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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長樂微怔，疑惑地看着從狹窄門縫下慢慢推進來的白紙。

她的視力很好，不需要靠過去，就能看到已經紙面上空無一物。

定神垂眸，堅持把競賽卷的最後兩道大題完成後，才把卷癱到旁邊，又去看門邊。

那張白紙已經被全推進來了，最上方寫了字。

行楷遒勁有力，曲楚在題頭寫：[13年9月15日，小曲道歉聊天專用對話框]

另起一行：[哥哥知道錯了，你不想說話的話，寫字可以嗎？不可以的話也無所謂OwO。]

後綴的小表情畫的圓潤，超可愛。

“”應長樂扯唇角，有被戳到，她回桌上拿了本厚書當墊板，又跟筆筒裏挑了根水藍的筆。

筆尖觸碰到紙張之前又驟然收回來，先翻了書的扉頁試水，才落回紙上。

她寫:[在嗎？]

最後兩道壓軸題花了應長樂小二十分鐘的時間，她不确定曲楚是否還等在門口，不會妄斷的直接交流什麽。

木門和地板的縫隙不大，穿紙算是極限了。

應長樂盤腿坐下，把紙張平鋪着推過去，剛推出一點兒，就感覺到對面有抽力。

“我來吧。”曲楚清冽微沉的嗓音蕩在夜晚裏，烘得耳廓發癢。

她松手，那張紙被迅速的抽走，很快又出現在面前。

曲楚：[如你所見，我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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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長樂轉着筆回：[嗯。]

日近中秋佳節，天際的明月逐漸豐盈起來，皎潔的月光撫摸着落地窗邊的水生綠蘿，夜風打着轉把随意輕攏的紗簾吹鼓。

順滑的長發散在深藍色絲質睡裙上，身後是被打入冷宮的競賽卷紙和題集。

鋒利的行楷與清秀娟麗的小篆都浮在白紙上，黑藍泾渭分明，過門左右交換。

曲楚寫字和他本人一樣話痨。

曲楚：［小長樂要不要喝牛奶或者吃水果？我放在門口，然後給你寫紙條，你等我電話鈴聲，我回屋你再開門拿，鎖好了再給我響一聲，我再回來，這樣可以嗎？］

溫柔體貼到應長樂狠不下心繼續同他繼續置氣。

她回：［不吃。］

曲楚：［真的不試試嗎？今天老爺子托人送了箱臺灣省特産，黃金葡萄柚，小小的一個非常可愛，據說很甜，而且你不是很喜歡吃橙子嗎？熱知識：有些橙子是橘子和柚子雜交出來的品種。]

應長樂：[比如？]

曲楚回得很認真：[常見的有酸橙，是雄性柚子和雌性橘子雜交産物，葡萄柚則是你最喜歡的甜橙雜交，由雄性甜橙和雌性柚子所産的，所以我覺得你應該很喜歡這個。]

應長樂托着薄薄的紙張發愣，以前容磊和她提過，她自己也在互聯網上搜過曲楚的名字。

曲楚少年時代的經歷相當出彩，IPhO（國際物理學奧林匹克競賽）國際第一，理學和實踐均第一，IBO（國際生物學奧林匹克競賽）國際第三。

家世優越，長相出衆，脾氣還好，這種人就是天生會被喜歡的吧。

自己只是做了許多女孩子會做的事情，算不上錯對嗎？

應長樂暗自告訴自己，“我沒有錯，我只是喜歡一個人而已。”

她良久沒塞回來，曲楚又重遞了張新紙。

題頭稍有改動：[13年9月15日，小曲計劃投喂勸說大小姐進食對話框]

應長樂：［你耐心真好。］

曲楚：［沒有吧，就對我們家大小姐比較好而已，不信你問容磊，看哥哥到底有沒有耐心。］

應長樂：［葡萄柚是冰的嗎？］

曲楚：［可以是，二十分鐘以後吃好嗎？］

應長樂懶得寫漢字，畫了個√回過去。

門被輕叩兩下，曲楚溫潤講，“那我去拿過來剝，你等我一下。”

