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宣景舟淩晨一點才結束訓練,轉身又去和教練組複盤到三點多。走出訓練室,他忽然想起白天那只“餓死也不吃罐頭”的黑臉小貓。

去看看吧。他想,萬一罐頭真的不合它口味,還能去便利店給它買個火腿,總比餓着好。

他走到前門,遠遠瞧着罐頭處蹲了一只貓,湊近了卻發現根本不是他的小黑臉,而是一只壯碩的成年貓。

宣景舟皺眉,突然發覺放小貓自己流浪是個錯誤。

放了罐頭又怎麽樣,它那麽小,成年貓呲一下牙就能把它吓跑,放再多罐頭都只是便宜別的貓。

繞着別墅找了一圈,宣景舟也沒見到小貓的蹤影,眼看快要四點,只得先回去休息了。

希望明天能看見它吧……

等他回了寝室洗漱完躺到床上,鐘表的時針已經堪堪搭在了4上。

離總決賽只剩下兩天,這賽季對SY來說可謂千載難逢――正合适SY陣容發揮的版本改動,加上已經磨合兩年的熟練陣容,即使胡開心已經讓隊員們卸了微博,宣景舟也大致猜的到SY隊粉的期待。

“季後賽請加油!”

“sy牛逼!”

他躺在床上,想起前些天喂貓後遇見的支持者,兩句話在腦海裏交替播放着,本就不濃厚的睡意漸漸散了。

平日在隊員和教練面前,他總是沉穩溫和,幾乎把自己都騙了過去,回到宿舍獨處才漸漸發覺,總決賽在即,怎麽可能不緊張呢。

宣景舟起身靠在床頭,點開了一個複盤視頻,卻又看不進去。

窗外是晴夜,月光皎潔,床尾的白板上寫着他第二日的待辦事項,SY打贏4進二、開始備戰總決賽後,這裏的事項每天都會寫滿,直到今天,上面終于只剩下“确認戰術,日常訓練,調整狀态。”一句話。

他伸手放在玻璃上,冬夜的寒涼霎時覆上了手心,卻沒能平複他翻湧的心緒。

從進入職業聯賽算起,這個冠軍他已經等了三年。

決定去打職業前,他為了取得父母同意,洋洋灑灑寫了一份幾千字的可行性分析報告,按照上面闡述的他給自己的規劃,這個金杯他18歲就應該捧下領獎臺。只是世事無常……

宣景舟攥起貼在玻璃上的手,垂眸靜坐了片刻,再擡眼目光又落在白板的十二個字上。

三年而已,一切都還不晚。

确認戰術,日常訓練,調整狀态。

冠軍,會是sy的。

宣景舟醒來便四處摸索手機,拿起來按了兩下,果然是電量耗盡自動關機,側頭看一眼表,标準的十一點整,他突然有些佩服自己比鬧鐘還準時的生物鐘。他有些疲憊地把手搭到眼睛上,做了兩個深呼吸便強迫自己掀了被子下床。

匆匆洗了把臉,他披上隊服外套便往俱樂部正門去,轉過最後一道彎,他習慣性地在門衛室附近搜尋亮黃色的身影,視線卻被門衛室窗臺上熟悉的小貓吸引。

小黑臉一只貓孤零零地站在上面,好奇地盯着地面,尾巴不時甩動兩下,拍在身後的外賣紙袋上,發出一點小小的噪音。

雖然心裏知道,小貓大概只是因為自己的外賣附近比較暖和才圍在紙袋旁邊的,但小貓那副守護寶貝的樣子,實在很難讓人不覺得,他像是在保護自己這頓香噴噴的早飯。

宣景舟心底的愉悅還沒來的及外化為笑容,便看到一只深色的野貓嗖地蹿上窗臺,照着他昨天還抱在懷裏的小貓臉上撓去。

他心下一緊,下意識地擡步便往過跑。小貓原本也做出了攻擊的模樣,可不知是不是宣景舟跑起來的動靜突然大起來,小貓忽然頭一歪注意到了他所在的方向。

然後便因為分神被野貓充滿肌肉的肢體拍下高臺。

宣景舟回過神便已經沖到了門衛室邊,作惡的野貓被聞聲而出的門衛吓得逃竄,地上躺着昨天還活蹦亂跳,膽大包天潛入訓練室的小毛球,雪白的脖頸周圍漸漸滲出血來,形成一道撓痕的形狀。

