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掃雪

十二月二十八號。

懷城下了今年冬天的第一場雪。

早上從窗口往外看的時候宋一喬還沒意識到，只看見白花花的一片，他搓着眼睛找出來手機，點開一段聽力材料摁大音量，一邊犯困一邊刷牙。等到洗漱完也換好了衣服，鍋裏的雞蛋面正咕嘟咕嘟冒泡泡，宋一喬往外面看了那麽一眼，才猛地發現原來是下雪了。

北方的雪要是在晚上來，早上一推門就直接進到另一個世界。樹上地上到處都是白的，街上因為早就有人和車經過，壓出來一道道的印子露出來瀝青路本來的青色。

宋一喬的手套連着一根挂在脖子上的線，是那種不分手指的手套，他跺着腳站在街邊買豆漿。一杯豆漿冒着熱氣遞到他手上，他不方便拿，就摘了手套捧着，初雪凍得他手通紅，掌心又被熱氣騰騰地捂着。

遠遠看見往這邊走的封瀝川，宋一喬擡手晃了兩下，凍得聲音有那麽一點抖。

“封瀝川！”

封瀝川走近一點，豆漿遞到他面前，他摘了自己手套，右手直接蓋在宋一喬的手上，這樣宋一喬的手就完完全全被溫暖裹住了。宋一喬小幅度晃了一下自己的胳膊，“趁熱喝，冬天涼得很快的。”

“我喜歡喝冰的。”

宋一喬站着被他這句不着四六的話給逗笑，左手推他胳膊，“你怎麽沒騎車過來？”

封瀝川插了吸管，也不讓宋一喬把手縮回手套裏，而是抓着他的手塞進兜裏，手套還是比不過人體的溫度。他抽空回，“下雪不好走。”

“是哦。”宋一喬愣愣地答，才發現自己竟然問了一個這麽蠢的問題，“我都反應不過來竟然已經下雪了，今年好像下雪很早。”

封瀝川沒什麽知覺，京城不太愛下雪，他對下雪也沒什麽特殊的情懷，就是冷。一杯溫豆漿過個吸管的功夫進他嘴裏還沒他嘴裏的溫度高。

冰豆漿，封瀝川暗暗皺眉，下了判定：不如熱的好喝，難喝。

宋一喬轉頭看雪地上的一串腳印，他臉被凍得紅撲撲的，眼裏帶了一點笑，“懷城下雪還挺多的。”

封瀝川問他，“喜歡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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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瀝川用兩口把還剩下一半的豆漿吸完，揚手想扔進不遠處的一個垃圾桶。但是好像是因為厚厚積雪整個世界的重力都有了點微小的偏差，豆漿杯的軌跡和他預想中的有一點偏差，悄無聲息砸進雪裏。宋一喬把手從他兜裏抽出來，跑了幾步過去撿起來扔進垃圾桶。

“喜歡吧！不過冬天太冷了，如果不冷的話就喜歡雪。”

封瀝川想了一下，覺得宋一喬說的可能是泡泡浴。

五班和六班分管一個衛生區，封瀝川剛到班上就被賀鴻塞了一個掃帚。

封少沒見過這個世面，“這幹嘛？”

“掃雪啊少爺！你不會沒掃過雪吧！”賀鴻忙着幫衛生委員一起分工具，喊了一聲。

封瀝川臉上表情奇怪，他看起來像是掃過雪的樣子嗎？

六班浩浩蕩蕩出門排隊，封瀝川看見隔壁五班也在排隊，抓着從他身邊風一樣路過的賀鴻，“五班也去？”

賀鴻沒空搭理他，封瀝川前面的男生答了話，“每個班都有衛生區，咱班……和五班是一起的，就是負責一塊地方。”

封瀝川看了他一眼，男生戴了個眼睛，看着很老實，他點點頭，道了句謝。

Omega應該不參加這種事，封瀝川看見自己班裏還坐了兩個人沒出來，是他們班的兩個omega。

但宋一喬是班長，按他的性格怎麽也得跟去看一眼。

果然封瀝川拎着掃帚到了操場上，遠遠看見宋一喬那件灰色棉服。他手上沒拿工具，站在比較靠邊的位置。

他本來想過去找宋一喬的，結果竟然在衛生區裏面看見了張進。張進圍了一個醜了吧唧的紅色圍巾，黑色羽絨服，這倆顏色一撞在小姑娘身上看着還行，在張進一個大男人身上看着滑稽得很。張進嘴邊還啃包子呢，兩個拳頭大的包子被他幾口塞進嘴裏。

“賀鴻啊！有鐵鍬多出來嗎，給我拿一個，趕緊幹完了你們回去上早自習去。”

賀鴻轉了半圈，“哪兒多啊這麽多人等着呢，悠着您那腰吧，別跟着湊熱鬧了。”

張進一巴掌拍在賀鴻腦袋上，“沒大沒小，這麽跟班主任說話嗎？”

“皇上您起駕回宮吧！”賀鴻低着身子，做攙扶狀。

封瀝川還是沒忍住過去找宋一喬，裝作認真掃雪的樣子，掃着掃着人就站在宋一喬身邊了。六班班主任還在呢，宋一喬想假裝不認識他，被封瀝川一把拽住，“站着。”

