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共敵不如分敵,敵陽不如敵陰……”
“寧僞作不知不為,不僞作假知妄為。靜不漏機,雲雷屯也。”
“虛者虛之,疑中生疑……”
“嘔——”
将一起喝酒的最後一個人交到來接人的士兵手裏之後,朱懿坐在椅子上才松了一口氣,便聽到外面一道熟悉的聲音。
正是他原本以為早就已經離開的李桃。
揉了揉有些發酸的眉心,朱懿只能再次起身,朝着營帳外走去,準備去看看外面到底什麽情況。
才出了營帳,就看到那裏扶着郭二正在吐的李桃還有站在她面前一臉苦澀無從下手的郭二和齊大兩人。
還沒等他走近問問到底是什麽情況,就聽到李桃的呵斥聲:“站住!”
上一秒還在嘔吐的人下一秒便已經站在了攙扶着許明德的小将面前。
被攔下來的小将一臉的無措,看着面前站都站不穩的人。
木先生他認識,可以說是這一次對戰之後軍中半數的人都認識,可現在他攔下自己做什麽?
被攔下來的小兵還沒問出口,朱懿已經快步走到了跟前。
“怎麽回事?”問的是齊大和郭二兩人,吸引的是四個人的目光。
朝着因為李桃轉身站在她身後的小将擡了擡頭,後者快速的扶着人離開之後,朱懿這才将目光放在了李桃的身上。
眼前小小的人腦袋不停的在晃,疑惑的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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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說話朱懿便知道他下一句要問的是什麽。
“剛好一起上課。”盯着他看了好幾秒,李桃似乎終于認出來他是誰,交代完伸手準備拍拍他的肩膀,卻兩次都拍了個空。
齊大:“……”
郭二:“……”
朱懿:“……”
“先将人扶回去休息。”朱懿自己移了移位置,在李桃第三次拍過來的時候湊了上去,讓她拍了兩下之後,轉頭交代直愣愣站在旁邊的兩人。
後者兩臉無奈:“殿下,大人完全不讓人扶。”
這要是能扶回去,也不至于是現在這樣啊。
“扶?”李桃聽到之後,朝着齊大走了兩步,值得一提的是,雖然整個人搖搖晃晃,但是走的竟然是直線。
齊大伸手虛扶,就見李桃站定在自己的面前,一臉不成器的看着自己問了一句完全無關的話:“凡用兵,車千,革千,甲十萬,饋糧千裏,日費千金,何解?”
“大人,此間種種自有朝廷操心,您先跟我回去先休息?”齊大也懵,但還是耐心的勸了一句。
“啪!”迎接他的是李桃再一次重重的一巴掌。
只不過這一次,巴掌仍舊和之前揮向郭二的一般,落在了他的護甲上面。
看着面前已經通紅的一只手,齊大都替她覺得疼。
但是對方卻完全沒有感覺,甚至嘟囔了一句:“皮糙肉厚!”顯然,對方并沒有覺得自己巴掌落下的地方有什麽不對勁。
嘟囔完之後,看着齊大極其嫌棄:“就你這般,對敵怎麽贏?我怎麽回去休息?”
突然被扣上帽子的齊大:“額……”
李桃倒也不盯着他一個人,嫌棄之後朝着郭二和朱懿一起發難:“去拿筆,我說你寫,今天誰都不許走。”
齊大,郭二下意識的看向朱懿,朱懿搖了搖頭:“想辦法先将人扶回去吧,有什麽事明天再說。”
話未落,便對上了李桃更加嫌棄的目光:“明天?明日複明日,明日何其多?你這般明日明日,浪費了多少時光?”
說完之後,看着旁邊的郭二和齊大兩人:“快去。”
“去吧去吧。”朱懿揉着開始發脹的腦袋,頗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味。
他總不能真的在這大晚上的站在這裏和一個醉鬼講道理吧?
軍營裏都是大老爺們,也沒見誰喝醉了不是倒頭睡的……
想到這裏,朱懿覺得原本無礙的頭突然有些昏昏漲漲的疼。
但是看着自己準備去扶的手一次又一次的被推開,着實有些無可奈何了。
也不能真的就這般将一個醉鬼留在這裏,自己回去悶頭大睡。
唉!
深深的嘆了一口氣之後,朱懿認命的跟上前面搖晃着朝着中軍大營走回去的醉鬼。
……
等到齊大和郭二兩人大半夜的跑了一大圈抱了厚厚的一沓草紙回來之後,就見到李桃對着中軍大營裏的凳子腿指揮着朱懿:“就它,必須是它!”