“咪嗚……”小團子看見他,動了動身子,依舊充滿信任地想要靠過來。

宣景舟伸手,沒敢摸小貓滲血的脖頸,只安撫性地輕輕撫了一下它的額頭,忽然一下就心軟了。

放它自己生活,真的是對它好的嗎?小張給它放的貓罐頭一口都沒吃到,一大早守在自己這碗寡淡的粥邊上……

關聖白假作虛弱地撐起身體,又蹭了蹭眼前溫暖寬厚的手心,直接擊垮了宣景舟的防線,他沒想太久,撥通了胡開心的電話:“開心,我有事出門一趟,下午訓練前會回來的。”

“怎麽了?要出去散心?”胡開心在電話那頭還笑眯眯的。

“嗯。”宣景舟看着小黑臉凄慘的現狀,實在笑不出來,無奈道,“我去帶昨天那只小貓做個體檢。”

“你要收養它?”胡開心有些驚訝,宣景舟的性格他自認十分了解,本以為他不會破這個例的。

“我養吧。”宣景舟看着眼前極依戀自己的小家夥,語氣比往常還要溫柔幾分,“他沒吃小張喂的罐頭,早上還被野貓欺負了,受了點傷。”

“小家夥就站在我早飯旁邊,它願意和我走的話,我帶他回家吧。”

“喵嗷!”勝利了!關聖白簡直想振臂高呼。

Te!我果然沒看錯你!你真是個大好人!

挂了電話後,宣景舟謝絕了門衛大哥看起來就不會很細心的幫助,脫下隊服外套小心地裹在小貓身上,抱起來時,手上甚至沒敢用太大的力道。

他原本做好了被貓撓的準備,沒想到小貓意外乖巧堅強,昂着小黑臉好奇地看他,極為信賴地往他的隊服外套裏鑽了鑽。

或許真的有緣。

宣景舟抱着貓站在路邊打車,有些心疼道,“疼不疼?”他自言自語般地問懷裏的小家夥。

“咪。”關聖白還沉浸在被拍板收養的喜悅中,興致頗高,一時間就連痛感都減輕了不少,他輕快地回應着自己的人類,表示這點小傷都是小事。

而再輕快的喵喵叫聲,用關聖白現在這把小奶音哼唧出來,都變得像是撒嬌,再加上小奶貓本就有惹人憐愛的加成,宣景舟看在眼裏,只覺得他這是在喊疼。

“一碗粥而已,有什麽好争的。”一邊注意着手機裏網約車的接單情況,宣景舟一邊騰出手點了點關聖白的額頭,“小張給你放的罐頭你不吃,小家夥改吃素了?”

“喵嗚!”怎麽可能,我那是為愛絕食!關聖白被輕輕戳了額頭,反而湊上去舔了一下宣景舟的指尖。

我愛游戲,他想,為了打游戲我都可以做一只舔貓,吃素也不是不能接受。

“不過小家夥,謝謝你保護黑米桂花粥。”宣景舟笑,順着關聖白擡起的頭撓了撓他的下巴,“能保護自己喜歡的東西,你很勇敢。”

其實想想……舔Te的手好像也不虧。關聖白被撓的舒服到眯起眼睛,思索半晌後,他又在心裏補了這麽一句。

最近的寵物醫院離SY俱樂部有十分鐘車程,等到被宣景舟抱下車時,關聖白幾乎要被暈車磋磨掉半條命。

“您好,請問小貓叫什麽?”管挂號的前臺護士例行公事。

第一個問題就把宣景舟問住了,他低頭看了看關聖白,小貓難得沒有擡頭與他對視,大概是坐車不舒服,一路上一直耷拉着小腦袋,只看得見他黑白分明的絨毛,沒忍住伸手摸了一下。

“叫……絨絨。”他開口。

前臺噼裏啪啦地敲鍵盤:“哪個絨呢?”

