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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萬分不舍,尹雪也知道現在還不是相認的時候,送父女倆出了門。
她向來不是軟弱的性子,做事可以快刀斬亂麻,情感上那能一下子就割舍得掉,畢竟是當親女兒一樣疼愛照顧了十八年。
不由自主進到女兒房間,坐在床上怔怔發了會兒呆,伸手揉揉額角,打起精神站起來,順手把萬嬌搭在椅子上的髒衣服拎起來。
這是女兒最喜歡的衣服,怕給洗變形了,她一向是手洗。
拎着衣服正要往衛生間走,外面突兀地響起敲門聲,不是丈夫那種有節奏的輕響,也不是嬌嬌那種不耐煩等待的急躁,顯然門外是個陌生人。
尹雪有些納悶地問了句,"誰呀?”
門外停頓了一下,随傳來年輕女人的聲音,“請問這是萬家嗎?“
尹雪拉開門兒。
“你是——?”
門外站的正是王美蘭,那個冒牌貨以為信封上不寫清楚寄件地址,她就找不到了嗎,既然孫貴紅能聯系上,家裏就必然有冒牌貨的詳細地址,一頓翻箱倒櫃果然被她在孫貴紅的陪嫁箱子最底層找到了。
不但找到了詳細地址,還找到了冒牌貨三年來給孫貴紅寄錢的彙款單。
尹雪是那種不過分張揚,但也絕對不會讓自己寒碜的人,與萬鳴姜甜那種漂亮得讓人眼前一亮不同,她的美麗是內斂而傳統的,甚至略略染了風霜,就像一副歲月浸染過的名畫,不懂的人看到的是陳舊,懂的人看到的是沉澱。
王美蘭看見尹雪第一眼,就确定她肯定是自己親媽,身上那股書卷氣和自己如出一轍,王家一家子全是蠢貨,只有她考上了高中,卻原來根源在這兒呢。
一聲真心實意的“娘——”脫口而出。
饒是沉穩慣了的尹雪也不由驚得差點兒沒站穩。
王美蘭不管不顧地朝尹雪撲過來,抱住就哭,似要把這些年在王家受的委屈全部發洩完,邊哭邊抱怨孫貴紅當年貍貓換太子,有多缺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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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洩差不多,見尹雪呆愣愣一動不動難以置信的樣子,伸手從包裏掏出一堆信件紙張遞過去。
“娘你看,我說的都是真的,那個冒牌貨早就知道真相了,不但知道真相還問孫貴紅為什麽當年不把我處理掉,留下來是個禍患。”
見尹雪不接也不說話,王美蘭急了,“娘,鐵證如山,你還不肯……娘!娘你怎麽了?”
尹雪突然直挺挺向後倒去……。
一個月後。
王美蘭看到萬嬌的年齡還有她和自己相似的眉眼,才突然清醒過來,她想起自己曾經有一個妹妹,養了沒有一個月就突然消失不見了,孫貴紅說是夭折了。
萬嬌的一輩子被她毀了,那肯放過她,姐妹倆再如何互相掐,已經不關尹雪和萬鳴的事了。
兩口子無法想象人性之惡,可以到達這樣的程度。十八年來她幾乎是用生命在呵護疼愛萬嬌,可萬嬌非但不懂感恩,竟然恨孫貴紅為什麽當初沒有親手掐死姜甜。
還有那孫貴紅,把小小的嬰兒扔進野獸出沒,少有人去的深山,按的什麽心,昭然若揭。
尹雪一想到自己拼了命生下的寶貝女兒,她和萬鳴愛的結晶差點兒被野獸分食,對王桂花一家的感激簡直難以言表。
又聽甜甜說自己小時候三天兩頭生病,為了給她看病,王桂花一家子省吃儉用,連大兒子的婚事都耽誤了,更是愧疚,真真想和王桂花一家子做親人,想回報她們。
王桂花是既為姜甜高興,又有幾分難言的失落,尹雪那能看不出來。
便提議姜家一家子都搬去京市住,不等王桂花開口拒絕,她又說:
“大姐,我很喜歡大壯這孩子,想帶在身邊好好培養,再說您對甜甜付出的心血要遠遠大于我這個不稱職的親媽,甜甜也離不開你。”
她身子靠前坐了坐,握住王桂花的手,目光誠懇地看着對方說:“我知道您故土難離,可有孩子的地方才是家,咱們歲數越來越大無所謂,可咱們的孩子,孩子的孩子的未來卻有無限可能 ,不能就窩在村裏這一畝三分地兒上。”
王桂花有點兒猶豫了,她年輕時候也是個要強的,也向往過更大的世界,只不過那些個曾經的鋒芒都被現實一點點磨成了“認命”。
她是認命了,可并不想讓兒子孫子也認命。
尹雪見她目光松動,又說:“我看姐姐也是個能幹的,在村裏能把三個孩子拉扯大,給甜甜看病的那些債也都還清,換個地方還不能生活了?”