封瀝川看他一雙通紅的手，“你手套呢？”

宋一喬搓搓手，看表情确實也後悔自己沒戴手套出來，“戴着不方便幹活。”

“要你幹活了？”

宋一喬嫌他講話太兇，擡腳往他靴子上輕輕踹了一下，“我是班長！”

封瀝川把自己手套摘了。

宋一喬不接，往他身後看，“你班主任還在呢！”

“他鼓勵我們多和好學生走動。”

封瀝川話音剛落，張進就跟聽見了似的，大老遠過來，“哎，宋一喬。”

宋一喬一驚，做賊心虛地跟封瀝川保持了一點距離，“老師好。”

張進點頭，拍封瀝川肩膀，“就是得多跟這種好學生走動走動哈，跟人家宋一喬學學，雖然他不是咱們班的。啊，學學人家是怎麽學習的，人家晚上學到幾點，早上幾點起床，對吧宋一喬？”

封瀝川在旁邊嘴唇都彎起來了，宋一喬臉色都紅了一層，被這一頓誇很是尴尬。

“沒有老師！封瀝川也很努力的……”

張進挺滿意的，覺得宋一喬這孩子成績好還不驕傲，又拍一下封瀝川肩膀，“學學！”

一月是二南二十年校慶。

建校時間算不上太長，封瀝川的大哥徐成志當年就是在二南上的學，當年那會兒還算是新學校。不知道二南怎麽想的，把校慶給搞到冬天，誰家的校慶不是盛夏那會兒，最不濟也是個初秋。大冬天的凍得人往外冒鼻涕，大家參加校慶的熱情都能被溫度給折煞一半。

但十二月底的月考還是得如期而至。

當學生的時候真是覺得生活無聊透了，學習，學習，考試，考試，在家裏被家長唠叨，在學校被老師唠叨。

楊力嘆了口氣，小聲抱怨，“班長，你是真的覺得學習有意思嗎？”

宋一喬正在翻錯題本，想了想認真回答他，“嗯！解決問題是很有意思的過程。”

楊力又嘆一口氣。

楊力學習其實還成，一個班四十來個人，他一般穩定在十幾名。

“可想而知！有動力才有成果，你的動力是興趣，管悅的動力就是超過你。我的動力就是不被我爸媽罵，但是我爸媽總有理由罵我，這個動力就不成立了。”

宋一喬笑笑，“但我也很羨慕你，起碼考不好家裏還有人罵你。”

楊力一愣，想道歉來着，看見宋一喬笑着的眼睛才作罷，最後長嘆一口氣，“你說得對班長，大家各有苦難！人類的悲歡！果然并不相通啊！！”

冬天徹底到了，第一場雪都下下來了。

那些早就開始織圍巾的織手套的也開始計劃着往外送了。

賀鴻把自己埋在卷子裏，他最近是真的開始學習了，以往這時候他就得開始準備小抄了，這會兒卻在安安靜靜做題。六班也安靜得有點詭異，主要是這兩大學渣，賀鴻和封瀝川，這兩位怎麽都在學習啊！

封瀝川确實這段時間都挺努力的，不過成績上起色也不太大，都是倒數。

但是怎麽連賀鴻都開始學習了啊！

怎麽回事，挺急的，他倆這樣挺讓人害怕的，不會就剩我一個人不學習了吧！

六班門口突然想起一個怯生生的聲音，有一個腦袋探了一半進來，“你好，找一下賀鴻學長。”

賀鴻擡頭看，一個沒見過的妹子。

妹子長得挺漂亮的，紮着兩個羊角辮，棕色的牛角扣大衣。她手裏拎了一個袋子，埋着頭遞給賀鴻，說話磕磕絆絆的，“學長你好！我本來，本來是想看看課間能不能遇見你！沒想這樣叫你，是不是給你添麻煩了。但是一直沒見到，高一部那邊又太遠了，我就……打擾你了！啊，我們是……就是之前……在網上聊過！我……我織了圍巾希望你能收下！”

妹子嘴就沒停過，可能因為緊張一直在說，還不太有邏輯，不過主題還是挺清晰的。

給賀鴻吓了一跳。

他有點不太好意思，還是拒絕了，表情坦然，“真的很抱歉，要是我沒有喜歡的人我一定會收下的，不過我有喜歡的人了。”

“啊？啊，啊。”妹子愣了一會兒，臉色通紅地把手提袋又摟回懷裏，眨了眨眼，過了會兒還是伸手，“那，這個是織給你的，你要是願意還是收下吧。”

“不了吧，辛苦你了。”賀鴻聲音很低。

被人拒絕是一個圈啊！

賀鴻看着妹子快步跑了，心裏挺難受的。從那天之後他幾乎就沒再見過葉好，兩個人的交情變成了朋友圈的點贊之交。葉好因為工作時常被迫發點KTV的活動之類的營業動态，偶爾才會發私人內容，賀鴻不管是什麽內容都條條點贊。

賀鴻這幾天偶爾會想什麽是喜歡。

想不通，想不明白。

他又覺得不對，喜歡就是你會因為一個人開始想喜歡到底是什麽。

作者有話說：

哪來的Alpha講話兇巴巴的！我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