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鼻尖
這種事不能總是麻煩封瀝川,明天還要上課,辦完住院手續之後宋一喬勸封瀝川回家。
老太太折騰了一晚上,剛剛打了一針鎮痛這會兒已經睡下了。
姑姑不放心宋一喬一個孩子自己在這,“小喬,這是你鄰居的奶奶吧,不是親奶奶?”
宋一喬點頭,姑姑拉着他小聲問,“老太太沒有兒女嗎?姑姑的意思是……你也要上學,這種大病你和我們一樣終究是外人。”
宋一喬明白姑姑的意思。
宋一喬十五歲就搬進筒子樓,搬過來的第一天就在樓梯上碰見了正要下樓的唐奶奶。那時候他一個小不點拖着行李往樓上搬,被路過的老太太看見,說什麽也要幫他把東西搬上去。
宋母去世後的宋一喬在親戚那裏受盡了各種冷眼和嘲諷,沒人願意收養他,只能搬到這麽一個破破爛爛的小地方,乍一面對陌生人的溫暖,心裏的委屈怎麽也收不住。老太太知道宋一喬沒有父母之後抓着小孩的手嘆了好幾口的氣,連聲說小孩過得太苦了。
宋一喬就低着頭笑,說不苦,不管日子怎麽樣都是要過的。他一向懂事,他不得不比同齡人都要懂事,老太太看着心酸,回家拿了一袋橘子過來,要宋一喬有什麽事情一定要去找她。
雖然只是鄰居,但兩個人早就當對方是自己的家人了。這幾年來老太太幾乎從來不說自己以前的事情,只是有時候看着宋一喬會想起自己的孫子。宋一喬只知道老太太是有一個孫子的,但是逢年過節也從來沒見過有什麽人來看望她。
宋一喬沖姑姑笑,他笑起來很乖,說道:“應該沒有,奶奶一直都是自己一個人,平時很照顧我,我願意照顧她的。”
他從病房的玻璃窗往裏面看了一眼,見裏面沒什麽動靜才安心。他剛剛哭過,眼眶還紅着,看得姑姑心裏一酸。
“小喬,你是個好孩子。有什麽事就給姑姑打電話。”姑姑說着想拿宋一喬的手機記自己的電話號碼。
封瀝川一直在旁邊聽着,聽到這伸手攔了一下,“他打給我就行了。”
姑姑瞪他一眼:“你不上課嗎?”
“我上課的時候他也要上課。”封瀝川橫在姑姑和宋一喬中間,也不知道吃哪門子醋,自己姑姑都這麽防備着。
宋一喬拽了一下他衣角,對姑姑笑了一下,“姑姑,沒關系的,我自己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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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瀝川不太想走,打發了姑姑先去把車開過來,自己還留在住院部。
這個季節醫院還開着中央空調,值班的醫生護士都換上了秋季制服,唯獨封瀝川穿着短袖,胳膊被空調吹得冰涼。
時間已經晚了,走廊的燈關了幾盞,宋一喬坐在牆邊的椅子上,正好坐在一角黑暗裏。
封瀝川蹲下身,視線比宋一喬還要矮些,擡頭對上小孩的眼睛。
“宋一喬,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宋一喬局促地跟他對上視線,下意識想逃。他自然知道剛剛哭得兇的時候封瀝川親了自己,但是他現在沒有多餘的精力去思考為什麽,或者說他根本不想把這件事情刨根問底。
為什麽,封瀝川又看他可憐,心生憐憫。
或者對封瀝川來說自己只是他在懷城的一個臨時的消遣,不然他怎麽會說自己是他的東西呢。
“你的身體是不是還有別的問題?”封瀝川看着他說。
宋一喬一愣,沒想到封瀝川竟然是這個問題。
“宋一喬,你別騙我,我可以去醫院找當時的醫生問。”
其實宋一喬的情況比當初裴醫生設想的情況還要嚴重很多,他本來覺得最多是和封瀝川保持距離就好,但沒想到他對別的Alpha的排斥反應會那麽大。排斥反應嚴重影響了他的生活,導致他在封瀝川面前留下了太多“證據”。
“嗯。”宋一喬低垂着頭,從嗓子眼裏擠出來一個音節。
“怎麽回事?”封瀝川皺眉。
“因為延遲分化的一些問題,我對其他Alpha的信息素有很強的的排斥反應。”
封瀝川眉頭皺得更深,“第一次在廁所那裏是因為排斥反應?”
宋一喬點頭。
宋一喬第二次給他打電話的時候身上沾着紀方存的味道,那第一次呢?也是紀方存嗎?
醫院走廊靜悄悄的,封瀝川問他,“紀方存……”
他話還沒問完,剛說了一個名字,宋一喬就猛地搖頭,“我沒和他在一起!”
封瀝川挑眉,饒有興致地彎了嘴角,“你看論壇了?”
“不是,同學無意間說的。”宋一喬咬着嘴唇,覺得談話的走向越來越奇怪。
“你喜歡他?”
