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二十三張黑卡

因為不是上班下班時的高峰期,也不是公休日,所以,公交車上的人很少。

陶酥牽着藺平和的袖子,往車廂最後面走,兩個人并肩坐在了最後一排靠窗的位子上。

一切都如她預料的那樣完美,但美中不足的就是,她沒有穿上那條特別好看的裙子。

陶酥坐在藺平和的身邊,心裏有些遺憾,擡起頭向窗外望出去。

外面雖然秋風蕭瑟,但依然有不少女生穿着短裙。

于是,陶酥心不甘情不願地扯了扯藺平和的袖子,然後指着窗外對他說:“你看,外面有很多人都這麽穿啊。”

“夏天穿吧。”

“可是距離夏天還有好幾個月!”

“在家裏穿。”

“那你就看不到了啊!”

……

不小心把心裏話全都說了出來,陶酥覺得自己現在應該是沒臉再面對他了。

說好的只是一個普通的采風約會呢?幹嘛要讓他看裙子?

昨天晚上,陶酥在寝室裏美滋滋試裙子的時候,另外三個室友難得沒有看劇看綜藝聊微信,而是不約而同地将頭伸出來往下看,一邊看一邊調戲她。

任憑她如何解釋“我是去采風找靈感的,不是談戀愛不是男朋友”,室友們就是不相信。

其實,就連她自己,也不敢完全相信,這一次去藝術廣場只是單純地找靈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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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看到他,想和他一起并肩走在馬路上。

這份期待的心情,随着見不到他的時間越來越長,也變得越來越急躁。

只不過,陶酥的戀愛經驗趨近于零,她沒辦法在短時間內,依靠着自己的力量,來察覺到她現在的心情,就是一份名為“戀愛”的感覺。

但是,她不把這些話挑明了說出來,藺平和也不敢輕舉妄動。

太過在意一個人的後遺症,就是做事時會變得躊躇不定。

藺平和看着她慢慢垂下去的小腦袋,黑而直的長發垂在她的身體兩側,甚至還有一些發絲黏在了自己的大衣袖子上。

他伸出手,将她的發絲逐縷從自己的大衣上剝落,然後細心而溫柔地将那些長發放在她的身後,害怕自己不經意間扯到她的頭發,讓她感覺到疼痛。

最後,藺平和就剛才她的話,提出了自己的建議:“那是我去你家?還是你來我家?”

陶酥:……

聽了他的話,陶酥默默捂臉。

而藺平和似乎對這種事情沒有很在意,說完這句話之後,看她低頭捂臉的樣子,還特意伸出手,握住了她纖細柔軟的手腕,然後擡起她的下巴,讓她看着自己。

“說吧,我都能配合你,”他這樣對她說,“看裙子。”

陶酥張了張嘴,嗓子裏的話無論如何也說不出來。

或者說,她不知道自己現在說什麽比較好。

她看着男人那張英俊的面孔,不由得心髒停了一拍,緊接着,跳動的速度就開始加劇。

他的五官輪廓很深邃,眼窩深陷,那雙純黑色的眼眸,在平日裏明明都是冷淡而冰涼的樣子,但陶酥每一次從他的眼睛裏看到了自己的倒影時,總會覺得這雙眼眸裏,漾着寵溺而溫柔的光芒。

捏着她的下巴的那只大手逐漸下移,劃過她的肩膀和手臂,然後向她身後移動了兩分,寬闊而溫熱的手掌貼上了她纖瘦的腰,男人手掌上的力道溫柔且無法令她拒絕,她眼睜睜地看着自己距離他越來越近,整個人都被他圈進了懷裏……

突然,“唰——”的一聲,随着公交車的急剎車,坐在後座的陶酥就直接撞進了他的胸膛上,隔着兩層布料的胸肌,把她的鼻尖都撞紅了。

這肌肉摸着手感應該是不錯的,但是真的撞上,也挺要人命的。

陶酥趴在他懷裏,揉了揉發紅發酸的鼻尖,心裏這樣想着。

緊接着,空蕩蕩的車廂裏,就傳來了司機師傅抓狂的吶喊聲。

“一群山炮,拎着擀面杖在道兒上瞎晃悠個屁啊!”