“絨毛的絨。”

關聖白愣住了。

絨絨。

他曾經以為自己再也聽不見這個名字了。

爹娘給他取的乳名也是絨絨,據他娘說,是因為他從小就比別的貓看起來更蓬松,背後胸前的絨毛也軟的多,整只小貓看起來就像一個露餡的黑芝麻湯圓,軟軟糯糯毛絨絨。

可惜,随着關聖白年歲漸長,一天比一天調皮搗蛋且屢教不改,爹媽也就沒了溫柔地喊他乳名的時候。關聖白時隔多年再次聽見自己的乳名,就是陷入昏睡前,他娘最後的告別。

經歷了幾十年漫長又孤單的沉睡,剛蘇醒時,關聖白甚至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之後為生存所迫不住地奔波,白天讨飯,晚上學打游戲,一開始幫人代打,也沒少過因為坑了游戲被罵,被指着鼻子罵騙子、揍出網吧的時候都有。

每天清晨,關聖白落魄地躲進簡陋的庇護所,他甚至沒時間回想以前的事,從蘇醒以來,一直被生存推着向前狂奔,努力給自己描繪出一個開闊的未來,好在這個陌生的世界堅持活下去。

被宣景舟決定領養時他确實是開心的,但那更多只是完成一項任務的滿足感,直到從他草率定下的人類口中,聽到熟悉的兩個字,他突然感覺到一陣踏實,像是一直飄在空中的腳觸到了地。

這個人類會一直陪伴我嗎……

宣景舟感到懷裏的小貓扭了扭身子,又往他臂彎裏擠了兩分,就像是在回應他靈光一現取的名字,沒忍住又伸手安撫起看起來有些膽怯的小家夥。

“絨絨……好的,那品種是?”前臺繼續查戶口般地問。

第二個答不上來的問題出現了。

前臺護士見宣景舟愣住,疑惑地擡頭去看:“冒昧問一下,這是您的貓嗎?”

“是,剛撿的流浪貓。”宣景舟看着關聖白規規矩矩的毛色,有些為難,“它這個毛色,看起來不是普通田園貓。”

護士恍然,對他的印象一下就好了許多,面對這個幫助流浪貓的好心人,還是個長相溫潤俊秀的帥哥,語氣不自覺地随和起來,她柔聲叫了兩句絨絨,關聖白聽見,即使還有些暈車難受,也配合地擡頭看過去。

護士仔細端詳了一下關聖白的模樣,不太确定地說:“重點色藍眼睛,短毛貓的話……是暹羅貓的可能性比較大哦。您真幸運,小貓算是品種貓呢!”

宣景舟笑笑,沒太在意。

對關聖白的傷勢進行了簡短的問詢後,他們便被請進了診療室。

稱體重、量體溫、抽血化驗,先前幾個體檢項目都還好,只不過最後被醫生說了句:“這小貓倒是還挺胖的。”言語攻擊,關聖白忍了。

下一項,糞便取樣查寄生蟲,當關聖白聽見醫生跟護士說:“按着它點”的時候,猛然意識到事情有些不對。接下來發生的事,關聖白這輩子都不想再回憶起來了。

五分鐘後。

賭上所有身為妖的尊嚴的拼命掙紮并沒有改變什麽,被放開後,關聖白像只死貓一樣,生無可戀地癱在診臺的尿墊上。

護士扶起嬌無力,始是新承棉簽時……

沒什麽,只是突然覺得,做只什麽都不懂的普通貓,真好。

“這是吓着了。”醫生一副了然的樣子,囑咐宣景舟不用太過擔心,“這只貓大概六個月左右,這個年紀的話,還有個事您得考慮一下,當然我們作為醫生的話,建議還是……”

“絕育手術可以做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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