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宴會

一眼掃過了案上華麗耀眼的衣物首飾,劉玉興致缺缺,倒不是這些東西不夠精致,只是一想到她過個幾日就要盛情裝扮赴宴,總讓她想入非非。正在幫着她選東選西的阿碧也覺察出了她的異樣,慢慢放下了手中的東西,擔憂地問着:“女郎可是身子不适?”

輕搖搖頭,她可不是建康城內的嬌弱女郎,哪有這麽容易得病,不過劉玉在想,且不說這宴會出自淮南王,即便得病了也得撐着去。她若去不了,那沈氏定會讓她的寶貝女兒頂上,說不定劉琳就這麽一遭被淮南王選中當個妾侍什麽的,到時沈氏就會到她面前耀武揚威。

唔,她才不會讓這樣的事發生呢。

“寧桓,你上前來。”

聽得劉玉的聲音,站在廊下的少年為之一愣,随即漫步跨上臺階,跪坐在廊上,等候差遣。劉玉讓阿碧把面前的這些案都拿到寧桓面前,讓他幫忙着選樣入得了他眼的。他微微詫異,不過瞬間,他神色如初,低頭細看着案上的衣物。

劉玉将他的神情盡收眼底,她明白他此時的想法,按理說,這樣女兒家的事情是不會交付給一個護衛來做選擇的。但,劉玉有劉玉的道理,這裏畢竟是男權社會,一切,還是要以男人的眼光來衡量。

等待之際,她換了舒服的姿勢半倚在案幾上,半撐着手肘,眉宇舒展,慵懶而随意。松松垮垮的寬袍拖曳在地,接過茶杯時,大袖落下,露出了她一段潔白細嫩的手臂,待放下茶杯時,寧桓的聲音也随之而來。

“不知女郎可急于嫁人否?”

但凡周國女郎出嫁,陪嫁之人不可有男子,為的就是斬斷女郎與護衛之間那點暧昧,一心服侍夫主。寧桓的一問,讓劉玉想到,若她真嫁人了,他必定會跟随父親,戎馬生涯。他有他的抱負,這很好,可他現在還是自己的護衛,就一心想着擺脫主人,多多少少,讓劉玉不悅了,所以她說出這話時,口氣不免有些惡劣:“急與不急,又當如何?”

不想,寧桓卻是回以一笑,淡淡的,有如清風:“若女郎想,那這案上随便一件就可以讓女郎出彩。但是若女郎不想,那就另當別論。”

這話有理,若不想嫁人,還是低調些的好,看來方才是她小人了一回了。點頭贊許後,讓他快些起身,他擡眸,也不知是不是因為他的建議被劉玉采納了去,他心情頗好,嘴角勾起了彎彎的弧度,帶起了兩個淺淺的酒窩。劉玉覺着,這才是真真實實的寧桓,也只有這樣純粹的笑容,才配得上他執劍走天下的抱負。

但僅一瞬後,他的面上又一繃。

劉玉輕抽嘴角,這個少年,當真是不可愛呢。

揮退了寧桓,她讓阿碧去替她選件最普通的衣物來,自己則直起了身,伸着懶腰,望着內室走去。躺在床榻上,劉玉還在感慨,這穿越古代就是好,整日除了吃喝外,好似天下塌了都和她沒甚關系,除了幾天後那惱人的宴會外。

在府舒适地過了幾日後,宴會的日子終于來了。

那天的黃昏時分,老管親自來劉玉的院落來迎接她,等了會兒,屋內的阿碧輕咳了聲,外頭的奴婢蹲身緩緩地拉了兩邊的移門。

老管抱拳行禮,低頭之際,聽得清脆的嗒嗒聲傳來,再擡頭時,只見劉玉身着一件白色大袍,毫無紋飾,樸素至極。随着她的走動,氣流湧動,仿若翩然而去,別有一番韻味在其中。

忽而,他一頓,立刻想道,那日如夫人送來的衣物,根本沒有這一件。而頭頂響起的聲音,也證實了他的猜想:“老管,你說我這衣物,是否能如夫人送來的比上一比?”

