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皮和骨

宋一喬兩天沒來上課，今天剛來就迎來了第二節 體育課，周一一節，周三一節，都是下午第一節課。

按他的性格是怎麽也不會跟老師請假的，只是之前他還能假裝自己不在意別人的目光，上節體育課之後他的這層僞裝猛然被撕破了，初中時期那種如芒在背的焦慮又回到他身上。

請個假吧，剛剛出院，不去上體育課是情有可原的，老師會答應的。

宋一喬把頭埋進胳膊裏。

教室裏鬧哄哄的，不過這種熱鬧一直都與他無關，除非是他自己成為熱鬧的中心，所有人都圍在他身邊等着看他出醜。

他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麽，那個猛地沖破所有的宋一喬好像是一場幻影，他也就是看了個熱鬧，反倒是幻影破滅後噼裏啪啦炸了他一身。他已經完全想不起來當時他在想什麽，分化前夕的情緒不穩定，讓他現在回想起來只覺得不可思議。

我想改變嗎？宋一喬問自己。

當然是想的，他想改變這樣的生活，他不想再被議論，不想再被莫名其妙地欺負，不想再聽到有人編排他已經過世的母親。

但是我能改變嗎？

封瀝川弄清楚了二南的體育課是怎麽排的，為了方便體育老師帶隊，二南的體育課全都是臨班一起上，意思就是五班和六班的體育課一直都是一起的。

封少心情不錯，午休時間和賀鴻一起刷二南的論壇。

“紀方存人氣這麽高？”封瀝川搞不懂，他就沒見過那麽難聞的味道，紀方存是個什麽味道，爛草堆？

“長得帥嘛。”賀鴻心不在焉地答。

“那也叫帥？”

賀鴻無語，“我們懷城特産的帥，受懷城omega歡迎。”

封瀝川下意識調整了自己散漫的坐姿：“懷城的omega喜歡那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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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鴻刷着論壇的手一頓：“也不是吧，見過你之後應該審美會提升一點。”

封瀝川很滿意這個答案。

“诶同桌，你和宋一喬怎麽樣了？”

“……？”

賀鴻等了半天沒等到回答，“怎麽了？你們倆不是都共處一室了嗎，人剛分化的omega，你陪人家一夜，和私定終身有什麽區別？”

“你他媽小點聲！”封瀝川擡頭看了一眼午休鬧哄哄的教室，還好沒人聽到賀鴻這句話，“沒想那麽多，同學間幫個忙而已。”

賀鴻嘴角一抽，“同桌，你相信ao間有純潔的友誼嗎。”

“滾。”

罵賀鴻肯定是要罵的，但是賀鴻說的話也不是沒有道理。

排隊的時候封瀝川一直往五班的方向瞄，但是宋一喬好像不在隊伍裏。一直到隊伍排好開始往操場帶，封瀝川甚至找到了平時站在宋一喬旁邊的那個雙馬尾的女生，女生旁邊站的不是宋一喬。

封瀝川心裏一緊，第一反應就是宋一喬身體又出問題了。他就說延遲分化很麻煩，不可能住院那麽一兩天就沒事了。

賀鴻就在他前面一點，封瀝川叫了他一聲，“幫我跟老師請個假，宋一喬好像又去醫院了。”

“我靠，你快去看看！”賀鴻應下來，封瀝川轉身就走。

他得先回教室裏拿手機。

體育課也不知道為什麽都安排在下午第一節 課，特別是夏天的時候，頭頂的太陽火辣辣的，曬得人都能脫一層皮。封瀝川從操場到教學樓就用了不到半分鐘，他一雙長腿跑起來一會兒就不見人影了。

路過五班的時候他下意識往裏面看了一眼。

宋一喬。

封瀝川猛地站住，宋一喬坐在座位上做卷子，人好好的，沒出任何問題。

這時候封瀝川身上才開始往外冒汗，好像剛剛身體沒反應過來似的，燥熱一層一層滲出來，封瀝川狠狠松了口氣。

ao之間有純潔的友誼嗎。

封瀝川靠着五班的牆等着自己過快的心跳平緩下去，都快生鏽的大腦開始為了這個問題遲緩地運作。

要擱以前他肯定覺得是沒有的，以前的封少爺眼裏根本沒有友情或者愛情這種明晰的概念，特矯情，他們富二代只管着花錢和喝酒，誰跟那探讨愛情和友情啊。

那他對宋一喬到底是什麽感覺？他很在意宋一喬的想法，很想讨宋一喬歡心，很想對他好，為什麽？喜歡嗎？封瀝川覺得不太可能，一見鐘情？真正的第一次見面是在面館，當時的情境有可能一見鐘情？封瀝川自己都差點笑出來。

心跳漸漸緩了下來，封瀝川覺得自己還是想太多了。

生理上天生的吸引力很容易讓人産生感情上的誤會，站在病房門口的時候他以為自己對宋一喬有了點不一樣的感情，其實更多還是因為信息素的影響。他覺得宋一喬跟他很像，可能那些莫名其妙的感情都源于這個原因，他們都在各自生活的谷底，不知道該怎麽往外爬。

