說的也不是施契想要的那個詞。束之蒙對我說:“真美。”施契無法理解地白了我們倆一眼。那些日子多麽寧靜,我永遠有用不完的貝來做面具。島上人少,其他人也得知我總是得到外面的援助,狡猾的惡人們都來問我這是為什麽,而束之蒙一早就編好了借口。他總是借此極其得意地對他們說:“誰叫你們沒看準,教個徒弟?我教出來的馥鱗行騙可厲害得很,對岸已經被她的面具唬住了,隔三差五要求定做,還拿東西來換。”

《馥鱗》(53)

也許有人不相信,但信不信也改變不了這格局,他們倒是更希望跑來分一杯羹——我說的不是利益,是真的酒。這些惡人誰不嗜酒?而且他們已經很久沒有喝過了。一壇酒成不了他們的美宴,于是我分幾次攢夠好幾壇,怕他們偷喝也沒告訴他們。直至有一天我搬出四壇酒堆在惡人島的廣場。幾乎所有的惡人都來了,這些酒喝不醉他們,可他們也同樣熱淚盈眶。我十一歲,略懂一些人世缥缈,我父親本不讓我喝,卻最終拗不過所有人都紛至沓來地感謝我的酒。我總歸喝了一些。酒過三巡之後他們也敞開來聊天,坦圖不知是真醉還是假醉,一定要摸上猴子山去打只猴子來下酒,施契對此也很贊同。可是人們折騰來折騰去也只是躺在遼闊的天地間,舒暢地呼吸着,說道:“這麽多年,終于有一次是‘酒足飯飽’了……”

一向沉默的莫叔也撚着胡子道:“頤紗的女兒果然是不同的,結果……還是要托她的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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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噓……”我相信施契是喝醉了,雖然他平時也這麽口不擇言,“老賀會傷心的。”

可我父親并不難過。他倒是更好奇我為什麽會請這麽多人喝酒。可我也不知道。也許我是被我母親的靈魂感召了,出生在這樣的島上,我從未在乎過酒肉金錢這些東西,我甚至不知原來這世間都是要靠交換彼此獲取。我一直以為一切都是信手就能拿來的,就像施契每天吃不盡的魚。比起那些硬邦邦冷冰冰的外界,我更喜歡聽人歡聲笑語毫無遮掩地罵人、說笑、喝酒,相信人性本惡,不對這世間存在任何冠冕堂皇的幻想——這才是我的世界。以至于在未來的某一天,這島上所有人得知我的死訊時,他們流了淚,勉強摁住我那平日溫文爾雅此刻卻暴怒不已的父親。他們替我安慰我的父親,可他們甚至拿起自己的刀柄走出這島嶼要為我複仇,卻被我遺留的意志所阻止。

可這都是之後的事了。

在我死之前,在我十一歲時,我與整個島把酒言歡,而律桢仍在探尋他父親的秘密。雖然很久之後我曾對他說:“知道又怎樣,不知道又怎樣?他仍是你父親。”但那時的律桢只是十四歲的孩子,他依靠耍性子從老福那裏要到了原本屬于我的魚骨。老福急于将我訂要的東西送給我,以免我錯過了下一次來對岸的機會,所以他得從律桢那裏想辦法。

《馥鱗》(54)

我可愛的律桢終于想到籠絡他的弟弟——律致。律桢将那魚骨當做寶貝似的在律致面前炫耀,于是律致想方設法要哥哥的收藏。他得到了,這一切才剛剛開始,借着争吵我脆弱的魚骨斷了第一根,管事的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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