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婢女(十四)出身寒微,亦有大志……
範嬷嬷見明月如此鄭重,便放下手裏的剪刀,轉過頭來,目光直視着她。
“我想要贖身出府,還望嬷嬷幫我周旋。”明月說道。
贖身這件事,并不是有錢了就夠,還得主家同意。
明月這三年,也沒少打聽侯府對這件事的态度,但打聽出來的結果卻并不樂觀。
婢女若是年紀大了,想要出府嫁人,侯府也樂得做個順水人情,甚至為了博一個好名聲,不僅不會收贖身銀子,還會額外贈一副嫁妝。
但若是年紀小的,侯府的态度就比較含糊,畢竟培養一個得用的丫頭也要一兩年,剛将人調/教好就要跑,侯府自然不樂意。
明月選擇的時間點很微妙,若是入府一兩年,侯府定然不會放人,而如果繼續拖下去,那可能就會進入原本的通房劇情,如今這個點,倒是可以搏一搏。
範嬷嬷雖然很少去夫人跟前走動,但明月能看出來,夫人很看重範嬷嬷,明月覺得若是能得範嬷嬷幫忙,事情便定了八成。
聽了明月的打算,範嬷嬷微微皺眉,問道:“你怎麽忽然有了這樣的想法?”
明月對于範嬷嬷,既是徒弟,也是助手,範嬷嬷好不容易将明月培養出來了,私心裏自然不願意明月離開。
況且,範嬷嬷有過離府又回府的經歷,侯府于她來說,就是避難所,因而她心底也覺得沒有什麽地方比侯府更安穩。
“我當日入府是因意外,當時便存了要贖身離開的心思,只是一直沒有湊足銀子,如今銀錢足夠,便打算離開。”明月解釋道。
範嬷嬷神色沒有半分舒緩,而是語重心長道:“你是個聰明的孩子,你應該知道,我打算讓你接我的班,能夠負責花圃,日後便有了着落。”
花圃雖不如別的地方油水足,但也是獨立管理的一個地方,甚至因為夫人愛花的緣故,在侯府中算得上十分體面。
明月自然知道這有多安穩,但她卻不想一直拘泥在這裏,她也有自己的志向。
“明月謝過嬷嬷好意,只是我不想自己終身都拘泥在這方寸之地。”明月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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範嬷嬷見她神色堅決,說道:“那你出府後有什麽打算?是尋好親事了?你年紀小,合該仔細挑一挑。”
明月搖搖頭,說道:“我暫時還沒有成親的打算。”
見她不是嫁人,但又堅決出府,範嬷嬷更加疑惑了。
明月面上露出懷念之色,道:“父親在世時,從不以女兒之身而輕賤于我,反而悉心教導,傳授醫術,希望我能學有所成。”
“父親所盼,亦是我心之所願,待出府後,我欲拜師苦學,效仿父親,懸壺濟世。”
範嬷嬷萬沒想到明月是這樣的打算,她和明月相處三年,自然知道明月的脾性,知曉既然明月這麽說了,心裏便是這麽打算的,沒有半點虛假。
範嬷嬷雖然震驚于明月的志向,但她也知道這其中的艱難:“這件事不是你想的那麽簡單。”
明月聞言微微一笑,說道:“我知道。”
範嬷嬷年紀大,見過的風雨也多,明月是她欣賞看重的後輩,自然不希望吃太多苦頭。
“外面世道艱難,男大夫尚且會遇到許多苛責,何況是你一女子之身呢?待在府裏,你這次穩穩升上二等婢女,待再熬上兩年,便是一等,綠袖如今的風光,便是你的未來。”
綠袖嫁人,新郎是趙嬷嬷的兒子,夫人賞了首飾和五十兩銀子做嫁妝,還允許她将這麽多年的積攢帶走,這在一等婢女中都是頭籌。