深夜靜谧，應長樂聽見衣料摩擦微弱的??聲和腳步聲，廚房裏的響聲悠遠而模糊。

過了兩分鐘又有放東西和坐下的聲音，她伸手在縫隙間試探，有風忽然飄過來，判斷出曲楚是靠門坐下的。

她可以想象到曲楚脊背依靠着門，一條腿屈膝，姿态懶散，放水果的托盤置于左邊，

此刻骨節分明的手裏該有只柚子，正在用尖刀嘗試落點，會劃得恰到好處，不弄破半分果肉。

應長樂轉過身，貼着門站，再緩慢地坐下，盡可能不發出任何聲音。

她呼出很長的一口氣，無比雀躍的想，我喜歡的人坐在我門口，他在哄我，為我剝柚子，堵氣也不必他會離開，再沒有比這更快樂的事情了吧。

門外的聲響細碎，腳步聲遠了又近，紙張再次被推進來。

曲楚：［剝好了，冰一下再拿給你，明早大小姐想點吃什麽？］

上午他們一起采購了許多半成品速食回家，可選項豐富。

應長樂：［三明治黃瓜］

曲楚簡餐做的用心，冷食三明治會用柔軟的生吐司切片，一層火腿一層蛋碎的蛋黃拌沙拉。

特殊的是他青菜用薄如蟬翼的新鮮黃瓜片，味道清新，口感脆生，之前應長樂沒試過這種搭配。

曲楚見她吃得滿意才松口氣承認道，“這還是我第一次給別人做飯呢。”

時年的曲楚大應長樂八歲，人生閱歷和知識儲備都要充沛不少，可到底也才二十有一，能照顧好自己就停值得慶祝了，照顧起妹妹來更是首次，處處透着小心謹慎。

應長樂搓着臉想，“他待我那樣好，我不能再做這種傷他心的事情了。

”

遠處床頭櫃上的手機鈴聲響起又滅掉，她換好表情，解鎖開門。

就跟曲楚承諾的一樣，他人不在門外，凳子上放着托盤和插了習慣的牛奶瓶。

柚子果肉完整，看不到半點兒苦澀的白膜脈絡，客廳柔和的燈光穿過透明的果肉肌理，半圓形的籽橫在正中心。

電視開着，但被靜了音，高閣晚風瓊月明。

應長樂捏了瓣柚子放進嘴裏，甘甜清爽的汁水在口腔裏炸開來。

她又拿了瓣，晃悠悠地往曲楚卧室的方向走去，門沖內一百三十五度大敞。

曲楚拖了個椅子坐在門口，長腿交疊，狹長的棕眸裏夾雜着笑意。

“你不吃嗎？”應長樂對他坐在這兒蹲自己的事情不算意外，鎮定自若的問道。

曲楚鋒利的喉結一滾，所答非問，“你怎麽知道我在蹲你的？”

應長樂睫毛輕動，桃花眼潋滟答，“我聰明。”

“”曲楚無可奈何地笑笑，“還以為你會自信哥哥就是在等你呢，還是我做得不夠好，會繼續努力的。不過你選兩件喜歡的外套放我車裏吧，感冒我會心疼，還會長輩們打的。”

應長樂沒有接話茬，她把柚子放進曲楚手裏，扭頭直接走掉了。

門沒有再鎖上，那兩張用來交流的紙被她收起來，夾進日記本中。

她把柚子掰成小塊，吃一塊兒低頭往本子上寫一句。

[2013年9月15日

上午和曲楚去超市買東西，坐購物車；中午觀棋換子有坑到他；下午湖邊釣魚和曲楚賭氣，有意試探。他沒有放棄哄我，晚上還想出辦法塞紙來跟我交流；柚子真的非常甜。]