他笑了,這個女郎是在試探他,看他到底是站在哪一邊的,再次抱拳,答得客客氣氣:“只要女郎覺得好,那便是好。”

劉玉輕哼了聲,目光停留在老管身上片刻,是一口咬定了他是沈氏的人。那日調查馬匹時,他也是點到為止,憑着他多年管家的經驗,即便不調查也能明白是誰下的手,可卻偏偏說什麽需要幾日,這不是在袒護沈氏還是什麽。剛想再問些什麽,這時有仆人來報,說是郎主和郎君已經在府門前了,且就等她了。

“我這就去。”

到了府門,已停了兩輛馬車,前一輛是她父親和大兄的,後一輛稍微小巧些的是她的馬車。走上前去,剛要跨步上車,有仆人從馬車上拿下了小凳,扶着她慢慢走上,其實這些高度她一腳就可以跨上,奈何這裏講究禮儀風範,容不得一絲粗魯的味道。待她在車裏坐穩了,仆人高聲一喝‘起’,車夫便開始揮起了鞭子。

一路上,她移開車窗,入眼的是建康的普通百姓,大概是模仿上層權貴的名士風範,他們皆着寬袍大袖,遠遠望去,真是賞心悅目。

馬車行得很快,眼看着快要到達淮南王府了,周圍的嬉笑聲絡繹不絕。她探出了半個腦袋,望着浸漬在霞光中慢慢前行的車隊,幾個從車上婀娜走下的嬌俏女郎們和峨冠博帶的郎君們打情罵俏。她撐着手肘,想象着這淮南王的宴會中權貴到場,名士聚集,在加之那些年輕美麗的面孔,呵,難怪乎人人都向往建康,真是個天下風流之地。

原本這些叽叽喳喳的聲音劉玉也沒心思去理會,不過這時,有個女郎的一句‘不知王家九郎可會前來’,引得衆人紛紛側目,開始越發猛烈地讨論。

“王九郎啊,那可是谪仙一般的人物。”

“阿九要是不來,那我也就白來了!”一紅衣女郎跺着腳。

“羞不羞,親親熱熱地喚着阿九,恐怕九郎連你的樣子都沒見過吧。”幾個女郎一同上前,圍住了方才那個喚‘阿九’的女郎,嬉笑着,她們這幅模樣,讓劉玉想到了現代的瘋狂粉絲。

王九郎?說明這人在家族中排行第九,她嗤笑,若是這家夥出生得早了,那不是就變成了王八郎了?再說了,哪有這般了不得的人物,估摸着那位王九郎身份高貴,模樣不俗罷了。

車夫聽到了她的笑聲,想着她剛從邊城而來,是不知道王九郎的,就好心地解釋:“女郎,那位郎君名喚王蘊之,出身琅琊王氏,王家是百年公卿家族,這位郎君又是繼承之人,身份之高,可想而知。”車夫說了越發起勁了,半擡着頭,神色滿是崇敬,“撇開這些不談,光說那位郎君的容貌,哎,真是只有神仙二字可形容了,再說他.......”

得,她算是明白了,粉絲眼裏出西施,她急急地打斷了車夫的話。這下,倒是讓一旁的女郎們有些不滿,她們一道朝着劉玉的馬車走來,質問着劉玉為何對王九郎的事跡如此不屑。

她很是無奈,知道她得罪了忠實粉絲,歉意地笑笑,好在這時劉武已下了馬車,喚她跟上。她下了馬車後朝着女郎們行禮,然後轉身跟上了劉武。

不過走了些路,身後的女郎們傲慢的聲音傳來了:“我道是誰,原來是平北将軍家,難怪......不過是區區庶族,居然敢對王九郎不敬。”

他們僅隔了幾步之遙,這些話是一字不漏地到了他們耳裏,劉玉穿越而來,即便知道這裏等級森嚴,也沒有太大的感觸,倒是她的父親,她明顯看到了她的父親,脊背一顫。也是,想他一平北将軍,為國出生入死,居然在這裏被小小女郎恥笑,自然是是憤怒的。

“父親!”劉子業說道,含恨地望着那些人。

“走吧。”劉武沉聲吩咐。

三人一道,到了淮南王府的門前,遞上請帖後,管家笑臉相迎,吩咐下人帶着貴客入席。王府很大,建物巍峨,層層疊疊,一路上是九曲回廊,雕梁畫棟,一派南國風光,清新典雅。

一路走來,劉玉不免多看了幾眼,那下人就順着她的目光給她一一介紹,還笑着說他家王爺為了宴請貴客,還将這王府上上下下休整了一番。劉武聽了,做出了臣子該有的回應,說着王爺客氣了。可劉玉想到的卻是,這淮南王淮南王,封地在淮南,怎麽就忽然回到了建康,大肆宴請當朝權貴?

