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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冬額上全是汗,她快手快腳把相機放回包裏,裝作一臉懵懂地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見周景宣的狐貍眼落到她身上,她明知故問,“發生什麽事了?我看到新娘跑出去了。”
任憑會場衆人七嘴八舌亂糟糟一團,周景宣似乎一直淡定好似局外人,人家的表情都是震驚意外茫然甚至興奮,但這些情緒在周景宣臉上完全找不到分毫,他嘴角噙着似有若無的笑,懶懶地瞟了丁冬一眼說,“你去幹什麽了?可惜啊,錯過了好戲。”
“啊?我接了一通很重要的電話。”丁冬喝果汁搪塞過去。
“我說,”周景宣突然傾身親密地湊到她耳邊,“你是女方的什麽人呢?新娘子逃婚了,這婚禮明天就會成為全城的笑柄,你看到了吧?新娘可是哭着跑出去的,啧啧啧,你這個女方的賓客,怎麽一副事不關己的态度呢?”
他毒蛇般涼薄的語氣纏繞在丁冬心頭,丁冬對他的印象實在是跌到谷底,只是用側臉面對他冷冷道,“我跟新娘不熟。我只是來參加婚宴而已。”
她的眼睛還是放在臺上,秦淵不知何時已經不在了,也許是追艾明媚去了,而新郎的家人顯然已經坐不住,豪門世家最看重的就是家族臉面,秦家這次喜宴徹底成了一場鬧劇,還是當着a城所有有頭有臉的人物,自然焦頭爛額。
婚禮司儀,同時也是本市最有名的節目主持人被叫到了秦文桐的旁邊,秦文桐與他耳語幾句,司儀趕緊抹着汗跑上臺對衆賓客說:“各種來賓,婚禮儀式取消,但晚宴照舊進行,馬上上菜,祝各位用餐愉快。”
小提琴悠揚的聲音混着紅酒碰杯聲,盛大的晚宴開始,也難怪秦文桐要将晚宴繼續下去,外面記者裏三層外三層堵在酒店門外,稍微有風吹草動,明天全城各大報紙門戶網站的新聞頭條必定是秦家婚禮鬧劇無疑。
秦家人臉面無光,秦文桐鐵青着老臉,率家人離席而去,想來是與艾家人一起清算舊賬新帳。
從賓客們的表情來看,這勢必将成為上流社會的最大笑話。
丁冬無心吃飯,餘光看去,邊上的周景宣也沒有動筷,只是姿态優雅地喝着紅酒,甚至還有意無意地,向她投來高深莫測的眼神。
攥着手上的包,她熱血沸騰,價值千金的獨家新聞就在她手上,她又怎麽能夠平靜?
她簡直想插上翅膀飛回到雜志社,讓她手上的照片變成紙張,被全城人一搶而空。
想到這裏,丁冬就再也坐不下去,這不是她的世界,她的世界注定暗無燈光,她在黑暗的生活裏茍延殘喘,才能被那細縫間透過的陽光照耀。
這些照片,是她僅有的一點陽光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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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驀地站了起來,引來周景宣的注意,他簡直會讀心術,笑着問:“要走了嗎?”
他嘴邊的笑簡直刺眼。
丁冬心裏哆嗦了一下,撒謊道,“去下洗手間。”
她與他擦肩而過,卻被身後的他叫住,“等下。”
她緊張兮兮地轉身,以為他已經發現了什麽,卻見周景宣朝她舉了舉盛着紅酒的酒杯,動作風流倜傥,“我有個預感,我們會再見的。”
電視劇電影裏幾乎每個纨绔花花公子都會對有一面之緣的女孩說:我有個預感,我們會再見的。
可生活到底不是充滿巧遇的電視劇,城市那麽大,他們能相遇的概率微乎其乎,能再見才怪!
丁冬在心裏嗤笑一聲,轉身快步離開。
她匆忙出來,見過道那頭站着幾個人,均是身着西裝領帶,仔細一看,站在中間的竟是秦文桐,他怒氣沖沖地問身邊的人,“那小子人呢?!”
身邊想必是下屬,低頭對他說着什麽,秦文桐更加生氣,眉都擠在一塊。
那邊有人是不能過去了,丁冬決定往相反的方向走,猛一轉身,就與身後過來的女人撞在了一起。
那女人顯然在身材體重上都與她不是一個等級的,明明錯的是丁冬,可她卻被撞得眼淚直流,她揉着酸痛的鼻子擡頭道歉,“對不起……”
話出了口,她就愣住了,她撞到的女人是金瑪麗,秦淵的母親。
“對不起,女士。”
丁冬自覺冒失,又道了一次歉,沒想到對面的金瑪麗張大紅唇,表情像是見了鬼一樣驚恐,捂着豐滿的胸口顫抖地指着她,“你……”
下一秒,她白眼一翻,暈了過去。
“女士,你怎麽了?你醒醒啊!”
