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支點

頂燈往下照，十二月份的北方已經有供暖了。

宋一喬光顧着害羞和緊張，悶着頭在浴室裏蒸了半個多小時，現在又往身上套了一件毛衣，竟然還感覺到有點熱。

而封瀝川身上只穿了一件輕薄的灰色睡衣，垂墜感很強的料子，宋一喬跟他一對比覺得自己顯得有點呆呆的。

他不太自在地伸手揪毛衣的下擺，用很低的聲音說，“我……還是換上我自己的衣服吧。”

封瀝川目光落在他完全暴露出來的鎖骨窩裏，因為小孩太瘦，本身可能就大一號的毛衣硬生生被他穿出來一股子很隐晦的氛圍。毛衣領口垂到他胸前，沒完全擦幹的頭發落下來水珠，啪嗒一聲砸上鎖骨。

宋一喬在這方面太過被動了。

封瀝川把握不好什麽時候應該展現出來自己更深一層的渴望。

他們對對方來說都是陌生的，從彼此了解開始，接吻和擁抱已經做了很多，卻總是隔着一層禮貌和對立的紗。封瀝川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性格或者那些什麽操蛋的身世背景，他和宋一喬都不太敢輕易地直接且生硬地把對方完全拉進自己的生活。

搞得像小學生過家家，我可以跟你好，跟你一起上學一起放學，但是從來沒想過要跟你上床。

他也不知道宋一喬想沒想過，但是他想過。

宋一喬那雙眼睛會染上迷茫和慌張，紅彤彤的，最後滾落一顆眼淚。

Alpha的行動力驚人，伸手把還在因為自己的裝扮而害羞的人直接拽進房間，門被控制不住的力道猛地甩上。宋一喬心頭直跳，被這一聲吓得腦子裏發懵。

然後親吻就鋪天蓋地地來了。

信息素已經替換成了他熟悉的薄荷味，宋一喬壓着自己的呼吸，還是止不住紊亂，感覺周遭的空氣被被抽走了許多，氧氣稀薄，他也呼吸困難。這個吻的感覺和以前完全不一樣，他上半身穿着封瀝川大一號的毛衣，下半身幹脆直接就涼飕飕的，這種奇怪的感覺讓他腿根一直在細微地抖。他洗澡洗得差點供氧不足，還沒來得及給自己的大腦放個假，又被細密的吻給砸暈。

唇帶着溫度從耳後親到肩膀，宋一喬慌亂之中根本沒發現他身上本就松垮的毛衣已經被從肩膀剝掉一半，他手指去抓封瀝川的胳膊，聽見封瀝川啞着嗓子開口。

“這裏怎麽回事？”

Advertisement

宋一喬喘着氣，懵懂地跟随他的視線。

其實從他自己的角度看不見那裏現在是什麽樣子，但是他知道封瀝川在問什麽，他止不住發抖，“撞在玻璃上。”

“玻璃？”

“桌子，桌面是玻璃的材質。”

“怎麽回事？”

“我不小心……”宋一喬閉了閉眼，嗓子眼發緊，随口扯出來的謊不知道為什麽說不出口。

他腦子裏猛地撞進來一些零碎的畫面。

亮堂的房間，天花板上的吊燈照出來慘白的光，把房間裏的人和一切東西都蒙上一片白茫茫的影子。凄厲的哭聲，崩潰的責罵，絕望的悲鳴。女人散亂的頭發挂在兩頰，手臂顫抖着把他推出去，像推走一個深惡痛絕的累贅，要狠狠抛下，從斷崖上全力擲下去。宋一喬猛地落下去，眼前斷片似的一花，肩膀便傳來錐心的疼。

宋一喬搖着頭喘，他最近就連做夢都很難想起以前的事情了。零碎的畫面又湊起來一部默片，但是分明能看到裏面的聲音，每一個表情和每一分光線的變幻都讓他難以呼吸。

血紅突然紮進來。

從他肩膀開始流，最後流到女人的手腕上。女人笑着說愛他，“喬喬，媽媽愛你，媽媽愛你，我們身上有一樣的傷疤了，一輩子都不會消失。”

“喬喬，媽媽對不起你。”

宋一喬緊緊閉着眼，而封瀝川的吻始終停留在那處傷疤上。

宋一喬用類似哭泣的聲音，很輕地說，“是我媽媽，她生病的時候失手把我推在桌子角上。”

他看不見封瀝川的臉，但是分明感覺到了濕熱的觸感落在自己肩膀，他分不清是嘴唇還是，還是舌頭。可能是落在傷疤上，那塊皮膚和別的地方沒什麽不一樣的感覺。他手指收緊，聲音發抖，“封瀝川，別。”

