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章節

踱了一陣才說:“明日我就啓程,你真不打算将胡氏去處告知于我?”

良久沒得回音,回頭一看,正對上那雙楚楚動人的眸子。喉間一熱,想說的話又被緊鎖在那說不出來。

沐海棠似是瞧夠了,這才端正的走到椅子邊坐下,想了一會才說:“守信,你我今日只談你我,不說他人,可好?”見七儉不說話,她又說:“非我事事過問,不過我很知道,你此去昌南,留在此處的棋子是怎樣個局?”

“餘豐年朝中有貴人相助,那出面滅他的就不能是你們沐家。既然如此,唯一能讓他覆滅的,就只有他自己,他依仗的勢力有兩股,朝中那股咱弄不清也碰不着,但安南這股,就可以成為殺他的刀。”

終于是說話了。沐海棠隐住嘴角的笑意點頭,果然還是了解她的,只有和她這樣說,才能引得她說話。——“怎麽說?我還是不懂。”說話間,沐海棠已站起來,慢慢身窗邊走去。

“你說過,胡漢蒼的父親對朝廷上書說陳家一脈已然無後他才坐位,那如果陳家其實還有後,陳朝其實後續有人,他胡氏只是逆臣賊子篡位,且陳朝王室後裔又急于複位,那就要另當別論。”

“即使陳朝還有後人,即使他想複位,那又如何鬥得過如今的胡家王朝?我說句不該說的話,就如說建文帝若還在世,他又如何贏過當今皇帝?靠祖宗體制還是靠忠心大臣?不是一句笑話麽?”沐海棠問完這句時,已然站在七儉身後。鼻息微微噴灑在七儉後頸,讓站在窗邊假裝看風景的人渾身都輕顫了一顫。

慢慢轉過身來,七儉不由自主的雙手握住了沐海棠的又臂,不再回避這目光,直直的對視着,腦子糊了一陣又清醒,臉紅得似醉酒後的模樣,話語間仿佛也帶了微醺的醉意:“所以……所以,要,要借刀殺人。借,當今世上最厲害的那把刀——明黃色的,出鞘就能血染萬裏河山的那把刀。”

這話裏的殺意讓沐海棠愣住,她覺得面前的人真的變了,開始變得心硬,或者說心狠。在說着如此血腥的話語時,眼神還能如此溫柔,仿佛只是在說一句無關緊要不會實現的話。

正想避開這有些灼灼且咄咄逼人的目光,卻發現手臂上的力道從握變成了鉗。些許錯愕的看着面前的人,還未說話,又聽得她說:“即使我是女子,妻仇不報,同樣恥于立世。如此簡單的道理。竟和我作對,你将心比心細細想想,告訴我,我真的該放過胡氏?”

一句将心比心,是在說他日兩人成了彼此的妻,若逢一遭不測,是否希望彼此為自己親手報仇。

沐海棠一時無言以對,最後避開鋒芒而回:“胳膊疼……”

七儉似如夢初醒般趕緊把人放開,一臉愧色的動了動嘴唇,歉意的話還是沒說出口。兩人對峙了一會,沐海棠眼角酸澀的執起她的手低頭低語:“明日你啓程去昌南,我也要應召啓程回京,同路可好?”

“高攀不起。”——一句話,已負手轉身,留清癯背影給無可奈何的人。

“那要唐家兄弟誰與你同行?”——雖然已是心澀不已,但該說的話,還是要說完。就是怕這人賭氣到底,安危也不要。

“都不要。人多反倒引人注意,我們輕車簡行就好。別讓他們暗中跟着,我不需要。除非,你一定要行使主家權利,要知道我們一舉一動,要派人監視就随你。”說完欲走,沐海棠趕緊拉住她,這一來一回的僵持,讓沐海棠略覺心累,一時脫口而出:“沈七儉,你果真是女子,真真一小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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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落,換來一句冷笑,用力的拂手站得遠些。目光裏帶着複雜且明顯受傷的悲哀點點頭道:“現在看清不晚!該是可喜可賀!”走了幾步又回頭:“你的常寧公主姑姑是天之驕女,天潢貴胄的公主!去!趕緊去找她!還用得着找人替你賺這些俗物?有她替你撐着這片天,待他日仿效個大唐武後,你就可做大明第一女皇!”