丁冬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給弄懵了,扶着不省人事的金瑪麗六神無主,而身後一聲驚訝的“太太你怎麽了”,如一盆涼水,将她澆醒。
不,她不能留在這裏,留下來只會跳進黃河也洗不清,秦家人會發現她是偷偷潛入的狗仔,舊賬新帳一并算,她的下場會很慘。
在四面楚歌的那一刻,丁冬選擇了最簡單的處理方式:逃!
慌亂之下,她竟然還理智地沒有回頭,怕對方記住她的臉,然後下一秒,她站起來落荒而逃。
“哎,那位小姐,哎,那位小姐!”
“夫人,夫人,你醒醒啊!”
“老爺你快過來啊!夫人暈過去了!”
“瑪麗!”
丁冬充耳不聞,瘋了一樣地向前跑,像無頭蒼蠅一樣亂鑽,身後嘈雜婚禮的聲音漸漸遠去,耳邊能聽到的,只有她自己氣喘籲籲的聲音。
她從沒有這麽跑得這麽瘋狂過,直到身後感覺不到威脅,她才喘着粗氣停下來,一屁股滑倒在地。
她不敢多做停留,摸到了進來時的酒店員工區,找個洗手間換下了衣服,按照來時的路出了酒店,特別沒有挑海濱大路走,而是東彎西繞走了一條曲折的回城小路,馬不停蹄地回到了雜志社。
看了她的獨家照片,長年不給她好臉色的總編像換了個人似的,臉上那皺巴巴谄媚的笑讓人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丁冬啊,總編之前看錯你了,總編的話你千萬別放在心裏,你啊,一戰成名了!你是我們雜志社起死回生的頭等功臣啊!”
“你放心,總編一定好好獎勵你,重重獎勵你!獎勵不說,下個月就加薪!哈哈哈!”
“先去寫稿子,标題一定要能吸引眼球,打電話給印廠,讓他們通宵加班,”總編磨拳搓掌,在辦公室裏來來回回走,已經開始做夢,“多少年沒有這樣有價值的獨家了!我們雜志會一炮而紅的!這次同行們只有在一旁羨慕的份了哈哈哈,出了一口惡氣啊!”
丁冬見總編笑得嘴都要合不攏,猜他心情極好,大着膽子問:“總編,能不能先預知我一些獎金,我急需用錢!”
一提到錢,總編嘴邊的笑就收斂了許多,老生常談道,“丁冬啊,社裏資金運轉困難你也不是不知道,等這期大賣,總編會把你應得的都給你,你放心,放一百個心!別家社對獨家出什麽價錢,總編就給你什麽價錢,我說到做到!”
見總編已經難得許下承諾,丁冬稍稍放心些,剩下就是文字編輯的事了,她趕緊離開雜志社去幼兒園接麥麥。
接麥麥回來的路上她接到了夏之荷的電話,她也是才看到獨家照片,在電話裏激動地大呼小叫:“天啊,艾明媚當着所有人甩了秦淵,還扇了他一巴掌!哦天啊天啊,太勁爆了!明天a城會因為這則消息爆炸的,丁冬,要我說你什麽好?你簡直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誰會知道這麽勁爆的獨家是被你這個無名小記者拍下來的呢?!”
電話這頭的丁冬卻十分平靜,過程實在驚心動魄,一時半會她都不知道該如何跟夏之荷說起,這一天她實在疲憊,聊了兩句就挂了電話。
這一晚丁冬失眠了,腦海裏反反複複都是下午那些畫面那些人,冷酷的秦淵,哭泣的艾明媚,神秘的周景宣,還有突然暈倒的金瑪麗。
她沒有再電視媒體上看到任何有關金瑪麗突然暈厥的新聞,想來她的身體無恙,應該是受了艾明媚悔婚的刺激才會暈過去。
她這樣驕傲的女人,應該是容不得兒子有任何傷害的吧?
“我努力了十年,你也鐵石心腸了十年,可她呢,她什麽都不需做,就能得到你所有!這對我公平嗎?對我公平嗎?!”
“秦淵,我要你記住,今天是我艾明媚不要你。”
“你休想得到我的祝福,我願你這輩子都生活在地獄裏不得解脫。”
艾明媚的話還在耳邊一遍遍重複回放,吵得丁冬無論如何也睡不着,想着想着,就想到那個站在落地窗邊的寂寥背影,那一刻,他的心裏想着誰?他明明已經擁有一切,為什麽艾明媚口口聲聲他是活在地獄裏的魔鬼?
丁冬煩躁地翻了身。
如果他是魔鬼,那麽利用魔鬼的痛苦來賺取錢財的她,也算不上什麽好人吧?
“對不起,但我別無選擇。”
她在閉上眼前,對秦淵,也對自己,說了這麽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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