綠袖本就是夫人跟前的大丫頭,結婚之後,多半也會繼續留在夫人身邊,只是從婢女變成了管事娘子,按照她的能力,未來多半是要接趙嬷嬷的班,在侯府下人看來,顯然前途大好。
明月搖了搖頭,說道:“嬷嬷,我既決定要走這條路,便是将一切都已經考慮清楚了,留在府裏,即便榮華富貴,也只是心如枯井;離開這裏,哪怕窮困潦倒,縱使只能做一方游醫,也是我心之所向。”
範嬷嬷見她都這樣說了,便知再勸無用,但她心底還是疼惜明月,便道:“你出府的事情,我會幫你跟夫人說,但你日後若是後悔了,我也會幫你周旋。”
明月趕忙道謝,她初與範嬷嬷接觸時,只覺得對方面冷,但時間日久,反倒越發覺得對方心熱。
範嬷嬷雖答應了,但還是忍不住埋怨道:“你這丫頭,教你那麽久,卻還要走,我真是白費功夫。”
明月聞言不免心生愧疚。
範嬷嬷多年操勞,身體上有不少隐傷,明月這幾年費心調理,讓她身體好了大半,但到底不能再幹重活了,等明月離去,花圃裏的重活又落回範嬷嬷頭上,只怕會舊傷複發。
“若我出府,嬷嬷這裏不免少了人手,您要是不嫌棄,我倒想向您薦一個人。”
木槿心地善良,又踏實肯幹,明月覺得她和範嬷嬷一定能合得來。
範嬷嬷對木槿印象不錯,雖贊同這提議,但口中卻說道:“一來也不知道這丫頭有沒有旁的打算,二來也不知道夫人那邊願不願意。”
明月覺得木槿八成是願意的,木槿往常沒少羨慕明月,畢竟相較于廚房裏人多是非多,花圃裏要簡單許多。
明月當晚便詢問木槿,對方當然一口應下。
木槿早知明月有要出府的打算,但卻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這樣快,她既為明月開心,心底又忍不住充滿擔憂,怕明月在外面吃苦。
“我離開之後,每月十五日,會給你送藥膏,一切照舊。”明月說道。
玉容膏的生意這三年越做越好,只不過名聲依舊留在侯府裏,偶爾才有外府的人購買。
但這項生意,一直以來最大的問題從來不是銷售,而是産量。
兩個人白天活多,只有晚上能制藥,因而産出自然少,這樣一來,雖然能夠造成饑餓營銷的效果,但到底賣出的量不夠多。
明月也不是沒想過繼續拉人入夥,但其他人的品行完全比不過木槿,明月倒是信得過範嬷嬷,只可惜範嬷嬷對這件事不感興趣。
明月離開侯府之後,能有更多時間制藥,倒能讓木槿輕松一二。
範嬷嬷為了幫助明月順利出府,便想要尋摸一個合适的時機,因而事情暫時耽擱了下來。
明月雖然想離開,但也不心急,在最後的日子裏,依舊一心一意幹活,不見半點浮躁。
“月丫頭,舅母不會騙你的,這真是天大的好機會。”
明月沒等到贖身,倒先等到了王氏。
這三年在蘇母的有意疏遠之下,兩家生分不少,因為蘇母一直拿忙當借口,王氏還沒察覺蘇母的态度轉變,只不過幾次三番在明月跟前碰壁,王氏心裏始終憋了一股氣。
明月聞言立馬明白是什麽好機會,但面上卻故作不知,說道:“什麽好機會?還請舅母告知。”
王氏輕聲道:“我接了消息,夫人打算選兩個十五六歲的女孩,送到二少爺那裏做通房。”
明月聞言挑了挑眉。
原劇情裏,王氏也是在這個時候找上原身的。
那時候原身被侯府的富貴迷暈了眼,加上二少爺英俊帥氣,原身也心生愛慕,自然就上了套,回家哄着蘇母拿錢,交給王氏幫她運作這個機會。
原身得償所願,自然不會在乎王氏究竟出了幾分力,反倒因這事對王氏越發言聽計從。
“那可真是個好機會,只怕跟我這樣的邊緣人無甚關系。”明月故意裝出一副失落的模樣。
王氏見明月上套,立馬說道:“你是我嫡親的外甥女,我自然要為你考慮。”
明月問道:“舅母您有辦法?”
