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四月

新學期剛開學二南就給高二的開了一個動員會。

宋一喬手上還纏着厚厚的繃帶，早上去換藥的時候護士覺得他在學校很可能碰到傷口，直接給他脖子上挂了條紗布把右手給吊起來了。

原本應該是宋一喬當學生代表上去講話，但他這不是受傷了嗎，劉新就幫宋一喬給推了。

結果動員會馬上就開始了，學生代表那個女生早上因為沒吃早飯又在生理期直接低血糖暈倒了，劉新急匆匆趕到教室，把宋一喬叫出去。

“哎，我看他們這些人就是會掉鏈子，這事兒還是得你來！不用緊張，你也有經驗，主任剛剛還說讓三班班長上去講。那怎麽行，我立刻就說還是讓我們宋一喬講吧，随便講幾句就行了。”

宋一喬哭笑不得，他手也不方便提前打個草稿，只能是真的臨場發揮了。

高二下學期應該算是高中生活的一個轉折點。

高中三年，一年半的時間悠閑地混混日子，考試的時候還有心情打小抄看同桌，家長會躲過去父母的斥責便是逃過一劫。

但過了一年半才開始真正意識到，高考的壓力确實已經到了肩頭。

今年冬天時間長得人都有些麻木了，快到三月底才能把棉服脫下來。

開學之後的第一次月考從開始考第一場整個二南就死氣沉沉的，其中高三年級的氣氛最慘烈。

“我聽說這次考試高三一模難到吐血，有一個考完了數學差點要跳樓，經過高三樓的時候都能感覺到那種喪屍過境的恐怖。”賀鴻邊說話邊打哈欠，一句話說完困得眼睛裏全是淚。

“我們的題也不簡單的，很多是衡中的期末卷，應該還拼了一些其他的題。”宋一喬往嘴裏送了一口炒雞蛋，說。

葉好也困得不行，他辭了KTV那裏找了份便利店的工作，晚上一點才下班。他吃着飯臉快埋進餐盤裏了，根本沒腦子加入他們的話題。

賀鴻把自己盤子裏的一個雞腿夾進葉好盤裏，“同桌你考得怎麽樣，我這個月零花錢又危險了，太變态了。”

“還行。”封瀝川一如既往地懶得說話。

“四月宋一喬過生日吧？”賀鴻想起來什麽說。

葉好聽到這猛地擡頭，“去哪過？哎呀我天天打工學習人都快要麻木了！滿腦子都是錢和分數，我都覺得我三十歲的時候也大概就這個樣子，天天想着錢和孩子的分數，生活太可怕了啊！”

“生孩子的事你都想好了？”賀鴻咳嗽了一聲，裝作不太好意思的樣子。

葉好瞌睡醒了一半，惡狠狠把自己盤子裏的雞腿扔回賀鴻那兒。

“過什麽呀，以前就沒過過，請大家吃個飯就好了！”宋一喬說。

封瀝川怪煩的，筷子敲了一下賀鴻餐盤，“生日我們倆一起過，你倆二人世界去。”

“诶？不過了吧！”宋一喬不知道自己生日還有什麽計劃，眨眼。

“不行，我等太久了。”封瀝川表情看不出來什麽，話說得也平穩。

宋一喬和葉好沒聽懂，賀鴻嗆了一下，咬牙切齒搶了封瀝川盤子裏一塊肉。

賀鴻和葉好應該算是在一起了，他們倆實在是兩個太極端的人了，戀愛這件事顯得不像別人那麽水到渠成，特別是賀鴻這個人一根筋到令人發指。

葉好這個世界上最不相信的東西就是愛情，偏偏賀鴻什麽也沒有，只有毛頭小子般熾熱的愛能給他。

寒假京城，葉好拿到診斷結果，醫生對他說他只是生病了，雖然目前的醫療水平還達不到完全治愈的程度，但完全可以通過藥物控制。他回酒店的路上一直都在發呆，他今年17歲，自分化後三年半的時間，在此間他經歷了無數絕望和悲痛，甚至多少次想結束自己的生命。

現在突然有人告訴他，沒關系的，你以為的那些無可救藥的傷疤是有可能痊愈的。

他的情緒一下子被頂到最高點，他自己都摸不清是極喜還是極悲，他先一步進了房間，猛地關上門。賀鴻有點不放心他，守在他房間外面。

賀鴻聽見他靠着門小聲地哭，好像是一邊發呆一邊掉眼淚。

葉好在來京城的路上問賀鴻為什麽非要帶他來治病，葉好說“學長，我又不會跟你在一起，你就算把我治好我也不會屬于你，你這不是便宜了別人嗎”。

賀鴻敲了敲葉好的門。

“葉好，你哭的時候肯定特別好看。”

……葉好被他一句話差點嗆住。

蒼天啊，這個不解風情的直男，他又在說什麽鬼話。

“當然你什麽時候都好看……你高鐵上說你肯定不會屬于我的時候我差點也要哭了，也不是真的會哭啊，就是覺得委屈得要死。我明明這麽喜歡你，最喜歡你，憑什麽就不能屬于我啊。”

