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開槍

屋內歡快的鋼琴曲演奏到了高潮，琴凳上端坐着的那個青年長身玉立，靈活而纖長的指頭如雨點一般落在黑白分明的琴鍵上。

貼身的定制西服襯的他像一位從童話中走出來的王子，他彈着逢時聽不懂的曲子，屋內飄着那縷熟悉的薔薇香。

但逢時沒看見逢姳，他的心裏忽然冒出了一個很不好的念頭。

這個念頭迫使他一步步地靠近克洛諾斯，他的腳步像貓一樣輕，仿佛落地的不是他的腳掌，而是他的魂。

最終他在他身後不到半米處停下了，萦繞在鼻尖的薔薇香越來越濃烈，那股熟悉的香氣斬破了他的鎮定，他顫抖着微微俯下身，然後認真又膽怯地嗅了一口克洛諾斯後頸上腺體所散發的氣味。

難怪逢睢說……一切的真相就在克洛諾斯的身上。

他還以柏莎的名義保證，他一定會碰見她的。

逢時的目光微顫，強忍下那疾風驟雨般的失落與悲恸，體內似乎有一只兇獸嘶吼着要掙脫牢籠，他覺得自己就快要瘋了。

這樣的相遇……也能算得上重逢嗎？

名為憤怒的情緒幾乎要将他侵吞殆盡，那一瞬間，他恨毒了那位血緣上的冷血生父，也恨極了眼前這個光風霁月的青年人，恨到連逢睢欺騙他這件事，都變得舉無輕重了。

逢時下意識點擊了個人終端上的一個便捷按鈕，草稿箱內的離婚協議便自動發送給了林封堯，随後他扣住了那只從袖口滑出來的精致小槍，下一刻，黑洞洞的槍口就抵住了克洛諾斯的腺體。

琴樂聲戛然而止。

感覺到後頸上忽然一涼的克洛諾斯打了個激靈，扭頭去看身後如幽靈般忽現的人，待瞧清了他的臉，克洛諾斯驚道：“林？”

在逢時掏出手|槍的同時，屋內的智能監控已經自動報警，牆壁內的嵌入式機器人穿牆而出。

然而，還不等它們的激光槍對準逢時，林封堯便帶着墨菲推門而入。

“墨菲，阻止它們。”林封堯一面吩咐墨菲，一面靠近瀕臨失控的逢時與不知所措的克洛諾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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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過來！”逢時啞聲喊道。

與此同時，護衛機器人們的激光槍停在了一個向下的角度上，發着藍光的眼瞳也黯淡了不少。

墨菲接口道：“好的先生，我已屏蔽了這間屋子裏的所有網絡信號，它們暫時無法執行指令——但監控的警報信息無法追回，建議您在三分鐘之內離開這裏。”

林封堯看向這屋裏另一個“自己”，緩緩走近他，低聲誘哄道：“有什麽事你跟我商量，一定會有更好的解決辦法，把槍放下，好嗎？”

逢時的眼睛一眨不眨，他直勾勾地盯着克洛諾斯的後頸，心裏的怒意越燒越烈，面上的情緒卻越來越平靜。

“對不起，我必須殺了他。”

“這一槍下去，”林上将的聲音沉了沉，“你将會被判處極刑……逢時，你非要這麽傷我的心嗎？”

逢時目光不移，沉默了半晌，才終于一字一頓地說：“對不起，林。”

兩人都沒有注意到，就在他們對峙之時，克洛諾斯已經按下了藏在琴鍵背面的一個不起眼的小開關，身後一牆的護衛機器人眼中藍光一閃，又重新舉起了激光槍。

只要逢時敢開槍，他一定會被身後的護衛機器人完整地切割成兩段。

與此同時，總長府上的安保人員混雜着護衛機器人破門而入，達勒也緊随其後，他的目光在失措的克洛諾斯身上停留了一瞬，而後又犀利地掃過了那兩位真假難辨的“林封堯”。

“林将軍，真讓我失望阿，文明的人類都應該給自己飼養的寵物狗系上狗繩，我記得你為了給它上戶口，還簽了一份全責協議吧？”

逢時火燒般的情緒稍稍一洩：“全責協議……那是什麽？”