王氏說道:“辦法自然是有,但你也知道,那些能在夫人跟前說上話的人,也不是那般輕易開口的。”
明月立馬追問:“那要怎麽才能讓她們開口呢?”
王氏用手比劃了一個數。
“五兩銀子?這可太同意了。”明月裝傻。
王氏瞪了她一眼,說道:“是五百兩。”
明月聞言喏喏道:“這……這也太多了,我哪有這麽多錢。”
這個數可比原本劇情裏翻了一倍,明月越發覺得這事貓膩大,甚至隐隐有一種猜測,所謂的運作,其實就是王氏要錢的幌子。
畢竟事情成了,自然不會追究這筆錢,若是不成,王氏也可以推說都花出去了,這種事情也不好找夫人跟前的人對質。
而王氏之所以提五百兩這個數,也不是毫無根據的,明月仔細一算,自己賣藥膏掙的錢,加上蘇家的存銀,差不多就是這個數。
“舅母,我沒有這麽多錢,能不能少一點。”明月說道。
王氏說道:“這種事情錢少了效果就差,一文錢都不能少的。”
“那還是算了吧,我沒這麽多錢,就當我沒福氣。”明月說道。
“你身上錢去哪了?你不是賣了那麽多藥膏嗎?”王氏神情急切。
明月一臉苦悶,說道:“您要是昨天跟我說這事多好,我想着冬天藥膏賣得好,錢就全拿去買藥材了,身上一文錢都沒有了。”
王氏聽到這話,也悔得只拍大腿:“怎麽能沒錢呢?你這孩子,身上沒錢心不慌嗎?”
明月詫異看了她一眼,說道:“舅母,府裏有吃有喝,我也沒有要用錢的地方,身上幹嘛要留錢?”
王氏聽了心下越發焦急,說道:“你身上沒錢,那我去找你娘要,你家裏總該有錢吧。”
明月搖頭,說道:“舅母,您難道還不知道嗎?”
王氏一臉疑惑:“什麽?”
“半年前我娘買了五十畝地,家裏如今也沒錢了。”明月說道。
王氏一顆心頓時往下沉。
明月說得也不是假話,蘇母身上确實有一筆銀子,這是蘇家多年的積攢。
明月覺得錢與其放在那裏落灰,倒不如投出去,但她也不敢讓蘇母做什麽小生意,便選擇了這個時代最穩妥的方式:買地。
“你娘這個時候買什麽地呀?家裏一點錢也不留,我真是要被你們氣死了。”王氏氣急敗壞。
明月見此,再度放棄:“怪我運氣不好,這事就算了吧。”
明月要放棄,王氏比她更急,說道:“罷了罷了,誰讓你是我的外甥女呢,我就再給你想想辦法。”
明月說道:“舅母,您真是個好人,我日後要是進了二少爺的院子,一定忘不了您的好處。”
王氏見明月此時态度和軟,心下熨帖,說道:“日後你就知道,只有自家親戚能靠得住,旁人都是靠不住的。”
這番話顯然是在暗示範嬷嬷。
明月敷衍道:“是是是,您說得都對。”
王氏又道:“錢我先給你墊着,你什麽時候才能拿錢給我?”
明月皺眉,說道:“可我沒有五百兩呀。”
“那你有多少?你這批藥材做成藥膏能賣多少錢?”王氏問道。
明月掰着手指頭算了起來,說道:“要是全部順利的話,頂多能賣五十兩銀子。”
王氏追問:“什麽時候能賣完?”
明月聞言眼睛都不眨,道:“兩個月。”
王氏雖然覺得時間長,但也不是不能接受,只是這麽點錢,她顯然不滿足。
王氏眼珠子一轉,說道:“這樣,你将藥膏配方給我,剩下的五十兩你盡快給我。”
明月搖頭:“藥膏方子是傳家寶,不能外傳,若是這般,那還是算了吧,這樣的好機會注定跟我沒關系。”
明月前後放棄三次,王氏已經心力交瘁,無奈說道:“一百兩銀子,你兩個月內給我。”
眼見明月打算搖頭,王氏怕她再度放棄,只能說道:“兩個月不行,那就四個月,你盡快給我,我不着急!”
明月這才勉強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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