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煙花

封瀝川手裏拎着一個保溫桶。

封建業臉上表情不是很好看，飯桌上他才知道封瀝川除夕夜竟然不準備在家裏過。

從奶奶裝餃子開始氣氛就一直不是很好，大年三十的日子不在家裏吃團圓飯，而且父母從國外回來見這一面，飯桌上全是長輩，封瀝川說走就走，簡直沒見過比他還沒有規矩的孩子。

下樓的時候封建業嘴上沒說什麽話，倒是封母一直絮叨。

“小川，你在這邊交朋友是好事情，但是也不要耽誤了學習。像今天這樣的場合從飯桌上走了不像話，要不是奶奶偏向你媽媽肯定要說你兩句，你也該懂事了。”

“咱們早晚還是得回京城，你要是不想回去大學往國外考也行，上完大學再考慮在哪裏發展，這邊，懷城的朋友将來聯系的機會也不多，你得自己分清輕重。”

封瀝川站在除夕的夜色下，表情上寫滿了不耐煩和漠然，他身高挺拔，身後站着的兩個大人也氣質出衆。

宋一喬下意識轉身，他一雙手裹在手套裏也凍得冰涼，原地跺了跺腳找回一點知覺，步子剛邁出去兩步，就聽見身後有人叫他的名字。

他叫我了？要站住嗎？宋一喬抽出來一點思緒想，他覺得自己的理智有一點被凍住了，以至于他不太敢回頭。

宋一喬被封瀝川這一聲叫得釘在原地。

“這是你同學嗎？”封母本來要去開姑姑的車，聞言回過身打量隔了一個街口的宋一喬。

宋一喬不得不轉回來，在臉上擺出來一個很僵硬的微笑。

封母邁着優雅的步子，她幾乎穿了一身的Prada，外套是一件翻領皮大衣，腳上是一雙小皮鞋，渾身上下加起來要十幾萬。

封母抓着宋一喬的手，笑得還算親切。

“你好，小宋是嗎？我是封瀝川的媽媽，小川在懷城受你們同學照顧了。”

宋一喬面對她很是拘謹，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裏放。他看一眼旁邊站着的封瀝川，目光又轉回來在女人堆着笑容的臉上。奇怪的是女人明明笑得和善，但宋一喬卻分明感覺到很強烈的不适，他把這份不适歸在自己身上，抿了抿唇握住封母的手。

“阿姨好，我是……封瀝川的同學。”

宋一喬是一個被标記過的omega，至于那個标記他的Alpha，封建業瞥了一眼封瀝川。

封瀝川看回去，他知道宋一喬的身份瞞不過同為Alpha的封父，他也沒打算瞞着。他讓宋一喬別過來只是覺得麻煩事能少一件就少一件，他不确定他父母會說出什麽不太好聽的話來，宋一喬會不會因此不開心。

但是現在就宋一喬站在他面前，他絕對不可能假裝兩個人只是普通朋友。愛他媽說什麽說什麽吧，實在不行就打一架，反正沒人能礙着他介紹他的omega。他把宋一喬從他媽手裏牽過來，讓他站在自己身旁。

“爸媽，我男朋友，宋一喬。”

宋一喬像一只受驚的兔子，他被抓着的那只手掙紮了兩下。

他微微張着嘴，吞進去一肚子的寒風。他很想辯解一點什麽，解釋的心快要沖破他的喉嚨跳出來，他一瞬間就像卷進旋渦裏的蟲子一樣毫無反抗之力。

封父封母站在這裏，生生給他和封瀝川中間拉出來一條巨大的鴻溝。

“你們不用送了，我跟他一起走。”封瀝川緊緊握住他的手。

封母有些吃驚，但竟然也沒有太大的反應，她臉上的驚訝轉瞬即逝，馬上又露出來很得體的笑，“小宋，還是阿姨送你們過去吧？天氣冷，開車很快，你給阿姨指路，好不好？”

宋一喬愣着點頭，他說不出來拒絕的話。

和封瀝川預想的不太一樣，車上氣氛還算好。

封建業剛剛喝了點酒，車是封母開的。

前面的駕駛座坐着兩位大人，他倆正聊在國外的一些事，封母偶爾會目視前方但側一點頭向封瀝川的位置跟他說幾句國外的趣事。封瀝川也因為他們兩個沒有為難宋一喬而生出了點陪她聊天的耐心。

宋一喬愣愣地坐在封瀝川身邊，他的手依舊是冰涼的溫度，被封瀝川握在手裏也暖不過來。他還以為他肯定會被盤問點什麽，比如學習怎麽樣，家境如何，父母是做什麽工作的。他像含了一塊鐵，嗓子沉沉墜着，等着被盤問。

但沒有人問他。

封母連看都沒有多看他幾眼，她說兩個國家一些習俗上的沖突，生活上很容易有誤會，有一次她想邀請鄰居去家裏吃中餐，鄰居還以為是要去自己家裏吃飯，熱情地做了一桌子菜，結果沒等到人，過來問的時候發現封母也做了一桌子的菜。

