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瑤光殿突然呈現出詭異的安靜。
風中是控制不住的喧鬧聲,殿中站滿了密密麻麻的人,卻又毫無聲響。
明沉舟不由擡眸去看殿外入口。
謝病春穿着那身精致的玄色蟒服,大紅色披風随風擺動,細白小雪落在肩上,襯得冰白色臉頰宛若刀刻冰雕,不近人情。
他的身後站着穿着飛魚服的錦衣衛。
北風呼嘯而過,刀鞘冰冷,連着飛魚服都落上薄雪,帶來無端森嚴冷意。
出手傷人的也是一個老熟人,錦衣衛指揮佥事陸行。
只見他手指還捏着一塊石頭,感覺到她的凝視,揚眉一笑,舒朗落拓,順手把石頭一扔,毀滅證據。
謝迨捂着嘴的手滿是鮮血,順着下颚落在精致的領口,一臉扭曲猙獰地瞪着謝病春。
“原來殿下在司禮監還未鬧夠。”謝病春擡眸,冷淡說道。
“這就是明相您要推舉的人。”他微微側首,嘴角勾起,眼底卻是不帶絲毫笑意。
一個穿着紫紅色麒麟袍的中年人撐着傘,腳步沉重地出現在衆人面前。
正是內閣次輔明笙。
“殿下糊塗啊。”他臉色凝重,環視混亂的殿中情形,痛心疾首說道。
謝迨聞言恨得手指都在顫抖,整個人都在緊繃站着,目光似能噴出火來。
明沉舟嘴角微微彎起,露出一絲不屑,順手把一側謝延推到英景懷中,好整以暇地看着場中的鬧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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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戲總不能就一個臺子唱。
“明相就看這些人如此欺侮我。”謝迨上前一步,咬牙切齒地說着。
明笙聞言長嘆一口氣,悲憫而無奈,那目光終于落在這間宮殿的主人身上。
“雖說娘娘是殿下母妃,可也不能如此不敬殿下。”
明笙看似苦心勸說,卻三言兩句就把此事歸結到明沉舟。
明沉舟攏了攏肩上的披風,聞言也不惱,只是微微一笑,無奈說道:“明相何出此言,傳宮的是晟王殿下,無端辱罵本宮和掌印的也是他,如今這般委屈告狀的還是他。”
明笙神色巍然不動,只是淡定點頭:“殿下一時失态是不對,可娘娘劍指殿下也為失禮。”
明沉舟臉上笑意加深,伸手接了一片雪花,随後緩緩走了下來,桃色立馬問她撐傘。
“明相最愛看戲,也知唱戲都還要紅白兩張臉,正反兩話要兩人分說,斷沒有一個人這麽厚的臉皮,左右變臉看傻看客。”
深藍色裙擺落在不曾掃淨的積雪上,淺淺映出一點印記。
她站在皚皚白雪中,形容嬌媚,眉眼豔麗,淺色琥珀眸子随意掃來,似紅豔凝香中半藏霜雪,美豔而銳利。
明笙眉心微微蹙起。
“鬧事的是晟王殿下,傷人的是掌印大人,瑤光殿滿殿侍衛,連拿刀的都是西廠的錦衣衛。”
她看着明笙笑意加深,一字一字緩緩開口。
“您若是真的要為殿下讨個公道,也該去找掌印大人才是。”
一直坐壁旁觀的謝病春終于動了動眉,單薄的眼皮微微擡起,露出那雙深沉漆黑的眼珠。
明笙眉頭倏地皺起,那一瞬間把臉上的斯文溫和盡數撕破,露出兇悍不悅的淩厲。
明沉舟站在他面前,依舊溫柔,一如未出閣前的模樣,溫柔淺笑,毫無危害。
大夫人愛玉蘭尤愛潔白的刺葉玉蘭,常常忘記它美麗的背後是帶着傷人的尖刺。
謝迨僵在原處,嘴角下垂。
良久寂靜後,謝病春挑眉,接過明沉舟遞來的刀刃,似笑非笑說道。
“我的人已經處理幹淨了,太後随後便到,不論如何內閣今日也該議出一個說法了。”
他轉着手中的銀戒,氣定神閑地說着,目光一轉,落在謝迨身上。
“晟王殿下想來是無法前去。”
一身狼狽的謝迨怒而大喊道:“憑什麽不去!我不去,就要讓那兩個兔崽……”
“殿下!”
