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訪客

距離林上将離開赫利俄斯星，轉眼已經過了一整周，除了去醫院看望莫妮卡以外，逢時幾乎無事可做。

這天，他原想去林封堯的書房裏看看書，但走馬觀花地瞻仰了一圈，逢時發現這些書都不是只接受過低等教育的自己能看得懂的，繞了一大圈回來，倒只有一個小書櫃裏的書看起來還算通俗易懂。

墨菲見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這個另隔 出來的小書櫃上，便解釋道：“這些似乎是先生小時候讀過的書，多是古地球時代流傳下來的文學作品。”

“林小時候？”

“是的，”墨菲平鋪直敘地解釋道，“您知道，人類在遷移到赫利俄斯星之後，文明曾經出現了一段很長時間的斷層，新人類花了很長的時間才在這裏建立了新的文明，但是科技的發展與文學的發展始終不相匹配，在先生小時候，這些來自古地球的文學作品曾經盛極一時。”

逢時點了點頭，而後又緩聲問：“我可以借閱嗎？”

“當然，”墨菲回答說，“您有權取用這座宅邸裏的任何物品。”

逢時于是半蹲下身子，選了一本封面顏色最順眼的。

而後他在書房的落地窗前落了坐，纖塵不染的特殊玻璃之外，是晴朗無比的透藍天空，書房內不必點燈，逢時手中翻開的紙質書頁的印刷體也黑白分明。

墨菲輕輕帶上了書房的門，打算去庭院中料理植被。

就在逢時手中的書頁翻到第十四頁時，一聲長而緩的門鈴聲忽然刺破了宅邸中的寂靜。

逢時放下書本，站起身。

從這個落地窗望下去，可以輕易地看瞧見來訪的客人。

來訪者看起來像是一位年輕人，圍着一條厚重的暖白色圍巾，盡管只能看見他的側臉，但逢時還是一眼就将他認出來了。

因為……

這個人長着一張與自己一模一樣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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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菲來到玄關處，但卻并不急着開門，他先聯系了遠在億萬光年外的林封堯，林上将似乎離任務地點的信號塔有些遠，信號時斷時續，不過這次的遠程通話最終還是被接通了。

“先生，家裏來了一位訪客。”墨菲開門見山道。

林封堯看了眼随着通遠程通訊一起附送過來的一張訪客的高清照片，未經猶豫便道：“別給他開門。”

“好的先生，”墨菲詢問道，“那您有什麽話需要帶給這位先生的嗎？”

“沒有，”林封堯頓了頓，忽然又問，“逢時呢？”

墨菲：“逢先生在書房看書。”

“嗯，”林封堯簡短地吩咐道，“如果他有什麽異常，立刻告知我。”

“好的先生，您有什麽話需要我帶給逢先生的嗎？”

“……暫時沒有，別讓他看見克洛諾斯，也別和他提起來的人是克洛諾斯，他要是問起來，就說是來交接一些公事的人，因為我不在，已經回絕了。”

墨菲不厭其煩回答道：“好的先生。”

随後他通過智能貓眼，禮貌地對克洛諾斯說道：“抱歉這位先生，我家主人出差了，這段時間裏宅邸不歡迎任何訪客。”

克洛諾斯擡起眼：“我不是來找他的，我是……”

話音未落，他卻若有所感似的，忽然側擡起頭，與樓上站在落地窗前的逢時對視上了。

逢時像是憑空被什麽紮了一眼，他裝作若無其事地挪開了目光，而後關上了窗簾。

克洛諾斯收回目光，他再次看向門口處的攝像頭，對墨菲說道：“我是來找另一個人的，我方才看見了，他就在二樓，他……不願意見我嗎？”

墨菲操着那平緩冷淡的電子男音重複道：“抱歉，我家主人說了，這段時間不歡迎任何訪客，您請回吧。”

克洛諾斯知道與他對話的是只照命令辦事的人工智能，故而也不再強求，只是又多站了一會，而後問道：“我與林上将……也算是朋友，聽說他結婚了，這事是真的嗎？”

“這是主人的私事，請原諒我無可奉告，”墨菲道，“如果您想知道，可以親自去請教林先生。”

這段時間裏網上衆說紛纭，匿名論壇裏林封堯與他領證的事情傳的有鼻子有眼，但陷入八卦傳聞裏的克洛諾斯卻很清楚，他根本不是這個事件的主角。

甚至林封堯結婚這件事，他還不如這些網友們知道的早。

其實在看見那個人出現在林封堯的宅邸裏的時候，克洛諾斯就已經清楚了，即便傳聞中林封堯結婚的事只是個誤會，但他和那個人存在不尋常的關系，這卻無從辯駁了。

林封堯這個人他清楚……連他關系最好的兩個朋友都不曾在他家裏留宿過夜過，而那個人卻在他出差的時候還住在他的家裏。

為什麽……是他比不上這個人嗎？明明……明明他只是個複制品，除了擁有鳶尾香的信息素，身體比他好一些，他又有什麽不如他的呢？

書房內的逢時手中依然捧着那本書，特制的書頁哪怕在黑暗中也依然浮着一層護眼的暖光，但頁腳的頁碼卻一直停留在十四頁，逢時看着那些印刷體發着呆，顯然一個字也沒能讀下去。

