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天劫(四十)
? 入夜,少恭搬着古琴在院中閑彈,間或拿着酒壺喝兩口,陵端朝外面望着,想是到了巽芳的忌日,少恭心裏不好過,這個時候,自己能出去告別麽?
琴聲時有時無,陵端聽着心中有些煩躁,若是要去無情觀修煉,自然是越早越好,可是少恭今天心情這麽差,自己去道別會不會被打?陵端撓撓頭,猶豫間就發現有人靠近,不覺往窗口靠過去。
來人沒有走門,大大方方坐在牆頭,手裏拿着個酒壇,陵端換了姿勢左右才看到來人一頭亂蓬蓬的長毛和一臉的胡茬,那人坐在牆頭 上就跟少恭說起了話,兩人互相問了近況,又開始閑談起來。
待來人從牆頭躍下,陵端瞧着此人背後一把闊劍,難道是流浪江湖的逍遙劍客?
“是誰?”說話間目光如電朝陵端射來,一只手已經扣上劍柄。
我?陵端一愣,随即推開了門,“大叔你好,我叫陵端。”
“大……叔?”一身酒氣的邋遢醉漢表示自己受到了毀滅性打擊,一旁歐陽少恭不厚道得掩唇笑了。
“少恭這是誰啊!還有我才二十五好麽!你見過二十五的大叔麽!”
“二十五,大叔你孩子可以牽牛下地了啊!”陵端眨眨眼,十五歲結婚生子,大叔現在娃該十歲了。
“端端,這是尹千觞,他還未成親,你就不要再拿他取笑了。”少恭笑完了瞪一眼陵端,終于拿出了正色,又看着千殇道,“這是端端,和你一樣,也是被我救回來的,暫時留在青玉壇。”
“你也是沒了記憶?”千殇聽到這裏來了興趣,沒去計較前面的話,盯着陵端勾起笑容。
“我記得啊。”他不過是被雷劈了,過去的事情自己當然都記得。
“千殇,端端和你的情況不大一樣,他也是重傷到難以行動,不過記憶并未受損,現在才剛剛恢複罷了。”少恭一番解釋,尹千觞看陵端的眼神立刻就變了,變得包含同情和悲憫,看得陵端渾身不自在。
“你也是傷重到動彈不得?”被尹千觞那種遇到知己的眼神看得怪不自在的,陵端忍不住發問。
“是啊,而且醒來之後,什麽都不記得了,這樣說來,你還算幸運。”
“不,一定是你比我幸運,只要你還能見人。”回想當初陵端簡直是兩眼淚汪汪,傷得不能動彈也就算了,還差點被當成妖怪直接活埋,毀容的那段日子別說了,到哪兒都在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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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人?怎麽了?你現在這樣,不也挺好?”
“唉,一言難盡,一言難盡啊!”陵端直搖頭,被雷劈的渾身漆黑像個怪物一樣,哪裏好啦,“也是你到今天才來,要是早幾天,連你也要吓到。”
千殇聽着陵端的話滿是滄桑,心下好奇,看着少恭,少恭只笑不說話,便将手中酒壺遞了過去,道,“人生在世,不如意之事十之ba九,來來來,一醉方休!”
陵端順手就接過來往嘴裏一倒,然後“噗”的一下全部都吐了出來,蹦蹦跳跳的用手扇着風。
“他不會喝酒麽?”看陵端這幅模樣,尹千觞淡定的看向少恭,少恭略一思索,“看樣子是不會。”
“嘶,這麽玩意兒?”陵端嘴裏還有酒味,辣的剛緩過勁,一手把酒壺遞回去,“你也敢喝?”
“嘿嘿,你啊,還不如個小孩子。”拿着酒壺一指陵端,“酒都不會喝!”
“這麽難喝。”陵端吐完了舌頭,“你和少恭怎麽喝得下去。”
“小朋友你不懂啊。”千殇搖頭感嘆。
“不懂就不懂吧。”這玩意兒有什麽好懂的。
“也罷,端端你體質特殊,最好還是不要飲酒。”
“體質?”記得從墨說過單論體質,自己現在也可以算是散仙,散仙不能喝酒麽?雖然沒嘗過,但是陵端也曾多次下山,酒水是五谷雜糧所釀,其中濁氣深厚,确實不宜修仙者飲用,天墉城有禁止弟子飲酒的規矩,這樣想來也是合情合理,點點頭道,“也對。”
看着尹千觞,本身法力也不低,卻酒不離手,“你應該也是修行人,怎麽一天到晚抱着酒壇?”
“我?你能看出來我的來歷?”千殇似乎有些驚訝,指着自己。
“你的身手和修為,絕不是俗家能有的,你一點都不知道?”
尹千觞皺着眉想了片刻,又捂着腦袋道,“想不起來啊,頭疼。”陵端還以為自己一言讓他苦惱,正打算出言安撫,又聽他擺手道,“算了,想不起來就不想了,反正人生在世,何必在乎過去的事情,活的潇灑自在才是最重要的。”
真是……潇灑的人。
不過,陵端轉念一想,“你說的倒也是實話,過去如何,都過去了,以後才重要。”
“是吧,小朋友。我就喜歡四處走走,天南地北,到處去看看。”千殇喝了口酒,又拿着酒壇比劃。
“到底還是千殇随性。”少恭一笑。
“不過,什麽時候,少恭都是我的知己好友,偶爾停下來,也想過來看看你。”千殇看向少恭,似有許多話要說,陵端看着,知道自己還是個外人,微微一笑。
“我正打算跟少恭告辭,沒想到臨走還能碰上你。”
“告辭,你要去哪兒?”