現在的氣氛太陌生了，宋一喬感覺到完全的不安全和緊張。

他流露出類似于哀求和讨饒的表情，但這完全讓Alpha的生理反應更鮮明了一點。

封瀝川牽着宋一喬的手往下摸。

…

宋一喬還沒成年，并且分化成omega沒有幾個月的時間，他沒想着要做太多。只是兩個人之間一直都缺了點什麽，更加坦誠和更加悸動。他從來沒想過要當宋一喬生命裏面的光，他沒有這份自信，也不希望宋一喬把除了他自己之外的其他人當成光，但得讓封瀝川知道，“我是全身心信任你的”。

封瀝川很想告訴宋一喬，他想接受他所有的一切，現在他面前宋一喬的不安和掙紮，以前他錯過的宋一喬的絕望和痛苦，所有的灰暗的難以啓齒的他都想聽。

但也等同于宋一喬總是缺點分量的坦誠，封瀝川其實同樣沒有信心能得到宋一喬的完全接納，所以他很明白眼前的困境。像一層很薄的霧，明明看起來無足輕重，卻怎麽也沒法驅散。

封瀝川輕易能想起來他剛落地懷城時的崩潰和不滿，他第一眼看見宋一喬的時候印象裏只有四個大字：八字不合。宋一喬是不是也能接納所有的他，以前那個随性沒什麽優點的少爺，現在這個學習不好脾氣也不好的男友。

封瀝川深深出了口氣，他憋了太久了，今天再這麽憋着恐怕大少爺就要被憋出毛病來了。

得打破，得讓他明白。

雖然封瀝川也不知道喜歡和愛到底該怎麽表達，那就交給本能。

麻辣香鍋放在客廳的桌子上，打包盒上面已經蒙出來一層圓潤的水珠，從它進門到現在已經過去了一個多小時，一直無人問津。

卧室的門從裏面打開，封瀝川一個人走出來，看也沒看桌上他自己因為想吃辣而點的麻辣香鍋，而是徑自進了浴室。

宋一喬還在封瀝川的房間裏。

就在剛剛他親手把自己的Alpha趕出了房間，兩手并用。剛剛那種事，他身體和情緒不受控制的時候都覺得很羞恥了，現在從那種暧昧的氣氛裏面出來之後宋一喬整個人從臉幾乎紅到胸口。

封瀝川竟然還要問他要不要一起去沖個澡，被宋一喬直接推出了房間。

啊啊啊啊啊！

結果就是封瀝川自己去洗澡了，宋一喬一個人留在房間裏面對着一垃圾桶的衛生紙和滿屋子的味道更加後知後覺地害羞。他欲哭無淚地想開窗通通風，剛一打開窗就被十二月的夜晚凍得猛地一抖，風像裹着刀子一樣往他臉頰上切，只好又乖乖關上了窗。

宋一喬往下扯了扯自己身上的毛衣，扯了自己一手濕滑的觸感。

他臉通紅，身體還在因為興奮細微地抖，到現在也沒有緩過來。這種事真的他完全完全沒有想過的，他也就剩了這麽一點理智，宋一喬趁着這點理智開始想，那這種事情如果不是封瀝川先做的話自己可能永遠都不會先提出來，這是正常的嗎？放在情侶之間肯定不正常的吧……可是是他的問題嗎？

他……

封瀝川好像一直比他想得更多，比他先明白喜歡和愛，是封瀝川先說出來的以後會跟他考一個地方的大學，也是封瀝川用這種方式告訴他喜歡和身體的欲望是密不可分的，确實是密不可分的，宋一喬不得不承認。

但是，宋一喬急着想為自己辯解一點，他又找不出來合适的說辭。

但是我也很喜歡他呀。

宋一喬呆呆地在心裏想，這麽想着就突然感受到了一點點的委屈，不是為了自己，是為了封瀝川。他好像猛地明白過來，不知道是起了什麽化學反應，宋一喬看清楚自己一直以來都沉浸在自卑裏，他是以為自己走出來一點點了，但其實根本就沒有。他很感激封瀝川的喜歡，努力地把兩個人的關系保持在一個相對平衡的關系，不敢讓這裏面有一點的風吹草動，他擔心這份喜歡随時會崩塌。

他想這麽多，怎麽可能還有心思認真喜歡他。

宋一喬想哭，剛剛的羞恥都被他丢在腦後。

他抹着眼淚打開門，頭腦一熱直接沖進浴室，也沒再顧上自己涼飕飕的下半身。

封瀝川洗澡可沒有鎖門的習慣，他眼睜睜看着宋一喬哭着打開浴室門，視線落在自己身上，然後猛地一愣，面色爆紅，磕磕巴巴地想解釋什麽。

“……我，不是……我先，出去了！”

然後哐當一聲把門甩上。

封瀝川還以為自己今天做得太過火了，怎麽人就哭成這樣了，他随手扯了一條浴巾披在身上，一開門就看見站在浴室門口繼續抹眼淚的宋一喬。

他渾身濕着，猶豫了一下沒抱上去。

但宋一喬一個轉身撞進他懷裏，小孩哭得抽抽搭搭的。

“封瀝川，我好愛你。”

作者有話說：

鎖啦，含淚修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