“墨菲，”逢時忽然沒頭沒尾地問，“他走了嗎？”

系統連接着府邸內所有房間的墨菲立刻回答道：“您問的是方才的那位訪客？”

“嗯。”

“他已經離開了，”墨菲謹遵林封堯的囑咐，順帶又提了一句，“方才來的訪客是來與林先生交接工作的，我告訴他先生出差了，他便離開了。”

雖然逢時對林封堯的社交圈不太清楚，但也知道克洛諾斯不太可能有什麽工作上的問題需要與林封堯交接，而人工智能不會主動撒謊，所以……是有人教他這麽說的。

大概率是林上将教的，可他又是為了什麽呢？

是為了避免他尴尬，還是……

不管是為了什麽，得知克洛諾斯已經離開了，逢時還是微微松了一口氣，但心裏始終還有些變扭，在和克洛諾斯對視上的時候，他忽然覺得自己……好像偷了別人什麽東西一樣，特別不自在。

直到入了夜，逢時還在為這件事輾轉反側。

他低頭查看個人終端上的消息，點開置頂的那一欄，林封堯每天晚上八點會按時報平安，雖然只有一個定位，或者是“一切順利”和“到了”這種只言片語，但逢時還是恨不得将那些字磨碎了，再和着糖漿水咽進肚子裏。

怕林封堯看見了太多消息會煩，逢時就忍着每天也只發他一次消息，又打碎了腦中的長篇大論，再斟詞酌句，最後才憋出了一句簡短的回答：好，注意休息。

幾億光年外的林封堯自然不會知道，這平淡的五個字裏包含了多少逢時不敢宣之于口的話語。

水雲星系的首都星沃丘星上。

林封堯剛剛從總長舉辦的一場晚宴上離開，坐在駕駛艙內的凱瑟琳詢問道：“将軍，那老頭給我們訂了這裏最好的酒店，要現在過去嗎？”

“不去，”林封堯低頭看了一眼個人終端，“我回星艦，你帶着‘刃’去酒店，記得随時保持警惕，盡量不要熟睡，若發現什麽異常，立刻通知我。”

凱瑟琳的眼睛亮了亮：“遵命。”

林封堯冷笑了一聲：“工作時間內禁止勾三搭四，凱瑟琳中尉，你已經背了兩次處分，再有一次，就沒人能撈你了。”

“放心吧将軍，最近我也交了個小女朋友，出差前就恨不得把自己綁在我身上了，現在又每天信息轟炸，晚上還囚着我要視頻通話，我哪裏還敢沾外頭的花？”說完她又用十足八卦的目光瞄了一眼後視鏡中的林封堯，“對了将軍，剛結婚就出遠差，您那位……也肯？”

林上将擡眼看向她的後腦勺：“他很懂事，不會做這種糾纏不休的幼稚事。”

凱瑟琳完全沒意識到自己的後腦勺正岌岌可危，一邊憨笑着一邊真顯擺假抱怨道：“是嗎？那将軍夫人可真是個賢妻，我就沒将軍這樣好命了，不過我聽我那位說，她是真把我放在心上，又實在舍不下我，才這樣粘人，每天連吃了什麽、做了什麽、看見什麽又想到什麽，都要絮絮叨叨地和我說。”

“你平時很閑？”林封堯微微皺眉，“你要是沒事可做的話，星艦發動機每天的維修工作很适合你。”

“我哪有那能耐阿？”凱瑟琳賠笑道，“哎将軍，是我多嘴了，我立刻閉嘴。”

林封堯看起來倒也沒打算和她一般見識，但到底還是在衆多消息中翻出了逢時的終端ID，然後他發現，逢時每天的一答一複，都不超過十個字。不僅如此，逢時的每次答複，還幾乎都在他報平安的消息三十分鐘之後。

他心裏忽然浮起了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煩悶，雖然他也很清楚，對于一段協議關系來說，過于熱情反而麻煩。

但他還是鬼使神差地在聊天框內輸入了三個字——

睡了嗎？

收到消息的逢時差點從床上跳了起來，他将那條消息看了好幾遍，确認是林封堯發來的沒錯，這才小心翼翼地輸入道：沒有。

想了一想，他又将那句號删掉了，改成了：沒有，怎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