封瀝川敲了一下五班開着的門。

宋一喬擡頭，很是驚訝，“封瀝川？”

“嗯，看見你沒上體育課，以為你不舒服。”

宋一喬有點不好意思，臉頰輕易就染了一層透紅，“讓你擔心了，我沒事的。就是……不太想去。”

“我能坐嗎？”封瀝川問。

“啊。”宋一喬發出一聲短促的音節，動作間帶滿局促，連忙讓出自己的座位，“你坐我這裏。”

封瀝川伸手把他按下去，自己坐在了宋一喬前桌的位置。

“這幾天沒落下什麽課吧。”

“沒有的，還沒謝謝你每天給我發的課堂記錄。”

“順手而已。”

宋一喬不太敢看他，手裏拿了一根簽字筆磨磨蹭蹭地捏，“錢我會盡快還給你的。”

封瀝川無奈，“你覺得我是來要錢的？”

“沒有沒有！我不是這個意思！”宋一喬連忙擺手。

封瀝川此時好像體會到了之前姑姑的那種尴尬，他很想跟宋一喬說點什麽，但是好像說什麽都不對。他不了解宋一喬家裏的事情，也不知道宋一喬到底在過什麽樣的生活。

封瀝川的視線從宋一喬毛茸茸的頭頂掃到他的鎖骨，這個小孩實在是太瘦了，手腕也細得像根筷子一樣，任誰看了都會想對他好。他上半身不自覺前傾，鼻尖湊近一點。

“你買阻隔劑了？”封瀝川突然問。

宋一喬心裏一跳，下意識往後撤出去一段距離，“額，嗯。很……明顯嗎？”

“薄荷味的。”封瀝川說。

宋一喬還捏着那根筆，因為用力過度手指生疼，胸腔裏的心跳聲直接沖到他耳邊，“是櫃臺的姐姐幫我拿的。”

夏季的溫度在兩個人之間慢慢地蒸。

宋一喬好像憑空感受到了封瀝川身上信息素的味道。

他匆忙擡眼看一眼對面的人，封瀝川額頭上有幾顆汗珠，嘴角彎着漫不經心的弧度。宋一喬分不清這個味道到底是自己的阻隔劑還是封瀝川，空氣裏摻雜上幾縷似有若無的薄荷味，裴醫生再三提醒過他，如果不想和那個激化他分化的人有進一步的發展，那最好永遠保持一定的距離。

封瀝川的信息素就像是藥，他能救宋一喬，但也能讓宋一喬墜落。

但是至今為止宋一喬已經明确地感受到了。

想靠近，想了解，想弄清楚。

他不知道他的這些想法是不是封瀝川的信息素對他的影響，但是他腦子裏深深印下了封瀝川上午站在走廊裏，就那麽坦坦蕩蕩地站在人群裏，站在議論中心。自己就好像是一個空有皮和骨的殼子，而封瀝川是一個鮮活的人。他是跳動的，是鮮明的，引着宋一喬忍不住一步步靠近，一點點探究。

就算他知道這件事是不對的，他不應該這樣。

上學的日子其實過得很快。

封瀝川這幾天心情不太好。

感覺自己這一個多周了見不着宋一喬的影子，上周體育課那次他提出來晚上送宋一喬回家，被宋一喬無情拒絕。雖然這個結果他也想到了，但是他沒想到的是從體育課之後他一句話也沒跟宋一喬說過。要不然是幹脆見不到，要不然就是小孩一看見自己就跑。

不是，也挺熟的了，跑什麽啊？還欠我錢呢。

封瀝川周五一放學就去給自己的自行車上了個後座，雖然宋一喬拒絕了放學送他回家，但是早晚還是會用到的。

走到樓底下剛好碰見下班回來的姑父，奶奶收音機壞了，姑父下班捎了個新的回來。

“川兒啊，有日子沒見小喬了，明天周末帶他回來看看奶奶。”奶奶一邊研究收音機一邊喊。

封瀝川正愁沒理由去找宋一喬，飛速應了下來，“明天我去他打工的店裏看看。”

“哎，這孩子真不容易，要不你幹脆把他接咱家裏住下得了。”奶奶嘆氣。

封瀝川喊，“行啊老太太！”

“行什麽行！人家孩子自尊心強，就算願意來也過不自在。”姑姑從廚房裏探頭說了一句，“你們可別瞎熱情，搞得小喬以後不敢過來玩了。”

祖孫倆對視一眼，好吧，姑姑說得有道理。

第二天一早封瀝川就出門了。

家裏老太太早飯都沒吃完呢，還納悶：“沒見他起床這麽積極過，飯也沒吃幾口。”

姑姑笑：“到年紀了媽，有自己心思了。”

老太太喝了半碗粥才反應過來姑姑說什麽，樂了半天，“我看行，小喬那孩子哪兒都好，長得也好看。現在那些個網紅，個個都是錐子臉，看着就鬧心！”

“您可別瞎樂，還是學習的年紀。人家小喬學習好，我看是您孫子一頭熱！”

老太太聽不進去，就只知道樂，“早晚的事。”

作者有話說：

這大夏天的，當然是大家都熱啊！（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