“無情觀。”
無情觀三字一出,少恭和千殇皆是啞然,還是少恭先反應過來,“你去哪裏做什麽?”
“無情觀的人和我說過,他們那裏可以幫助我修煉,而且無情觀蜚聲已久,或許有什麽能讓死人複生的法子。”陵端倒是不以為意,“我想去那裏會更方便修行,而且,也可以幫幫你。”
“少恭,你不是在找玉衡麽,還需要其他的辦法?”尹千觞聽着陵端的話,覺得似是和複活巽芳有關,直接問了出來。
“玉衡,那是什麽東西?”既然是少恭找的,就應該是和複活死者相關,但是玉衡陵端卻從未聽過。
“是一種可以吸納天地靈氣的法寶,我想有了他或許可以修複巽芳的魂魄,畢竟蓬萊不同常人。”少恭随着千殇的話解釋了兩句,又低下頭,每回提起巽芳,總是神色沉重。
“少恭,我在天墉城看過不少聚靈養魂的法術,如果能夠結合玉衡,說不定能幫上忙。”當初是為了給自己和潑墨換回身體,沒想到還能這樣用,“對了,無情觀也有控制魂魄甚至代替魂魄的方法,現在我還不清楚,等我到了無情觀幫你問問?”
“既然你已經下了決心,我也留你不住,你去吧。”少恭看了陵端一眼 ,眼神糾結,說出的話卻是簡單。
看着少恭的臉色就知道他是不高興,可是,“我留在青玉壇也幫不上什麽忙,去了無情觀,至少會變得厲害些,少恭你放心,我會回來看你的。”
歐陽少恭,你到底是誰,為何身為醫者,你會有如此高深的法力,蓬萊本是仙人故裏,覆滅已有百年,你那蓬萊妻子,與你的關系,真的只是尋常夫妻?
這幾日,陵端心中疑問愈發多了起來,可是少恭不說,陵端也不敢貿然去問,最怕想明白問清楚的答案不是自己想要的,從墨和潑墨說的很對,去無情觀的确是現在最好的選擇,少恭隐瞞的太多,他不想問少恭,那就只有自己去查。
“也罷,與你,無情觀當是最好的去處,他日若是有緣,我們總會再見。”少恭面色緩和了一些,卻依舊沒有看陵端。
“少恭,你也不用太放在心上,他跟我都是被你救的人,只要你需要,我們一定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千殇看着少恭感傷,一拍少恭的肩膀。
“我救你們,并非是貪圖報恩,只不過,無情觀行事怪異,非白此人更是乖張,你就這樣去了,我怕你會吃虧。”
聽聞此話,陵端又似被雷劈了一般,垮了臉,“他們的虧,我早就不吃過了。”
“怎麽說?”
“要不是無情觀,我現在還好好待在天墉城,哪用得着受這個罪。”好好地天上掉下一只狗把自己砸的七葷八素,潑墨這條狗用着自己的身體一再闖禍,到最後連累自己被趕出天墉城,想到這裏又是愁,連忙搖搖頭,“那些事,不提也罷。”
尹千觞貼心的把酒壇舉到陵端面前,陵端不假思索往嘴裏倒了一口,于是又在院子裏蹦跶了起來。
“千殇,少恭,你們兩個不要聯手欺負端端小。”在旁圍觀許久的桐姨終于開口于了,不沾酒水,多好的娃,一晚上被千殇坑了兩回。
“桐姨啊,我怎麽是欺負他了,酒這東西,喝着喝着就習慣了,少恭你說是麽?”尹千觞最怕寂桐教訓,連忙擡出少恭來。
千殇用胳膊一戳少恭,少恭會意,笑着說,“桐姨,我們是和端端鬧着玩,他打算走了,剛好為他踐行。”
“桐姨,不要聽他們胡說,都是尹千觞騙我……這麽難喝的東西,我才不喜歡。”陵端從寂桐手裏接過水猛灌了一口,又在寂桐身上蹭了蹭,“果然只有桐姨是好人!”
“好了好了,你們別鬧了。”寂桐拍拍陵端,跟少恭和千殇比起來,陵端确實像個小孩子,所以寂桐也就格外擔心他,自從見到陵端,這孩子就一直被人欺負,現在好不容易好了,青玉壇弟子也容不下他。對世事又懵懂無知。
“桐姨,我要出去修煉了,等我修煉成仙,我再來看你。”
“你要走,什麽時候?”
“一會兒就走。”從墨就在山下,錯過這個機會以後想找還找不到。
“這……”寂桐有些舍不得,不過端端在青玉壇,過得也不好,況且本來就是修行人,只道,“你路上小心。”
“桐姨,等我修煉完了,我還來找你和少恭,你們有沒有什麽需要的?”
“桐姨只盼着你也能平平安安,無災無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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