明笙大喝一聲,随後對着他身邊的小黃門說道:“帶殿下去換身衣服,半個時辰內一定要到內閣。”
明沉舟捏着帕子的微微一動,眼尾朝着謝病春掃去,卻見謝病春漫不經心地站着,完全沒有把殿中之人放在眼中。
“娘娘不如也帶五皇子一同去司禮監參議。”明笙轉而開口說道,“事關重大,五皇子也是皇家子嗣,合該參與才是。”
明沉舟心中微沉,臉上卻是不動聲色,反而話鋒一轉,不接他的試探,委婉拒絕道:“總該先處理要緊的事情才是,皇子們的事情,黃天庇護,自然會塵埃落地。”
明笙笑容逐漸斂下。
他不笑時,瘦長白皙的面容便顯得有些不近人情。
明沉舟并不理會他的深思打量,捋了捋鬓間的碎發,對着桃色吩咐道:“這把傘給掌印大人送去,初雪生寒,關鍵時刻可別着涼了。”
桃色哎了一聲,深一腳淺一腳地跑到謝病春門口,卻被謝病春看了一眼後,吓得立刻站在兩尺遠的地方,眼波一轉,緊接着嘴角咧開一個大大的笑:“陸佥事,給。”
陸行受寵若驚,掃了掌印一眼,見他并無異色,這才上前一步,朗笑着接了過來:“多謝貴妃娘娘,多謝桃色姑娘。”
明笙不錯眼地看着她,沉聲說道:“看來娘娘和掌印關系不錯。”
明沉舟頓時笑如春桃,盈盈開口:“爹爹在府中時常常教導,君貴義輕黃金,掌印幫我良多,自然不敢忘懷。”
謝病春掀了掀眼皮看了她一眼,嘴角閃過一絲譏笑。
謝迨啐了一聲,很快又被身邊的小黃門死死拉着,這才強忍着沒有開口。
明笙定定看了她好一會兒,突然笑了起來,欣慰說道:“娘娘說得不錯,鴉有反哺之義,羊知跪乳之恩,理當如此。”
“四面楚歌還能這般父女情深當真令人贊嘆。”謝病春輕呲笑一聲打斷兩人的對話,随後涼涼說道,“又開始了。”
話音剛落,風中便傳來一陣陣哭喊聲,動靜之大,可見人數并不少。
明笙臉色微變,甩了甩袖子,對着謝迨小聲說了幾句,這才匆匆離去。
他走後,謝病春緊跟着離開了,最後連着憤憤不平的謝迨也被貼身大伴拉走。
原本還熱鬧喧鬧的瑤光殿空地頓時安靜下來。
明沉舟垂眸,接着一枚雪花,蹙了蹙眉。
“雪下大了,娘娘回去吧。”英景為她撐着傘,低聲說道。
“去看看到底什麽事情。”明沉舟垂眸低聲說道。
“是。”
說話間,謝延噠噠跑到她腿邊,也不說話,只是貼着她站着。
“還玩雪嗎?”明沉舟摸着他的腦袋,笑問道。
謝延抿着嘴,搖頭。
“那便去練字吧。”他拿出帕子擦了擦謝延額頭的汗,“給小殿下換身衣服,別着涼了。”
綏陽哎了一聲,把謝延帶走了。
桃色接過英景的傘,目送他離開後,小聲說道:“司禮監從未有過這麽大的動靜。”
明沉舟的視線從東邊收了回來,呲笑一聲,薄涼說道:“鬧出更大的動靜才是。”
她轉身回了屋子,淡淡說道:“自視甚高,執掌乾坤的諸位大人也該被拉下來看看這人間了。”
桃色小心翼翼地觑了她一眼,難得沒有接話。
————
直到午時,天色逐漸陰沉下來,細密的雪在晃蕩的燈籠微光中緩緩落下。
一場初雪最終演變成一場大雪。
英景是趕着沙漏倒轉的尾巴尖回了瑤光殿。
一向波瀾不驚的他也是難得神色凝重,來不及撣幹淨身上的殘雪便入了外室。
“事情鬧得很大?”明沉舟心中咯噔一聲,傾身問道。
英景深吸一口氣,冷靜說道:“萬歲的事情被發現了。”
明沉舟臉色大變:“怎麽會知道?錦衣衛不是把仁寧殿圍得水洩不通。”
“問題就是出在這裏。”英景擡眸露出被風雪刮得發白的眉眼。
“內宮有人察覺有異,買通錦衣衛,秘密潛入,這才捅了出來,如今已有十位官員湧入內閣,要求內閣和司禮監給個說法,現在還在雪中靜坐,無一人起來。”明沉舟沉默,眉心緊皺。
若是這般,事情便不好收場了。
“內閣那邊情況如何?”
“禦史江興程親自帶人闖的內閣,告知他此事的便是他的侄女,宮中的江美人,幸好他并未把此事和盤托出,只是選了九個同僚一同入宮逼閣,內閣在外朝,諸位大人怕鬧得太大,已經悉數帶到司禮監了。”
禦史江興程獨立于各大黨派之外,性格剛正不阿,眼底容不得一顆沙子,一點也糊弄不得。
他有一個同窗好友便是如今被京城學子廣為稱頌的敷文書院院長羅松文。
這麽多年他一直沖在罵司禮監的前線,對內閣衆人也是不假顏色,他一年彈劾的奏折壘起來能抵整個禦史臺諸人的重量,一向是個燙手的山芋。
“喪鐘為何還……”
話還未說話,只聽到一聲悠遠綿長的聲音在大雪紛飛的午後清晰傳來,一聲接着一聲,威嚴震蕩。
三萬聲喪鐘在明德帝駕崩半月後終于敲響了。
明沉舟怔怔地聽着,突然開口說道:“怪不得。”
她長嘆一口氣,無奈說道:“掌印好快的速度啊,怪不得謝迨今日發瘋一樣闖了進來。”
不知不覺中,明德二十年只剩下兩月,久久不至的初雪終于落了下來,卻成了一場沸沸揚揚的大雪。
終于變天了!
明沉舟盯着那場大雪出神,好一會兒才說道:“給謝延更衣吧,等會怕是還有事情。”
英景應下剛準備離開,就聽到門口守門的侍衛按劍匆匆而來。
“娘娘,太後請您和五殿下前往司禮監。”
英景和明沉舟對視一眼,各自察覺出對方眼底的不安之色。
“桃色,更衣。”
明沉舟沉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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