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除夕

從寒假開始到今天已經下了兩場雪。

懷城确實是雪還算多的城市，京城雖然還要靠北，雪倒是不太常見。封瀝川家離着故宮車程算不上太遠，初中的時候一幫狐朋狗友不知道抽哪門子瘋說要去故宮看初雪。

平時故宮就是個客流量大的地方，更別提京城一場落雪。

他們擠在一堆游客裏面，封瀝川被擠得好幾次想走人。不過最後初雪還是看着了，紅牆綠瓦的宮殿，蓋了層慘白的雪，站在裏頭還真是有點恍惚，分不清自己擱哪朝哪代。

那時候他剛有點偶像包袱，大冬天的也不願意穿得太厚，凍得牙齒都打顫，他們喊他一起拍照，封瀝川冷着臉看着鏡頭說了一句滾蛋，咔嚓一聲正好被拍進去。

懷城的雪比京城大多了。

封家父母今天就落地京城了，打電話給封瀝川想帶他去京城拜訪一下幾個親朋好友，被封瀝川給拒絕了。

封母好脾氣地勸了一會兒，意思是就算封家不如以前了但是這些關系還是要走動，等以後他接了封家的飯碗也需要靠着這些關系。封瀝川壓根就沒想走他爸媽那條路，被他媽給說煩了，語氣也不大好了。

封父在旁邊聽了一會兒，拿過去手機。

“封瀝川，我會給你定明天中午的機票。”

他這一句話不帶什麽感情，也沒打算跟你商量，硬邦邦的。

是他爸一貫的語氣。

封瀝川有那麽點想笑，任誰都想象不到，這好像是他爸，這半年以來跟他說過的第一句話。是不是挺好笑的，面對生活驟變，這位人物沒關心過他兒子一句，反倒是現在來甩下這麽一句通知。

封瀝川對着電話說，“我這幾天都有課。”

“你應該已經放寒假了。”

“家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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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話那頭這才沉默了一下，封瀝川也沒再說話，兩個人就這麽僵持。

“我認為基本的禮貌更為重要，你需要拜訪一下爸媽的故交，他們都是看着你長大的。”他爸最後說。

搞笑，封瀝川特別想直接說：他們看着我長大？你扯淡呢，你和我媽都沒看着我長大，還輪得着他們了？

要擱以前他就直接這麽說了，反正他不懂事不是一天兩天了，少爺脾氣也是人盡皆知。但宋一喬那天哄了他半天，要他好好跟父母說話。

封瀝川也不知道該說點什麽，他盡量讓自己別顯得那麽煩躁，但是這兩位永遠有讓他煩躁的能力。

“你認為呢？”電話那頭又問。

表面上是你認為呢，實際上是我已經把該怎麽做告訴你了，就看你懂不懂事了。

封瀝川吸了口氣，面無表情地捏着手機，“我認為個屁，我不去，你随便吧。”

“……封瀝川，我以為家裏出了這麽大的事你會成長一點，你怎麽還是這麽不懂事！我和你媽什麽時候才能指望上你！”

“草。”

封瀝川還是沒忍住說了一句髒話。

他幾乎能想象到他這麽一個字他爸在那邊眉頭皺起來的表情。

“你真挺難懂的，從小到大你和我媽管過我幾次？家裏出了這麽大的事直接把我扔奶奶這了，我他媽都快忘了我還有父母了，你打一個電話過來就為了教我你認為正确的人情世故？”

“封瀝川！”

封父一嗓子喊出來，但封瀝川沒給他教訓自己的機會。

“你知道我期末考試考多少分嗎？別說期末，你他媽知道我學文還是學理嗎？你知道我喜歡吃甜還是喜歡吃辣嗎？姑姑知道，我和你生活了18年，和姑姑生活了半年，你不覺得好笑？”

“姑姑有自己的孩子，我他媽覺得我沒自己的父母。”

“少管我，也少教我，我覺得我活得比你像樣。”

“我還有課，挂了。”

手機被他往桌子旁邊一摔，封母的號碼在屏幕上跳起來，他看着心煩，直接把手機給關了。

晚上九點，他爸媽的飛機應該剛落地沒多久。

外面正下着雪，窗口上能看見一排冰柱，他下午出了一趟門還正好看見幾個小學模樣的湊在一塊掰車庫上邊的冰柱。

宋一喬這個時間還在面館。

封瀝川等了半個小時開手機，一個電話打過去，正趕上面館忙的時候。

電話那邊嘈雜，混着點單的聲音後廚喊號的聲音，宋一喬剛接起來電話就聽見有人喊他，匆匆對着手機小聲說了一句“等一下”。

“您好！點單嗎？”

“你好，我要兩碗麻辣牛肉面，一份不要香菜和蔥，不要香菜和蔥的這份打包，還有一份什麽都要的在這裏吃。”

“服務員！”

“哎！稍等！一份不要香菜蔥打包，一份要在這吃對嗎？”

“嗯嗯！”