寫完後應長樂去複讀，讀了兩次後徹底被自己的流水賬記事能力折服，并且理解語文老師每次找她談話時的欲言又止，到最後為什麽直接鼓勵說，“你語文課也拿來學理科吧。”

沒得救了，随便吧。

她合本随意的往明面上一擺，去二樓挑外套，換季的溫度難估量，總不能次次都穿曲楚的備用外套。

****

“兄妹”是沒有隔夜仇的，翌日秋雨連綿。

曲楚做她愛吃的三明治，換了保溫杯灌滿熱巧克力，應長樂把準備好的外套遞給他。

上學的日子每天都差不多，永遠睡不醒的清早。

早飯總要吃到下半程才會開嗓搭幾句話，沒完成作業的同學們在早自習開始前大張旗鼓的借閱，開始後壓着書悄悄抄寫。

半大的孩子總熬不到中午就會覺得餓，上午第四節 課總有人偷摸吃東西，趕上有人吃火腿腸，味道太大，靠窗的同學急忙推窗散味給他打掩護，老師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忽略過去。

偶爾會有操作失誤的時候，惹得老師憤怒得摔粉筆頭吼人，“你們抄作業是有産業鏈嗎？開始是誰抄串行了，後面都串了啊？後悔自己沒拿鉛筆打草稿不？”

當天走廊裏就多了道靓麗的風景線。

梧桐葉片發黃，在蕭瑟秋風中搖搖欲墜，應長樂在這歡脫和肅穆中刷完了一套又一套的卷子，累了會把海豹團子抵在胸口，借書卷的掩飾耍手機。

她每天的刷題量只有保底、沒上限。

競賽這條路孤注一擲，正常讀書的學生考完期末考試就能撒歡兒快樂，階段性的安慰自己度過中考就可以又漫長的假期。

而競賽生不分這些，在拿到獎牌确定保送前都無法松懈。

想要有資格去選最好的，所以要付出更多的努力，應長樂認為很合理，沒毛病。

她最近喜歡給曲楚發消息。

有時候是做題卡住問他題、有時候是校園趣事，更多的時候是沒話找話的問：[晚上吃什麽？]

總是能得到回應的，曲楚很健談，什麽都能聊天，也不會苛責她上學玩手機的事情。

轉瞬已近月底，運動會連着小長假，滿打滿算能有十天的假期，整個學校都洋溢着喜悅氣氛。

應長樂單肩背書包走向曲楚車子的時候，曲楚正在打電話，他伸手娴熟的接過書包，笑着回絕好友顧意的邀約，“不喝酒、也不蹦迪，天王老子來了都不接待，我沒有空。”

校門口接孩子的車多人多，聲音嘈雜，曲楚開得免提。

顧意調侃，“你咋回事啊，聞落行也說好久沒見你了，你在家偷着養人了？”

“”曲楚臂彎挽包，食指比唇間對應長樂示意她別出聲。

應長樂乖巧地點頭，唇線微揚，粲然一笑。

她少有這樣表情生動的時刻，曲楚挑眉，下意識覺得要出事。

果不其然，後一秒應長樂就踮腳貼近手機，怯生生地喊了句，“哥哥，你在跟誰打電話呀，你在外面有別的妹妹了嗎？”

“卧槽。”顧意原本是口嗨，沒想到是真的，他聽不懂，但大為震撼，趕緊追問，“你他媽的還真金屋藏嬌了啊？不是吧曲醫生，我剛剛聽你背景音是不是在學校門口呢？搞未成年是犯法的，你最近是進局子了還是準備進去了？需要我幫你報警嗎？坦白從寬，抗拒從嚴，你老實交代吧。”

應長樂向後退步，背着手看自己的腳尖，渾身都透露着與我無關的氣息，蔫壞又奶兇。

曲楚被氣笑了，寵溺的揉她的腦袋，對着話筒罵道，“別說髒話，帶壞我家大小姐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