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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放在上一世,高陽絕不會忌憚任何人,哪怕是她的父親,大唐天子,她亦未曾懼怕——高傲天真,任誰都不放在眼中,橫沖直撞,何處都敢去,何事都敢做,這便是她過去的一輩子了。
而今,她仍舊不懼誰,卻已明白,有些麻煩可避則避,若是日日與人鬥氣,她還做不做正事了?魏王陰險兇狠,心機深沉,這樣的人,高陽何必去招惹他?
卻見魏王,聽了她的話,眼見她從袖袋中取出了封信來,那裝信箋的封子分明是陛下禦用之物,頓時了悟,風流倜傥的做了個揖,雙手去接:“有勞十七郎。今日未見‘将軍’,我還怕是出了什麽事,正想着往宮裏去看看呢。”
高陽笑着将信給了他:“能有什麽?累着了,阿爹與四郎,真是癡纏的緊。”
“唔?”魏王一怔,随即哈哈大笑,那笑容張揚肆意,在他年輕亮麗的面容漾開,高陽面含笑意,看着他那張揚到了放肆的笑,乃至看到了他笑着笑着,忽然笑意有一瞬間的僵硬,飛快的瞟了晉王一眼,那短暫的一瞥中飽含打量和戒備。這雖然只是既氣急促的一剎那,但仍完完整整地落在有意注意他的高陽眼中。
魏王很快就恢複如常,笑容仍挂在臉上,對高陽和晉王道:“唉,大了,出宮了,連見阿爹一面都要通過那一重重的宮門,走上老半天路,不像太子,就在東宮,可近侍阿爹身側,我,着實羨慕。”
晉王不以為然:“太子也忙啊,四郎在府中悠閑自在,我也常來玩耍,太子就不行,尤其是,上一月,阿爹延請魏征為師,教導太子,太子就更忙了。”
他以為負擔的事,別人甘之如饴,神往非常,高陽又看了眼魏王,果然見他的眼神并不如适才的柔和了,雖然笑容仍在,卻也不那麽可親。
“得了得了,閑話莫說。我要去跑馬,再遲,天都要黑了。”高陽旁觀夠了,不想看再看這魏王句句都有深意的說話,好似抱怨的說起二人磨叽。
晉王是習慣她忽然變臉色,魏王卻以為這不過小女孩心性,加上那聲音,千嬌百媚的,正是一個不谙世事的深宮公主模樣,生不起半點疑心,他的疑心,在太子,在吳王,乃至在還不懂事,軟弱得像團面粉的晉王,卻絕不會把一個個區區女子放在眼中。
“去去去,不能礙着我們十七郎跑馬啊,”魏王笑道,“我要回信,不能陪你們玩了,可要我派一隊護衛保護?”
“不必,人盡夠呢。”高陽一擺手,一手拉着晉王,一手晃悠着金馬鞭往外走去。
晉王扭頭與魏王道了聲告辭,便順着她的動作,快步向外走去。
走到魏王府門口,二人的馬都已準備好了,高陽松開晉王,動作順溜的翻身上馬,倒是晉王,仍沒她這娴熟。二人要騎馬,也不能放開了騎。洛陽城繁華不下長安,街上熙熙攘攘到處是人,縱馬上街,必然會撞傷百姓,倒是就是麻煩。
“你常來四郎府上?四郎帶你玩麽?”高陽狀似無意的問道。
晉王牽引缰繩,悠然的看着街道兩旁,口中回答着:“還成吧,四郎愛往陛下跟前湊,我是常見他的,不止他,還有太子,不過,太子與四郎,似乎不大對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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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陽瞄了他一眼,竟讓他看出來了?
“但也無妨,有什麽呢?都是親兄弟——我只要過兩年,去往封地之時,他們別忘了我就成。六郎在封地狩獵,縱奴踐踏百姓莊稼,被禦史知道了,狠狠參了一本,朝裏卻沒個人與他說話,若是三郎在,總能為他求情,偏偏三郎也去了封地。陛下生氣得不行,下诏訓斥——看來,在封地也得老實些,還有朝中,總要有個人能說上一兩句話才好。”晉王一句一句的說,感慨頗多,但語氣中沒有絲毫的擔心。
高陽一笑而過:“你愁的什麽?你與他們不一樣,你有無忌大人,還有太子魏王。”
晉王卻很自然又不失真誠的接了句:“我還有你,我出事,你總不會袖手旁觀罷?”聽得高陽莫名的心頭一顫,莫名的腦海中就閃過上一世,他們真正的,沒有陰謀,沒有別有所圖的相交。
“哦,還有兕子,可惜她太小了——還有她那身子,真希望她好好兒,等長大了,我也帶她來玩,長安街、洛陽城,有趣的玩意兒可多了。”晉王一無所覺的又說到別的地方去了。
高陽也回過神來,抛去那些所謂過往,笑了笑以做回應,左右看了起來。
街旁的鋪肆一家緊挨着一家,每一家出售的商物都不同,西域的香料,大食的珠寶,突厥的皮毛,還有各色絲綢,當真應有盡有。街上的人也是各色各樣的,有俊秀儒雅的大唐人,有身材高大的胡人,還有面上圍着絲布,只露出一雙綠如寶石的雙眸的大食國人,熱鬧極了。
高陽也不惦念着跑馬了,道:“可不是,真是好玩呢,若能天天來就好了,我們不去跑馬了,就在這逛,先找個茶肆。”
晉王一怔:“可是我們是說了跑馬才出宮的,不去,陛下問起來怎麽辦?”