“你長得漂亮，所以我對你一見鐘情，念念不忘，我沒那麽好看，所以你沒對我一見鐘情，确實也挺合理的……”

“哎，你還難過嗎？我就是也不知道說什麽安慰你，說了些亂七八糟的，但是我怎麽覺得再說下去就該輪到我哭了我靠！”

“那我給你講個笑話吧，從前有個人跟喜歡的人告白，他喜歡的人說我也喜歡你，那個人很激動，問他你喜歡我哪一點？喜歡的人跟他說，我喜歡你離我遠一點。”

賀鴻盤着腿坐在葉好房間門口的地毯上，就像被趕出房間的一只大型犬。

他一個笑話講完，裏面沒什麽動靜，雖然他這個笑話确實是老套又不大好笑，他明明平時也挺幽默的，怎麽關鍵時刻掉鏈子。

他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問門裏的人，“要不……你要是嫌我吵，我也離你遠一點？”

裏面沒回話。

賀鴻剛想起身，葉好的聲音響起來。

“學長，跟我表白一下吧。”

賀鴻身子起了一半，差點一頭栽在門上。

“不是吧，非要我跟你一起哭嗎？”

……

葉好咬牙切齒，“快點。”

“我喜歡你，喜歡你，喜歡你。”賀鴻飛速說。

“我也喜歡你。”

賀鴻好像沒反應過來，他一瞬間心都蹦到嗓子眼裏，但又強壓着激動小心翼翼問。

“……你喜歡我離你遠一點？”

葉好被他徹底逗笑，他低聲罵，“蠢不蠢啊你。”

“不是，話說清楚啊，我蠢我蠢，我沒明白，葉好？把門開開，開下門，小兔子乖乖。”賀鴻嘴裏亂七八糟地喊，成功把葉好喊煩了，“咔噠”一聲上了鎖。

門外還能聽見賀鴻低聲的哀嚎，葉好看着鏡子裏的自己。

精致，漂亮，好像突然活了過來。

賀鴻說自己沒對他一見鐘情，那他就這麽以為好了。葉好很想笑，騙誰呀，他只是一直搞不太懂自己為什麽會被賀鴻這種人吸引，明明笨得要死，又不解風情，長得不如封瀝川帥又不是什麽富二代還是個學渣。

葉好捂着眼睛無聲地笑。

他的目光一直在偷偷追随賀鴻，他的嘴角因為賀鴻的一句喜歡翹了一整天，那晚在KTV賀鴻禮貌又尴尬地說自己身上有信息素的味道他的第一反應竟然不是反感和厭惡，他就像一只開屏的孔雀，想在賀鴻身上留下來他的味道。

我也對你一見鐘情，只是你太笨了沒發現而已。

葉好不相信愛，更不相信一個高中生所謂的“愛”會承擔起什麽責任，會在漫漫時光裏永遠對他一個人保持忠誠。但是賀鴻嘴裏的“愛”又太誘人，他單純又直接，熱烈到無論誰都沒辦法忽視他。

葉好還是不相信愛，但他突然很想相信賀鴻一次。

四月過去一半，宋一喬瘦了整整兩斤。

三月的月考成績被劉新拿去跟省會城市的重點高中比了一下，宋一喬這個懷城第一名在人家高二年級裏只能排到第八十九。

急得劉新嘴角起了好幾個泡，想着辦法給宋一喬印了好幾份卷子。

封瀝川最近半個月心裏燥得要死，宋一喬本來就瘦，哪兒還來的瘦的餘地？怎麽又他媽瘦了？他自己補課其實壓力也很大，但是他還是更心疼男朋友。

姑姑前幾天都想辭職在家專門照顧兩個高二的孩子了，吓得宋一喬趕緊買了水果拎着去奶奶家吃了頓飯，跟姑姑聊了将近一個小時，保證自己絕對會好好吃飯，絕對不會再瘦了。

奶奶最近去聽什麽講座，回家的時候帶了兩盒說是補腦的保健品，對身體絕對沒有副作用的。

姑父抱着包裝盒看了半天，問了一下價格，這兩盒小東西竟然兩千多。

這品牌也沒聽說過，哪兒敢給孩子吃，姑姑姑父和大哥輪流跟奶奶談了一個小時，教育她不要再出去聽些亂七八糟的講座了，有那個錢直接買點核桃排骨什麽的。

四月十九，宋一喬的生日。

正好趕上周五，但本周六不放假。

高二下學期以來已經變成兩周才放一次雙休，中間的一次只放周日，也就是明天還要上學。

今晚還有作業要寫，宋一喬本來是想如果非要過的話就把生日放到周日再過，也不差這一天。

但封瀝川說已經訂好了，這是他第一次給宋一喬過生日，就今天。

宋一喬被他牽着走，“你訂什麽啦？我以前從來不過生日的，以後不要浪費錢啦。”

封瀝川随便點了個頭，明顯是敷衍。

“你訂什麽了呀？”

“餐廳和酒店。”

宋一喬跟在他身後，懵懂地點頭，然後眨眼，然後猛地頓住腳步，硬生生把往前走的封瀝川扯了一把也停下腳步。

“餐廳和什麽？”宋一喬問。

“……酒店。”

作者有話說：

嘿嘿，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