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蓮峰之笑

後勤負責人慌張地辯白：“那水不是我們準備的！是他，我之前看到他進景影帝的休息室！是韓沛淵！”

韓沛淵還在吃飯，收到景承志的短信後，笑着拿給秦深看：“他催我們過去。”

秦深看到屏幕上顯示着“你們還沒吃好嗎？ ”，點點頭說：“還有一個多小時，可以過去再聊一會兒。”

“你也別忙前忙後了，一起過去。”

景承念的休息室裏，除了躺在沙發上的景承志空無一人。韓沛淵有點奇怪，走上前蹲下身來：“怎麽了？你經紀人呢？”

景承志睜開眼，緩緩坐起身來把頭靠在他的肩膀上：“我想我哥了。”

“你的聲音！”一瞬間韓沛淵全身都緊繃起來，他兩手在身側握得死緊，克制着把弟弟抱住的沖動。

景承志沒有回答，或者是根本沒聽到他說什麽，只是單純的想要發洩：“我想我哥了。”他無助地重複着。

秦深看了他們一眼，默默退出了休息室，把門從外面帶上，守在門口。

景承志一直在嗚咽，哭喊會給他的嗓子帶來負擔。韓沛淵此時就像是惹哭了弟弟的大哥哥那般無措又焦慮，好在景承志很快恢複過來了。他抹了抹眼，又喝了點水，緩緩把事情來龍去脈都說了。

那瓶水被他咳嗽的時候丢在地上，瓶蓋沒有蓋上，水流出了大半瓶。韓沛淵上千把瓶子撿起來，坐回沙發上，問：“這瓶子什麽時候出現的，還有印象嗎？”

景承志回憶了一下，剛要開口，休息室的門被推開。因為元松走在前面，秦深就沒有攔着而是跟着一起進來了。同時進來的還有節目導演和後勤負責人。

門關上的碰撞聲像是給了那個負責人底氣，他指着韓沛淵：“就是你！不待在自己的休息室到這裏來，是想看看你的計劃成功了沒有嗎！”

韓沛淵冷冷地看着他，站起身來：“說話要講證據。”

那人被他看得禁不住往後退了一步，卻在挨到元松身上的時候又邁上前來：“狡辯！你怕瓶子上的指紋被查出來，現在拿着瓶子不放，你以為這樣就能騙過我們嗎？”他說着伸手推了韓沛淵一把。

韓沛淵釀跄一步，被秦深扶住。他挑挑眉，有些憐憫地看向這個負責人。依他對世嘉作風的了解，小志這個事會被瞞住，而這人如此怕事，世嘉不會留下他這個風險。

景承志瞪了元松一眼：“我記得早上一進來的時候，這瓶水就在了。小淵是下午才來的，不會是他。”

元松推推眼鏡，轉向節目導演：“是誰下的手自然要查，節目組後勤工作有疏漏也推不了責任。但現在，還是先确定節目怎麽錄制吧，你也聽到承念的聲音了，唱歌是不行的。”

導演也是個有經驗的，皺着眉思索了一番，問景承志：“說話還行嗎？”

“能說，就是嗓子會有點疼。聲音已經好多了，估計等到節目開始的時候就聽不出來有什麽問題了。”

導演點點頭：“那談話部分還是要上，我交代主持多跟小淵說說。節目中間清唱換成別的內容，最後的歌，假唱。”

元松和景承志都點頭同意，韓沛淵卻有點動容：“導演……假唱真的沒問題嗎？”

“出了事我擔着，畢竟這是我們節目組的失職。”

他這是用《音樂之聲》十多年來的口碑來賠罪。當然，誰都不希望這口碑真的被砸了，景承志也會用足夠的認真來演繹這段“假唱”。

商定下來，幾人迅速去找主持修改臺本。景承志要少說話，這多出來的時間就得韓沛淵頂上去，他自然也是要一起過去的。

出了休息室，他悄聲對秦深說：“你去看看有沒有監控錄像。還有，打個電話給阿威，跟他說一下情況。”

給經紀人的電話秦深之前就打了，此時依舊是嚴肅地點點頭，給了韓沛淵一個放心的眼神，轉身往另一個方向去。

韓沛淵囧了囧，怎麽有種派他去執行S級任務的感覺。

跟主持人碰頭之後，對方雖然對假唱的決定不太滿意，但還是積極服從導演的安排。四人湊在一塊兒，拿着臺本一起寫寫劃劃。

別的地方改起來都容易，但原本景承志中間有一段清唱，現在拿掉了，空了有兩三分鐘時間。再用談話來填補，觀衆膩味，也不切實際。

導演看着韓沛淵：“你能唱嗎？”

“我？”韓沛淵愣了愣，随即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不會唱歌啊。”

“他五音不全啦。”阿威出現在門口，給韓沛淵補刀。

導演急得抓頭。所有上節目的歌手，都是中間一段清唱、結尾完整演唱打榜的歌曲，猛然一下把清唱環節也帶上伴奏也不合适。

阿威聳聳肩：“幹脆演戲好了啦，承念也是從演戲過來的嘛，讓後輩模仿一下經典，也挺好啦。”

“阿威，這是景影帝的節目。”韓沛淵出聲，阻止他繼續說下去。

從阿威進門起，就沒拿正眼瞧過景承志一眼，像個十足勢利的經紀人為自己的藝人争取鏡頭。景承志沒見過他，自然也不了解，韓沛淵卻是知道，他這是故意做給人看的。

當年景承念才剛入圈的時候，也是要參加一個節目。但他那時沒什麽名氣，受節目組欺負，阿威就操着一口不标準的普通話，尖牙利嘴地指桑罵槐，最後總算是給他争取到了公平的鏡頭。