高陽鄙視的看他道:“實話實說啊,跑馬還是在城裏,有什麽關系?陛下還能吃了你不成。”
晉王這才答應,覺得十七娘很有主意,那就聽她的好了,那邊高陽早已吩咐了近身的仆役去尋家好的茶肆,殿下她累了,要歇腳。
所謂好的茶肆,可不好找,高陽殿下一看那些鋪面逼仄的就不肯進去,看到店面大,但門面不甚整潔的也不肯,再有店中坐的客人衣飾不整、魚龍混雜,她也不願意。
下面人也不敢真将他們帶去什麽阿貓阿狗都有的地方,好不容易來了一處二層小樓,店寬六丈,內有樂聲盈耳,牆上粉白,柱雕蓮花,分外雅致,往來客人皆非富即貴,門前有車有轎,異常繁華。
就這了。高陽勉強點頭。
二人下馬入內,不想,卻已滿座了,晉王大為不滿,與掌櫃道:“速去清一間雅間來,不然,要你好看!”
掌櫃已是愁死了,他也知要清不出來,必有他好看瞧,沒見着這兩位郎君身後一個個仆從健壯如虎麽?一面好言相勸,一面令跑堂兒的快去與雅間中客人交涉。
高陽無聊的站那,突然街上有一面熟的白胡男子入眼簾,不過一剎那,那人已走過去不見了。她立即往外走去,急切的去尋找那人,卻是早已融入人群,再也沒有了。
那是孫思邈,高陽上一世見過他兩次,一次是阿爹召見,一次是九郎登基後召見,要與他官做,他不肯,只薦了徒兒來代他做官。若真是孫思邈,他在洛陽城,必要找到才行。
高陽回身與晉王道:“我們快回宮。”
晉王被她吓一跳,結結巴巴道:“怎麽了?”
“看到孫思邈了,快回宮禀陛下,去尋他出來!”
“孫思邈是誰?又為甚要禀阿爹?”
高陽不想與他多費口舌,孫思邈這樣的人,行蹤不定,誰知他會在洛陽停多久?這事耽擱不得,便道:“先走,路上說與你。”
那在邊上點頭哈腰請兩位郎君勿急的掌櫃早被他們的對話驚着了,回宮,阿爹,陛下……還沒等他多做驚怕,前面黑壓壓的一群主仆,已不見了。
到明德宮,晉王已知道這孫思邈是何等神人了,與高陽一起跑去尋皇帝。
皇帝正教晉陽書法,聽內侍禀報兩位殿下求見,他一笑,與晉陽道:“正好,讓九郎十七娘陪你玩。”
晉陽微微的笑,道:“還有阿爹一起。”
皇帝大笑,然後他就看到兩位殿下儀态雍容的進來了。
“這,十七娘,你怎麽穿了這衣裳?”皇帝驚訝道。
“兒去跑馬,裙衫不便,便與九郎借了這一身。”高陽笑,臉上隐現一對可愛的梨渦。皇帝哈哈大笑,直贊“我兒如此,別有風情”,而後道:“你不是跑馬去了?怎地早早回宮了?”
高陽正等着這個引子,當下就将街上偶見孫思邈的事說了。
皇帝見聞多于晉王,他一聽孫思邈便悟了:“這人,似乎是前朝的時候,便有人舉他做官,可惜他不肯,如你所說,眼下他竟仍是精神矍铄?”
“是,須發皆白,卻步履矯健。兒還聽聞,此人醫術已入超凡之境。”高陽回道。
“嗯……我令人去尋,此事你盡放心便是。”皇帝柔聲說罷,慈愛的看向晉陽,伸手摸了摸她的發絲,晉陽早慧,心知,這應當是關于自己的事,便甜甜的與皇帝,與兄姐道謝,她這懂事又乖巧聰慧的模樣,任誰都不忍心見這一璀璨的明珠,英年隕落。
高陽朝她笑,走去與她一起品鑒适才皇帝寫下的幾個大字。
洛陽城闊大,每日進出的人各式各樣,來自天南海北,去往五湖四海,雖有朝廷派人,但要立即找出一個人,還真是不容易,尤其是,第三日,天降大雨,洛陽城汪洋一片,民居倒塌,百姓受災,連洛陽宮、明德宮等宮宇都有毀壞的宮室。
皇帝大驚,一面命人安排救災,一面下诏移駕洛陽宮,将明德宮賜予無家可歸的災民做避災之用,至于洛陽宮毀壞宮室,暫且不管,先顧着百姓安危。
城中亂作一團,尋找孫思邈的事,自然暫且擱置了。
作者有話要說: hello everybody~~~~阿武在下章或下下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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