又說在國外的時候很想念小時候他們一起去吃的那家中餐館，封瀝川最喜歡裏面的辣子雞。

封瀝川嘴角有幾乎察覺不到的笑，沉沉“嗯”了一聲。

宋一喬能聽見他自己胸膛裏咚咚直跳的心髒。

他努力凝神去聽他們的對話。偶爾封母會下意識蹦出來兩句英文，意識到之後連忙笑着改口換回漢語。還說自己在國外生活了半年，還以為落地國內會不習慣，但從小到大的生活環境果然對人的影響還是大的，一落地京城她就找到了家的感覺，在外面生活再久也改變不了。

她說完叫了宋一喬一聲，溫着聲音，含着笑。

“小宋，是一直在懷城長大的吧？”

宋一喬沒接上話。

封母也不在意，笑着接上，“小宋看着就是乖孩子，和我們家小川不一樣，身上那些少爺毛病在哪兒都改不了。有機會的話來京城做客，阿姨讓小川好好招待你。”

轎車停在城南的麥當勞門口。

大年三十，整個街上幾乎沒剩下什麽還在營業的店面。封母站在車邊跟他們擺手，姿态從容，囑咐封瀝川注意安全，早點回家。也沒多說別的，說完就重新鑽進駕駛座，一腳油門下去轎車就這麽走了。

封瀝川自己都沒發覺自己的緊張，他心裏一直有一根弦繃着，車門關上的那一刻才放松下來。

這次突如其來的見家長應該還算順利吧？封瀝川剛剛一直注意着宋一喬的情緒，都沒太聽清楚他媽說了些什麽，總之是沒什麽不好的話。

他在京城生活作風就不是很正，他爸媽懶得管他，他有輕重，不會做太出格的事情。封瀝川有意讓他倆知道他和宋一喬不是随便玩玩，這是真的男朋友。

他心裏一松，低頭想和宋一喬接個吻，卻看見盯着轎車背影發呆的宋一喬。

封瀝川伸手在他眼前晃了兩下，手指又繞過去往後面的腺體上觸，溫熱的觸感讓宋一喬本能地抖了一下。

“吓死我了。”封瀝川下巴往宋一喬肩膀上靠，聲音裏含着劫後餘生的松弛。

宋一喬被他四個字強行拉回來思緒，笑着戳一下他的腰，“你怕什麽？”

“怕你不開心。”封瀝川說。

封母那些意味不明的話還在他心裏盤旋，宋一喬視線往天上看，冬天的夜總不晴朗，看不見幾顆星星。他聲音小，裹在圍巾裏快被悶沒了，“我一直都知道你是星星，有時候離我很近，眨眨眼就能看見，有時候又隔着很高的雲層。”

“但是！”宋一喬感覺到封瀝川想從他懷裏起身，他按住封瀝川的背，趕緊接上。

“但以前我從來不會想以後的生活，就是感覺到處都黑漆漆的，只能低頭往前走，我自己都好怕哪天就走不下去了。別的小孩子都會想以後要當科學家啊，宇航員什麽的，我想也不敢想，只能悶着頭學習，都拿第一名了也不敢想。”

“忽然一下子我的生活裏面就出現你了，我想了好多，想……啊好傻啊！你不許笑我，你說你想和我考一個城市的時候我就開始想了，想我要找一份什麽樣的工作，想我們一起租一個房子，我做飯，你洗碗……嗯你要是不想洗碗我也可以洗。”

“我會努力很出色的！比你……嗯，和你一樣出色！”

宋一喬說完，自己心裏還在不好意思，眨了眨眼沒等到封瀝川的什麽回話，驚覺自己是不是說了很多傻話。

還沒等他從這個擁抱裏掙脫出來去看看封瀝川是什麽表情，就被一只手按着下巴掰過去落入濕熱的吻裏。煙花在他倆頭頂上炸開，臨近零點，第一戶按捺不住的人已經點燃引線，恰好給這個吻炸開盛大的背景。

賀鴻隔着麥當勞的玻璃上看門外這兩個人膩歪了半天，敲着吸管看葉好。

葉好也托腮往外面看，哎，除夕夜熱吻的小情侶，很難不酸。

賀鴻吸管敲了敲葉好手背。

葉好看他。

“我看今天日子不錯，要不你跟我在一起吧。”賀鴻直直看向他。

葉好翻了個白眼，“那我提前半小時祝學長新年快樂，別的就免了。”

“葉好，你好像在我身邊的時候信息素的味道更濃郁一點。”

葉好一愣，下意識右腳一蹬椅子往後挪出去一點距離。

賀鴻從他手邊的袋子裏拿出來一個灰色的圍巾，歪歪扭扭的走線，一看就是賀大師親手制作。

他站起來，剛剛說那句話沒頭沒腦的，好像是在給自己打氣。他隔着桌子直接把圍巾往葉好脖子上套，套上之後一手捏着圍巾兩端，把葉好硬生生拉到他面前來，低頭。

他倆鼻尖貼上，賀鴻咽了口口水。

“我慫，這個場景我對着空氣演練好幾遍了，靠。雖然姿勢有點不好看，但我怕你跑了，湊合一下吧。”賀鴻低聲說，盡管動作上還有點Alpha的氣概，但語氣确實是相當慫的，身為一代直男頭一遭奮起追妻，他生疏得要死，又實在忍不住想親近葉好。

好在他看見葉好躲閃的眼神後面藏起來的是悄悄紅了的耳垂。

“要是你覺得冒犯，那我也沒辦法，我是真的喜歡你，葉好。”

賀鴻頭一偏，吻附在葉好唇上。

作者有話說：

終于親了你們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