阿威那句話說得對，他們是朋友，很好的朋友。能這麽誠心實意地對待自己藝人的經紀人，太少了。

韓沛淵可以聽懂他暗含的意思：你經紀人對你不好。但景承志毫無所動，韓沛淵心裏卻是幾度翻湧。

“沒關系，你就去演一段吧。”景承志微低着頭，讓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就演……《蓮峰居士》裏的蓮峰之笑吧。”

《蓮峰居士》正是景承念拿影帝的那部電影。他所飾演的南唐李後主颠覆柔弱無能的形象，展現出了他在時代背景下的無奈和妥協，讓人唏噓。影片中李煜身為皇子時未免遭兄長太子的猜忌、醉心經籍的苦澀一笑，和被宋師俘虜時的留戀一笑，被導演用同樣的鏡頭視角展現。這兩組鏡頭也被奉為經典，人稱“蓮峰之笑”。

阿威剛聽到就要跳起來，韓沛淵及時攔住了：“好吧，就我來演。”

旁人或許覺得景承志這是在刁難，畢竟把經典演砸了是得不償失的。但韓沛淵腦子裏一直回響着剛剛在休息室裏，小志帶着沙啞的嗓音說的那句“我想我哥了”。

主持人卻是突然一拍手：“不如景影帝也來重現一下經典吧？後輩挑戰，或者前輩指點後輩，也算一個話題。”

景承志頓時愣住。開什麽玩笑，他們兄弟倆演戲的技能點全點在哥哥身上好嗎！他剛想開口，卻發現韓沛淵那個經紀人正看着自己，眼裏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還是韓沛淵笑了笑：“可給我留點後路吧。再說，景影帝現在也專攻歌壇了，以前演戲什麽的，都是黑歷史。”

好在主持人也只是一時興起，也沒再堅持。

離節目開始時間已經不多，韓沛淵和景承志又趕緊去補了妝。

在景承志上臺前，韓沛淵拉住他：“嗓子現在還疼嗎？”

景承志搖搖頭，然後說：“謝謝。”

韓沛淵只當他是謝自己的關心。

臺上爆發出熱烈的掌聲，景承志面帶微笑，邁着優雅的步子上臺，把景承念的舉手投足學了十成十。

阿威走到韓沛淵邊上：“你可以把他當目标的啦。你比他剛進圈子的時候厲害多了。”

“我會努力的，不過唱歌就算了吧。”

“真是奇怪，怎麽你也唱不來歌呢。但你不要就這樣放棄啊，你看他不也現在能唱歌啦！”

韓沛淵眨眨眼：“嗯，估計是突然開竅了吧，我可不一定有這造化。不過阿威，你下次可不要跟別人說景影帝不會唱歌的事，要是讓世嘉的老板聽到了，得恨死你！”

“這個我知道的啦！你要上臺了，不說啦不說啦。”阿威故作氣惱地催促着。

韓沛淵上臺的時候，掌聲雖比不上景承志的，但也非常熱烈。觀衆們并不知道所謂的“朋友”會是誰，現在答案揭曉，疑惑着兩人交集的同時也十分驚喜。這群人裏，喜歡薛航的比例可不小！

先跟主持人和觀衆都問了好，韓沛淵坐下後，主持人就立刻問出了觀衆都十分好奇的一個問題：“小淵你和景承念是怎麽認識的呢？”

韓沛淵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是我之前在一家酒店打工的時候，正好遇到景前輩。那個時候不小心把酒打翻了，本來以為會挨批，景前輩卻是主動買下了那杯酒，也沒讓經理知道。就這樣認識了。”

原主确實是在那晚的酒店裏和景承念打過照面，所謂酒的小插曲雖是編的，但也不怕查。之前給景承志解釋和他哥哥的關系，用的也是這套說辭。

這個問題也沒什麽爆料，自然一句帶過。後面幾個話題循序漸進，節目掀起一個個小高+潮。

主持人話鋒一轉：“其實景影帝……我還改不過口來，還是習慣叫你影帝，可見你在演戲方面真的非常深入人心。我們來看一下景承念演繹的幾個經典片段吧。”

大屏幕開始播放事先做好的集錦。五年演藝職涯，飾演過的各個人物形象輪番出現，韓沛淵看得也很是感慨。最後的鏡頭自然是“蓮峰之笑”。

主持人帶頭鼓掌：“太美了，太經典了。每看一次我都忍不住發出感嘆！今天機會難得，景影帝要不要給大家重現一下經典？”

“我已經轉行了。”景承志半開玩笑。

觀衆立刻發出“诶”的失望的聲音。

主持立刻說：“景影帝轉行了沒關系，今天咱們這兒還有一個，是當紅的影視新人，這可逃不掉了啊！”

“這也太有難度了吧。”韓沛淵顯得有些苦惱，“那我試試吧，要是演砸了大家可別笑話。”

他這話剛說完，觀衆席某處就傳來一聲“加油”。韓沛淵愣了一下，然後腼腆地笑笑，立刻加油聲此起彼伏。沒有人抱着看笑話的心情，而是滿懷期待，為他鼓勁。

背景音樂響起，似繁華大唐歌舞升平。韓沛淵席地而坐，仿佛面前就是擺滿杯盞的矮幾。右腿貼地，左腿曲起，身子側向右方，右手支撐着半個身子的重量，左手握着虛握着酒觞，随意地搭在曲起的左膝上。

韓沛淵微微擡頭，對着鏡頭輕輕勾了勾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