“殿下。”站在營帳門口的兩人看着背對着自己的朱懿還有李桃。
朱懿才将一根從椅子上拆下來的胳膊粗的椅子腿交給拿在手裏,便被李桃接了過去。
對方将凳子腿拿到手裏之後,心情不錯的坐在了椅子上,看着抱着一沓草紙的兩人,倒是漏出了一晚上唯一的一個和顏悅色的表情:“都坐下吧。”
說着指了指自己對面的幾個空位置。
都已經這般了,朱懿倒想看看醉了酒的她到底想做什麽。
他率先坐下之後,齊大和郭二兩人也不再糾結,一屁股坐在了李桃對面的位置。
幾人坐好之後,李桃腦袋搖搖晃晃:“我的授課時間,誰要是敢不認真……”
“啪!”手裏的胳膊粗的凳子腿啪的一聲就打在了桌子上,擺在那裏還沒收拾的碗筷碎了一地。
對面幾人下意識的身體後撤,才避免了桌子上的東西直接濺到自己臉上。
萬萬沒想到坐下來還有危險。
在看着李桃将椅子腿收回去之後,郭二趕緊起身将桌子上的東西簡單的收拾了一下。
面前喝醉的人似乎也覺得桌子上的東西有些礙眼,直到他收拾完之後,才繼續開口:“都将紙筆拿好了!”
“啪!”又是一棍子。
齊大郭二對視一眼,雙雙将目光轉向了朱懿。
朱懿已經放棄了,聽話的将紙筆放在跟前,齊大郭二兩人有樣學樣。
“昔者,梁君将攻邯鄲,使将軍……”
聲音不急不緩,但是聽着的三人卻是一臉的懵,不是上課嗎?這都什麽跟什麽?
梁君是誰,邯鄲是誰?
要記嗎?要記嗎?應該不用吧……
“啪!”見着他們不動,又是一棍子直接重重的敲在了桌子上面。
接着三人便對上了李桃不善的目光。
“書到用時方恨少,事非經過不知難!”唉聲嘆氣之後,李桃平日裏甚少有表情的臉上滿是痛心疾首:“若是在這般下去!你們什麽時候才能讓我放心?!”
“動筆!”冷哼一聲之後,手裏的椅子腿一個一個的威脅,直到三人手裏都拿起了筆。
看着他們終于有了楊子,李桃滿意的點點頭,繼續道:“昔者,梁君将攻邯鄲,使将軍……”
本着不和醉鬼計較的原則,雖然不明白這些東西為什麽要記下來,但三人還是動筆開始寫。
聽的人配合,講的人更加滿意,也更加起勁。
“……救者至,又重敗之……”
“……天地之理,至則反,盈則敗,是也。代興代廢,四時是也。有勝有不勝……”
“……”
整整兩個時辰,李桃聲音沒停,三人手下沒停。
就算手酸了想要停下來揉一下手腕,下一秒李桃手裏的桌子腿便直接砸到了面前。
甚至好幾次,因為準頭不夠,差點直接砸到正在認真記錄的三人。
所以,就這樣,一個說三個寫,整整兩個時辰之後,李桃才暫時的停了下來。
三人統一如釋重負的松了一口氣。
朱懿看着手裏的東西。
初時聽到确實是發懵的,也是半被迫的,可是寫到最後,便清楚了手裏的這份東西有多麽珍貴,記錄起來也更加的認真。
天道,地理,民心,敵情……
甚至連将義、将德都有完整的闡述。
這麽一番折騰之後,他原本便在發散的酒力更是徹底消失,整個人仔細的翻看着手裏的東西。
剛想感慨,就聽到在他耳邊響了一整晚的聲音再次響起。
“筆拿起來!”
啪的一聲,今晚第一次,李桃手裏的桌子腿打在了朱懿的面前。
“嘶——”
身旁傳來兩道吸氣聲。
郭二還記得,眼前的人身份不一般,湊上前小聲替李桃解釋了一句:“殿下您別介意,大人他只是醉了……”
“不許交頭接耳!”然而被解釋的人完全沒有任何的想法,甚至對着他的行為有些生氣。
啪的一聲,桌子腿砸到了郭二的面前,後者立馬正襟危坐,握筆的姿勢無比的端正。
朱懿:“……”
齊大:“……”
行吧行吧,天大地大,酒鬼最大!
……
“天道無殃,不可先倡。人道無災,不可先謀……”
“……古之善戰者,非能戰于天上,非能戰于地下,其成與敗……”
“……陷其前騎,擊其左右……”
“……”
李桃坐在那裏前前後後說了一整晚,坐在她對面的三人便整整寫了一整晚。
不知道她的嘴幹不幹,總歸被迫寫了一整晚的三人手是酸的。
郭二甚至在心底偷偷感慨,這一晚上比直接對敵一晚上都要累。
但是看着手裏的東西,又覺得,總歸收獲也是很大的……
認命的在心底一次次嘆氣,一次次麻木的起筆。
直到外面的天都開始放亮,她的聲音才慢慢的小了下去。
聽到她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終于消失在這不大的營帳當中之後,右手早已麻木的三人同時悄悄的松了一口氣,癱在了位置上。
“終于累了……”從心底發出的三聲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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