對了,當時父親讓他回來時,在信中提到了,當今陛下病重,再聯想下這淮南的舉動,期間意味,可想而知。順着這個想法想去,劉玉頓時心驚,也不知父親讓她回來,帶着她參加宴會,不知是真的疼惜她這個女兒呢,還是想.......

“阿玉,怎的發呆了?”

“妹妹定是被這王府的氣勢給吓壞了。”劉子業出言譏諷,顯然是沒忘記她賜的那一腳。

“嗯,跟上吧。”

“是。”她點頭應了。

到了一處殿內,他們拾階而上,在劉武解下了佩劍後,有奴婢蹲身拉開了移門。頓時,一股清幽的香味撲鼻而來,映入眼簾是一道巨大的屏風,其上還留下了幾行飄灑脫俗的詩句,奴婢笑着解釋:“這是貴客來臨,随意寫下的,将軍若是願意,也可嘗試一二。”

劉武搖頭,他是個粗人,不會舞文弄墨之流,但是劉玉對此倒是興致濃厚,身後的劉子業嗤笑了下,說着一個女郎,哪懂得這些風雅?

“這些詩句,也只有這人所作的,堪稱上品。”劉玉點了點最上方的四個大字,“筆力渾厚,字裏行間是行雲流水,不過此人有些恃才傲物了,且他這般堂而皇之地寫在最上,是生生要羞煞旁人了。”

在現代時,她習慣了電腦,字寫得如狗爬,被父母知道了就逼着去學書法,期間自然就接觸到了各代書法名家的作品。不過字沒練成,倒學了些鑒賞,至此,她每次到景點的碑文上,都會按捺不住,得意洋洋地賣弄一番。

一旁的奴婢聽了,掩唇而笑,方想說話,只聽得屏風後嗒嗒的木屐聲傳來。緊接着,一個紅色的身影拂過半明半暗的屏風,那人左手拿酒,右手拿筆,懶懶散散地站着,目光桀骜。他并未束冠,長發随意地垂落,緩步而來,那件紅色大袍随之舞動,這般豔麗的顏色穿在他身,反倒襯得他面容白皙,還蘊藏着幾絲妩媚入骨。

這樣的男人,劉玉唯有一字可形容,那便是,妖。

見狀,奴婢趕忙行禮,喚了聲,又對着劉玉說道:“這字便是眼前的郁三郎所做。”

那郁三郎也沒有讓她起身,目光直直地看着他寫的字,掃了劉玉一眼,淡淡說道:“算是個有眼睛的人。”說罷,随即轉身,連劉武劉子也朝着他行禮,他也全然不顧。

經過這小小的插曲,他們由着奴婢引導,來到了他們的座位。

殿內客人的座位全部按照門第而分,一派是累世公卿的士族,皆是高門貴族,而另一派就被打壓的庶族,大抵出身微寒,靠着軍功才有了一席之地。這兩派,相互對立,而士族更是自诩出身高貴,且他們在朝堂上呼風喚雨,也酒不把庶族放在眼裏,所以方才的郁三郎敢無視父親,必定是因為他出身士族。

座位就按此來分,士族在左,庶族在右,泾渭分明。

中間的則是翩翩起舞的美姬們,碧波款款,劉玉看看美姬,再看看向衆人,一時間,殿內觥籌交錯,好生熱鬧。

衆人喝酒談天,過了半響,一個被美姬擁着的中年男子笑着走出,見他衣着華貴,氣度不凡,想來就是那個淮南王了。他随意地坐下,一旁的美姬幫着倒酒,他舉起一杯,衆人也趕緊起身回應。

“來者是客,諸位随意。”說罷,又飲了一杯,“哎,王九郎怎的沒來?”随後看向他左側第一排的位置,那是王家的位置,現在坐着的正是王家郎主,人稱王公。

王公抱拳,說着:“九郎身子抱恙,想必是不能前來,王爺心意,微臣定然轉達。”此話一出,惹得不少士族少女連連嘆氣。

自然了,失望的不僅是她們這些女郎,還有坐上的淮南王:“九郎如此人物不來,這宴會也終究無趣了。”

話音剛落,衆人都聽得殿門被移開的聲音,他們一道往屏風的方向望去,只見此刻出現一個長身玉立的身影,緊接着,就是那人低低的笑聲:“王爺盛情,王某敢不前來?”聲音溫潤淺雅,如冰玉相擊,說不出動聽優雅。

作者有話要說:男主總是晚出來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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