王桂花也是個痛快人兒,咬牙一跺腳,“妹子這麽說,俺也就不推辭了,一來俺舍不得甜甜,二來你說得對,在那兒不是混,只要孩子們好,比啥都強。俺就不信了,憑俺一雙手,還混不上口飯吃。”
好容易說服了王桂花,尹雪發現自己還面對另一個更棘手的問題——周東陽。
甜甜太粘周東陽,那兒都不去,死活就要跟着周東陽呆在一起。
周東陽雖然看上去人模狗樣,可不光比甜甜整整大了9歲,還是個二婚的,怎麽看怎麽不滿意。
更讓她鬧心的是甜甜像極了萬鳴的性格,又慫又軟,惹急了也只會虛張聲勢,一看就被周東陽吃得死死的。
這怎麽能行,她尹雪的女兒就該是讓男人匍匐在腳下的公主,那能像個金絲雀菟絲花。
吃飯的功夫,她掃向周東陽的目光就有了刀光劍影,劍拔弩張的意思。
周東陽不接招兒,保持緘默。
緘默是一個被丈母娘所讨厭的女婿必須具備的基本素養,不然他還能以下犯上?
畢竟人家是甜甜這輩子的親媽。
尹雪深深吸了一口氣,萬鳴發現了,關切地問:“是不是身體又不舒服了”一個月前,老婆被那一家子氣得吐血,住了一星期的院。
尹雪顯然習慣了老公的遲鈍,無奈地搖搖頭,柔聲說沒事兒。
“真的?”萬鳴不放心。
尹雪拍拍他手,“好着呢,別擔心。”
周東陽嘴角不甚明顯地抽動兩下,還真是愛恨分明,對準女婿秋風掃落葉般冷酷無情,對自己老公春天般溫暖,川劇變臉都沒她快。
尹雪到底沒說出什麽令周東陽難堪的話,她是個冷靜且沉得住氣的。
雖然血脈相連,母子天性,但女兒對他們畢竟不熟悉,在沒有建立起牢固感情之前,先把女兒喜歡的人得罪了,等于是親手把女兒推給周東陽,這種蠢事兒她不會幹,來日方長。
臨回京前,她意味深長地看了周東陽一眼,說:“甜甜還小,我不希望她早早當什麽家庭婦女,希望你能明白我的意思。”
周東陽什麽也沒說,只禮貌地笑笑。簡直就是個滴水不漏的老狐貍。
尹雪看自家小兔子挽着他的手臂,一臉幸福的樣子,突然就體會到了孫猴子三打白骨精卻被唐僧當壞人的憋屈無奈。
萬鳴倒還好,雖然覺得周東陽配不上女兒,但女兒開心最重要。
送走夫妻倆人,姜甜和周東陽慢悠悠往回溜達,五月份正是槐花飄香的時節,空氣中氤氲着絲絲香甜,一串壓一串的雪白懸垂下來,肥嘟嘟地嬌着。
姜甜突然想嘗嘗味道,周東陽便伸手給她折了一枝,他小時候吃過,知道槐花的花瓣味道并不怎麽樣,唯一有點甜的就是裏面的花蕊。
他小心地剝開花瓣,掐了裏面的芯兒,遞到姜甜嘴邊。
姜甜就着他的手,低頭叼過來,細細地抿了一下說:“沒什麽味道,就有一丁點兒甜。”
周東陽笑:“傻瓜,要真那麽好吃,還等着你來摘,早都被人搶光了。”
姜甜順嘴兒接了句,“那你怎麽沒被人搶了去。”
說完,她忽然記起周東陽是結過一次婚的,悻悻地閉了嘴。
周東陽伸手攬過她的肩膀,答非所問地說:“醫生說我還有希望,不過需要你的配合。”
姜甜一開始沒有反應過來他這話什麽意思,等反應過來的時候,周東陽已經走到前邊去了。
晚上吃過飯,周東陽假模假樣熬了滋補中藥,足足熬了一個多小時。
姜甜光聞見味兒就夠了,又看見那濃乎乎的褐色藥湯子,更覺得苦了,捏着鼻子扭過頭去。
他端起碗,喝了一小口,忽然伸手抱過毫無防備的姜甜,低下頭朝她嘴裏渡了一小口。
把姜甜舌頭都苦麻了,掙紮着起來抱起白開水杯子就往嘴裏灌,這特麽熬的是黃蓮湯吧。
周東陽低低地笑。
“你還笑!“ 姜甜氣得拿拳頭捶他。
周東陽也不躲,竟還有些委屈地說:“才給你喝一小口,這一大碗都得我喝掉呢。”
姜甜心軟了,面上仍是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轉身跑去衛生間漱口。
周東陽趁機把辛苦熬制的中藥湯子一股腦全倒進了水池子裏。
作者有話要說:
尹雪不是好惹的,周東陽也不是吃幹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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