林封堯冷冷地看了達勒一眼，嗤笑道：“總長，他身上流着您的血脈，我很遺憾您非要這樣稱呼自己——冒昧地問一句，為什麽您的主人沒給您牽上狗繩呢？”

達勒總長很沉得住氣，他臉上露出政客的招牌假笑，略過了林封堯，只是回答逢時：“他沒告訴你嗎？像你這種來歷不明的黑戶，要想在地上落戶，必須有人作保，不過本來以他的身份，也不是非要簽全責協議。”

“但因為之前你領頭在行政區犯了事，按照星際法，是應該解除你赫利俄斯公民的身份的，所以他必須簽下這份協議，否則你将會被驅逐回地下。”

“對了，你知道全責協議意味着什麽嗎？”達勒笑了笑，“意味着你要是做出違法犯紀的事，他也要連坐——你這一槍打下去，要判死刑，他麽，可能判個十年吧，也不算虧。”

林封堯目光不錯地看着逢時，他并沒有打斷達勒，其一是因為他說的是真的，至于其二……他不介意借別人之口替自己賣慘，只要那能讓逢時放下槍。

“放下槍，好嗎？”他溫聲勸道。

殺人未遂，總比殺人既遂要好得多，只要他放下槍，林上将有把握将他保釋出來。

逢時的眼睫開始顫抖，扣在扳機上的手指猶疑不決，失去這次機會，他可能……永遠也不能替逢姳報仇了。

“不過十年，對于新人類來說，不過是彈指一揮間而已，”達勒笑道，“逢時是那個蠢女人給你取的名字吧？我早就和她說過了，別對一個器官投入感情，可惜她不肯聽，還偷走了你，所以只好用她自己來還債了……”

“你閉嘴！”逢時的槍口從克洛諾斯的後頸上挪向了達勒所站立的地方，他的雙目通紅，幾乎要沁出血來。

他太想殺了他了，要是沒有那份該死的全責協議……

他一定會把這個男人打成篩子。

“逢時，”林封堯的神色嚴肅了起來，“冷靜一點。”

如果他真的在這裏槍殺了達勒和克洛諾斯中的任何一位，這裏的安保機器人都不會放過他，它們甚至不會留他一具全屍。

林封堯無法想象那樣的畫面。

可逢時冷靜不下來，他此時已經被滔天的恨意所籠罩了，只有那份全責協議，還如蛛絲一般牽扯着他搖搖欲墜的理智。

“我很難過看到今天這樣的局面，”達勒說，“當初克洛諾斯出事的時候，我找到了當時赫利俄斯最有名望的一位醫學教授，他告訴我，克洛諾斯的腺體比較特殊，哪怕是匹配度高于九十的腺體，移植之後也有很高的排異風險——唯一能保證手術成功率達到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只有被星際法所禁止的克隆人技術。”

“可惜阿，這項立法讓克隆相關的技術資料全部被銷毀，我只能讓這位醫學教授秘密研究，後來他研究出了一個改良版的育兒艙，但因為培育的是Omega這種特殊體，需要保證腺體完全一致，所以育兒艙需要和我夫人相似的腺體植入，但我夫人那時候已經走了兩年多了，所以我找人購買了一個和我夫人腺體相似度達到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腺體。”

逢時的目光微抖：“那是……”

達勒笑了笑：“是，腺體的主人是逢姳的母親。”

“不過這個方法失敗了，最後居然只培養出了一個和克洛諾斯長得一模一樣的Beta。”

“你把他……殺了？”

“不然呢？那是失敗品，連你都不如，”達勒漫不經心地繼續說道，“接下來……你猜怎麽着？”

“我找到了為了她母親的醫藥費，走到窮途末路的逢姳，雖然她腺體與我的夫人只有百分之九十的匹配度，但她正值壯年，很适合作為培育胎兒的母體，于是她生下了你，實驗很成功。”

說到這裏，達勒忽然冷聲：“但她居然做出了那種蠢事，那時候克洛諾斯的身體已經到了極限，我的兒子……差點被你們害死。”

“我要陪着生命垂危的克洛諾斯，一邊尋找你們的下落，一邊尋找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