宋一喬不敢擡頭看封瀝川眼睛,就只一個勁搖頭。
封瀝川話到嘴邊,突然想起來另一個問題,如果他對別的Alpha信息素有排斥反應,為什麽要打電話給自己?那天宋一喬疼到整個人都站不住,一個勁往自己懷裏縮。
“那排斥反應有什麽方法能緩解嗎?”封瀝川目光很沉,看着宋一喬瘦削的肩膀。
“……沒有,但是只要注意和Alpha保持一定距離就好……”
“那現在的距離呢?”
封瀝川擡手托着宋一喬的臉,強迫小孩跟自己對視,他眼神裏裝着明明白白的慌張。封瀝川的手從他臉頰到衣領,拽着衣領只用了一點力就把面前的小孩拽到貼上自己鼻尖的距離。
“宋一喬,我說了你別騙我。我可以緩解你的排斥反應,對嗎?”
宋一喬臉頰耳後猛地染紅了一大片。
他一邊貪戀封瀝川幾次三番地擠掉他刻意營造出來的距離,一邊又再三警告自己就算如此封瀝川也不會喜歡自己,你們是兩個世界的人,別想這種不着邊際的事情。
“你不相信我,所以騙我。”封瀝川用篤定的語氣,兩個人幾乎是貼着,說。
他說出來的話熱氣全撲在宋一喬面上,他受不太住,忍着顫抖的呼吸想拉開兩個人的距離。
“我……”
“宋一喬,我知道你很難接近。”封瀝川放輕了聲音,“我很笨,以前的生活過得也很亂,她們想扒我的黑料随手就能扒出來真真假假的一大堆。”
“但是我在用心對你好,你感覺不到嗎?”
深夜的醫院靜得有些滲人。
宋一喬是打120過來的,只顧得上回家匆匆拿了自己的書包和一件外套,封瀝川走之後他便開始翻手機的短信。
封瀝川臨走前的話讓他的大腦陷入短暫的死機狀态。
會給他發短信的人少之又少,除了中國移動就只有封瀝川,裏面躺着之前幾天封瀝川給他發的短信。
-今天怎麽樣?好好吃飯
-姑姑做飯太甜了,今天有沒有不舒服?
-作業多嗎?注意身體
宋一喬有點愣,現在還反應不過來封瀝川是什麽意思。
最新一條短信是半小時前封瀝川剛走那會兒發過來的。
-明天我來接你,你和奶奶的早飯我都會帶,好好休息
他不願意承認,卻不得不面對現實,封瀝川确實在對他好。他需要有些回應,不能裝作不懂地全盤接受。
他是想回應的,他明明是想回應的。
宋一喬在椅子上坐得屁股都有點麻,站起身之後揉了揉僵硬的腿,透過玻璃往病房裏面看了一眼,老太太還是原來的姿勢,應該是因為鎮痛藥的緣故睡得沉。
他放輕動作開了房門,把房間裏自己的書包拿了出來,放在椅子上當枕頭用。
他睡得不太舒服,身子蜷在三張椅子上,很久才迷迷糊糊睡過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又被人叫醒。值班護士從走廊那頭過來,看見椅子上躺了個小孩,拍拍宋一喬肩膀,“哎!小同學,你怎麽在這睡?”
宋一喬發懵,眨了眨眼才答:“我奶奶在病房裏面,我是家屬,不可以睡這裏嗎?”
護士哭笑不得,探頭看了一眼病房,“裏面有空床,來新的病人之前你睡裏面就行了。爸爸媽媽呢?怎麽讓你一個小朋友過來看着?”
宋一喬挪了挪自己的書包,有點不好意思,“只有我和奶奶兩個人,給您添麻煩了,我睡這兒就行了。”
“這孩子怎麽這麽死心眼,睡這兒多不舒服。”護士見自己勸不動他,唠叨了兩句便也作罷。
宋一喬重新躺回去。
一晚上的時間宋一喬醒了很多次,他第一次發現自己睡覺好像不太老實,有一次差點從椅子上掉下去。淩晨起床的時候渾身上下每一塊骨頭都別扭,疼到他站在地上蹦了兩下。
睡迷糊了,剛剛還沒發現,站起來才看見從自己身上滑落在地上的一張小毯子。
粉色的毛絨毯子,上面還畫着很可愛的卡通插畫。
宋一喬抱起來毯子好好疊在一起,偷偷放在值班站的臺子上。
剛剛淩晨五點,宋一喬昨晚睡得就晚,早上又起得早,這會兒走路都在打瞌睡。
他探頭往病房裏面看,奶奶……奶奶呢?
宋一喬擰開房門,奶奶的病床空着,被子掀在旁邊,看樣子是剛出去沒多久。應該是去上廁所了,宋一喬這麽想着,轉身往廁所的方向走。
還沒走到廁所他就聽見了裏面隐隐約約的哭聲,已經極力壓抑到最小但還是止不住抽泣。宋一喬默默靠在牆邊,突然想起來自己住院的那天,封瀝川在門外聽見自己哭也是這樣的嗎?
他那時候在想些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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