一巴掌毫不留情的打了過來,打完後沐海棠把手捏起,藏在衣袖裏,神情卻依舊穩得冷淡:“你該知道我為何打你。”七儉捂着臉淚珠一串串的往上掉,但語調終是冷靜下來:“不知道。不過,打得好。主子教訓奴才,就該是這樣的氣魄。不需要理由。”說完終于是轉身離開。

其實哪有不懂,人忌禍從口出,要想成大事,就要做到無論有多憤怒,即使即将冤死,有些話,還是不能逞一時口舌之快,因為那會連累許多許多人跟着自己死去。而剛才那些話,若被第三個人聽到,則會立馬釀成一場血雨腥風。

不知為何,不單純是郡主放走胡氏這件事在心中發酵了,還有些別的事,這些事摻雜在一起,在心中發酵,就要沖破胸口的感覺,難受至極。以至于一時失去理智。這會一個人走到後院角落,再也忍不住,痛哭出聲。

一路跟來的沐海棠站在柱子後閉眼聽了一會就再也聽不下去,隐約能感覺到這人在委屈什麽。最大的委屈,莫過于無能為力。譬如花娘的仇、胡氏的事,還有,餘豐年,還有,常寧公主——是啊,這是一個聰慧且敏感至極的女子,怎麽可能沒感知到什麽。

沐海棠依舊攥緊手心隐忍着,緩緩走出去,走到七儉身邊,慢慢抱住她:“她帶給你的恐懼是我先前沒想到的。別害怕,我與她相識這些年,知道該如何與她周旋。守信,這些我都可以應付,可是你別哭啊,你一哭我真的心疼得不知該如何是好。從小到大,這種感覺就父親離世時有過。茫然無措,不知該如何是好。你那麽生氣的對我說主仆,說緣盡……”

七儉突然回轉身抱住了正在喃喃自語的人,兩人抱得緊的擁在一起,不再說什麽,只是抱緊彼此來釋懷先前的一切不快。不希望對方感覺到害怕,磕磕絆絆着走,慢慢也就學會了扶持的釋義。同為女子,彼此扶持,大約就是對愛這回事溫柔的回應。

肆拾回

從西南往東南走,一路見着雪越落越大。七儉還是先行兩日,就是不肯同行,沐海棠心頭本還有些愠怒,但見這會的大雪,也慶幸那人先走,否則被雪阻住路程,又要躁了。因先前就聽過她和彭少三先前就約好了初十左右昌南見,對于做買賣講誠信,這人可分毫不打馬虎眼。

驿站內,餘豐年見郡主一直托腮噙笑的看雪,從始至終眼角也不對他瞄一下,這讓他莫名憤怒。捏着酒杯,上前一手搭在了郡主肩上:“夫人晚間吃得甚少,可是身體不适?”

沐海棠不動神色的轉頭,看到廂房內的兩桌都已經喝得醺醉,二叔三叔更是沒往這邊瞧。難怪這人壯了狗膽敢上前,這一路可都縮得跟耗子一樣,剛吃飯還不敢一起,是黔國公為大局說了句‘上京之事茲事體大,沐家人個個光明磊落’他才敢落座吃飯。

随手拔下朱釵,倒拿着把那只手抵了下去,神色依然平靜道:“這一路,你別惹我,我不惹你,相安無事抵京最好。若你甚是無事硬要撩撥起事來,我倒也奉陪。怎麽,如今是想做什麽不如明說。”這一席話讓餘豐年握緊拳頭,臉上卻不得還僵笑着:“怎會是撩撥惹事,不論如何,如今我還是你夫……”君字未落音,就聽得那邊桌上有人一拍桌子站了起來,驚得他回頭看去,這一看不打緊,趕忙後退幾步離沐海棠遠些,随後悄然走到門邊出去了。

沐昂見他出門,輕蔑的笑笑,端起酒碗道:“兄弟們喝好了!明日加急趕路!”

這次奉命前來的錦衣衛千戶趙宗岩把這一幕看得清楚,喝了碗裏的酒,也找了個由頭先走了出去。

過了長沙府再往上走就是南昌,這幾日趕路辛苦,隊伍好不容易停下歇息,七儉本以為該是舒鴻箋叫苦最甚,哪想到竟是跟來的唐刀一路在埋怨這路趕得太急太急,急得像是在和他過不去一般。這會翹二郎腿,用手抹汗,望着黑掉的天直喘氣,歇息了一陣一揮手:“不成了我去睡一覺,吃飯別叫我了。”

七儉也是明白他有氣,因自己這一路都不怎麽搭理他。雖是郡主讓她來的,但無論怎麽說,有他和他的人在,這一路走得安心,倒是自個心氣重些了,波及到不相幹的人了。想明白這些,七儉讓舒鴻箋去吩咐跑堂的留些熱食,等他起來想吃東西了就能去吃。這一路急趕路,沒帶女婢,本是想讓舒鴻箋和薛家嫂子随後趕來,但舒鴻箋一口拒掉,說賬房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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