藺平和此時的心情,跟抓狂的司機師傅不相上下。

雖然,他沒有表現出來,但心裏已經惋惜到不行了。

公交車上人很少,特別是他們還坐在最後一排,根本沒有人能看到他們。

而且,陶酥似乎仍然沉浸在“去誰家”這個問題中,無法自拔。

藺平和能感受到,她現在對自己已經有了一些好感,只有邁出一小步,或許陶酥就能明白過來。

他試探性地将她往自己的方向帶着,看着她嬌嫩欲滴的粉唇距離自己越來越近,柔軟而馥郁的兩片唇瓣,像毒品一樣誘惑着自己的感官。

那一瞬間,距離已經很近很近了,只要再遲一秒,他就可以銜着那兩片唇,把她壓在公交車的座位上,掠奪她口中的甜美和肺裏的氧氣。

結果,這樣大好的機會,就被那群拿着擀面杖瞎晃悠的山炮給毀了。

藺平和眼睜睜地看着她在剎車的作用力下,低下了頭,然後整個人撞進他懷裏,溫香軟玉在懷的感覺雖然也很好,但肖想已久的柔軟唇瓣,卻從嘴邊溜走了。

只剩下泛着清爽檸檬味兒的發絲,擦過了他的唇和鼻尖。

然而,還沒等他從這份失望中回過神來,懷裏的女孩就開始不安分了。

她試探性地伸着胳膊,想從他的懷裏坐起來,然而在司機師傅又一腳急剎車的助攻下,她再一次撲進了男人溫熱的懷抱裏。

又軟又小的姑娘,讓藺平和想起了趙佳經常抱在懷裏的那只小貓。

等車子終于開始平穩啓動了,藺平和就聽到,自己的懷裏傳出了一個委屈的聲音。

“你好硬啊……”陶酥揉了揉自己發紅的鼻尖,然後從他懷裏爬起來,重新坐好,小聲地埋怨着,“都把我弄疼了。”

她說話的聲音很小,只有坐在她身邊的藺平和才聽得見。

幸好別人沒聽見,要不然這大白天的,說出來一定會被人誤會。

藺平和低下頭,看着她通紅的鼻尖,小巧的鼻子微微有些紅腫,大概是因為撞得很痛的緣故,她連眼眶都紅了,淺灰色的眼眸上蒙了一層水汽,随着她眨眼的動作,有着些許水珠暈在了她卷翹的睫毛上。

看到她這個樣子,藺平和恨不得馬上化身為狼,把她整個人全都塞進自己家裏,不讓別人看到。

他覺得自己的氣息都有些不穩了,所以不敢說話,怕被陶酥察覺到什麽異樣。

“幹嘛不說話啊。”陶酥伸出手,戳了一下他的肩膀。

見他沒什麽反應,也仍舊不說話,陶酥索性紅着眼眶捶了他幾下。

突然,藺平和伸出手,捉住了陶酥在他胸前肆虐的兩只手。

他的手很大,一只手就可以攥住她的雙腕。

然後,陶酥就看到他那雙如同蓄了某種火焰的黑色眼眸,直勾勾地望了過來。

他距離自己越來越近,氣息也越來越灼熱,越來越危險。

陶酥下意識地抖了一下肩膀,然後向後靠,可是男人欺身過來的幅度更大,将她整個人都圈死在車窗與車座位之間,這一小塊方寸之地。

她縮着脖子,慢慢地閉上了眼睛,睫毛細微地抖動着,像一只缺乏安全感的小貓。

一秒鐘後,司機師傅又是一腳急剎車踩了下去。

藺平和連忙伸出另一只手,墊在她腦袋後面的玻璃上,防止她被撞疼。

“尊敬的各位乘客你們好,本站為798藝術廣場,請下車的乘客及時……”