“服務員呢！有沒有服務員啊。”

封瀝川手機貼着耳朵，眼睛看窗外。

窗外是一片紅彤彤的白，挺神奇的，他心裏本來煩得要掀桌子了，就打了一個電話，甚至宋一喬都沒跟他說話，但他已經平靜下來了。

他把手機按了免提，靜靜等着宋一喬忙過去這一會兒。通話時間到了第七分鐘宋一喬才有機會喘口氣，他始終惦記着封瀝川給他打了一個電話，他還以為封瀝川肯定已經挂了，準備拿起手機撥回去，沒想到屏幕上還是正在通話。

他趕緊對着話筒，“诶！你怎麽沒挂啊，我剛剛太忙了……”

“小宋老師，想你。”

宋一喬一愣。

前幾天奶奶喊他去家裏吃飯，正好趕上家教文老師過去上課。正值寒假，作業不趕着寫，宋一喬就沒帶作業過去，索性跟着封瀝川上了一晚上的家教課。

文老師寒假接了一個小學的預科班輔導，一群小孩子叽叽喳喳搞得他腦子混沌，一下子沒轉換過來給封瀝川講課的思路。一道題講了五分鐘封瀝川也沒聽懂，宋一喬在旁邊小心翼翼開口提了一個點，封瀝川這才懂了。

文老師鬧了個臉紅，說什麽也得把今晚的課時劃了，說自己狀态不好不能收錢，差點砸了自己招牌，一邊說還一邊誇宋一喬聰明通透，很有當老師的天賦，甚至還開玩笑似的叫了他一聲小宋老師。

宋一喬被他誇得很不好意思，擺手說沒有。

晚上送宋一喬回家的時候封瀝川就叫了他一晚上的小宋老師。

他倆之間一直沒有什麽太特殊的稱呼。

他這麽一叫，聲音從聽筒直接送進宋一喬耳朵，聽得他心跳都快了幾分。

“怎麽了呀？封瀝川小朋友。”宋一喬聲音也軟下來，學着哄小朋友的語氣問他。

“一起過年好不好？”封瀝川說。

宋一喬頓了一下，“那……除夕我在你家樓下等你，不上去可以嗎？”

封瀝川小朋友明顯不太滿意，對着手機沒說話。

“你是不是跟父母吵架了？”宋一喬突然反應過來。

封瀝川一聲輕笑傳進他耳朵裏，“小宋老師這麽厲害？”

“還笑！為什麽吵架，是你不懂事還是你父母不懂事呀？”

宋一喬這句話本來是開玩笑的。

但是這句玩笑話直接把封瀝川的心暖得快化了。

他沒想過太多，想的最遠的就是以後和宋一喬考一個城市，還想帶宋一喬去故宮看雪。

這一刻突然就想了更遠，想等到兩個人都老了，宋一喬或許還會用這種哄小屁孩的語氣笑着跟他說話。

封瀝川彎着唇，“都沒有太懂事的，我們家只有小宋老師最成熟。”

除夕一大早就下雪了。

奶奶大清早揣着收音機坐在陽臺上看雪景，窗戶密閉性一般般，窗邊有股涼飕飕的冷氣。

“懷城就是雪多，京城一個冬天也不下幾場雪，肯定是因為空氣不好。”

正在刷牙的大哥徐成志聽見了沒忍住接了話，“奶奶，下不下雪和空氣質量沒有顯著聯系。”

“誰說的？那你說是因為什麽？”

徐成志想了半天，“應該是因為空氣幹燥吧？京城是不是幹燥着呢。”

“空氣幹燥不還是空氣不好？”

徐成志沒跟上奶奶胡攪蠻纏的思路，索性放棄了大清早的辯論。

“川兒還沒起呢！叫起來，趕緊去他爸媽兩個那兒把人接回來。”奶奶又換了攻擊目标。

“兩個大人有什麽好接的，不就在酒店嗎，也不遠，外面這麽冷。”姑姑端着一盤煎蛋從廚房出來。

“對對，那就去小喬那兒把小喬接過來！”奶奶說。

封瀝川被他們吵醒，頂着一臉的起床氣站在房間門口。

“他不過來了。”

“誰不過來了？”奶奶問。

“宋一喬。”

“你惹人不開心了？”奶奶扭過來身子看他。

“咱們一家人團聚，外人不好過來。”封瀝川沒睡醒，一肚子的新氣加舊氣，說話又煩又陰陽怪氣，聽得奶奶差點把拖鞋扔他身上。

最後還是姑姑聽明白了，封家兩個大人突然說要回來，宋一喬過來雖說沒什麽不合适，孩子終究還是不自在。小喬也沒見過兩個大人，又是封瀝川的父母。

“那也不能讓小喬一個人過年啊。”

“晚上吃完飯我去陪他。”封瀝川答。

作者有話說：

來啦來啦，這幾天生病好痛苦噢嗚嗚！抱歉大家給你們鞠一個179°的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