聽到廣播的提示音之後,陶酥迅速睜開眼睛,她看了看那張英俊的面孔,與自己只有咫尺之遙。

然後,貓一樣靈巧的小姑娘從座椅上滑了下來,然後順着座位邊沿的縫隙站起來,對他說道:“到站了,我們下車吧。”

聽到他這樣說,藺平和只能無奈地收回手,然後從車座位上站起來,純黑色的眼睛略有深意地在她的身上轉了一圈。

最終,他還是走在她前面,下車了。

陶酥不知道剛剛發生的一切,究竟意味着什麽。

但是她總覺得,藺平和這個朋友有點怪怪的。

她隐隐覺得,藺平和似乎跟封景、跟曲戈都不一樣。

是一種很特別的感覺。

陶酥一邊想着,一邊低着頭跟在他後面,卻不料前面的男人不知怎的,竟然停住了腳步。

于是,她直接撞上了他的後背。

這一次她一直都護着自己的鼻子,萬幸沒有又撞得很疼。

只不過,他為什麽一直站在這裏?

陶酥好奇地眨了眨眼睛,然後側過身,就看到藺平和正站在一個廢舊的老式火車頭前面,一動不動地認真觀察着。

這個老式火車頭,算是藝術廣場上的一個別致的街景,生了鏽的鐵皮車頭,以及雜亂的鐵軌,還有陳舊的深色油漆,無一不透露着一種工業感的藝術美。

“藝術廣場為什麽要放一個報廢的火車頭?”藺平和好奇地問她。

他覺得,自從跟陶酥熟稔之後,自己的世界觀幾乎時常被刷新。

比如,他現在竟然已經接受了,那些看起來跟人類特征沒有半毛錢關系的畫,可以稱之為人類的自畫像。

“嘛……這個是人類工業時代的藝術象征,”陶酥站在他身邊,給他解釋,“而且,現代藝術跟傳統藝術完全不一樣,所以不要想博物館裏那些名畫了。”

“你的意思是,這個火車頭,算是藝術品?”

“當然,”陶酥點頭,“因為在後現代藝術的理論中,任何事物都可以成為藝術,哪怕是一個報廢的火車頭。”

“任何事物?”

“沒錯,比如你現在站在原地,轉三圈給我看,也可以說自己是在搞藝術。”

“……???”

“行為藝術嘛。”

陶酥笑了笑,然後看着他震驚的樣子,不着痕跡地往後退了一步,對他說:“感覺怎麽樣?有意思嗎?”

“有意思,”藺平和點頭,然後反問道,“那你願意教我嗎?搞藝術。”

“可以啊,”陶酥眯着眼睛笑得開心,“不過,油畫肯定是不行的,需要很多年的基本功,但如果你想學的是這個,很簡單,因為在現在的藝術語境下,‘人人都是藝術家’。”(①)

得到了肯定的答複之後,藺平和轉過身。

他伸出手,握住了陶酥的雙肩,讓她面對着自己,無法逃離。

這一次,在寬敞而安全的廣場上,絕對不會出現公交車上的烏龍。

藺平和彎腰,慢慢地靠近她,看到她因為緊張與羞澀,而四處亂轉的眼睛後,停頓了一下。

此刻,他距離她很近很近,近到可以感受到她清淺的呼吸。

她每眨一次眼睛,卷翹纖長的睫毛就像兩把小刷子一樣,刷過他的心髒,讓他覺得癢癢的。

陶酥看着男人的眼睛,那裏面似乎有一席即将翻滾而湧的巨浪。

他的目光,深邃而溫柔,令自己沉溺其中。

秋末,北京蕭瑟的風聲在她的耳中漸漸失去了聲響。

整個世界裏,只剩下了自己的心跳聲。

她閉上了眼睛,似乎在等待着某個期待已久、卻又陌生無比的事情。

插入書簽

作者有話要說:

①:人人都是藝術家。——博伊斯[德]

P.S:關于現代藝術與後現代藝術的定義,在日常生活中和學術研究中,會有所割裂,也會有歧義,就算是套個高大上的殼子耍流氓,不要較真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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