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拜首

? 和風融融,暖陽四溢,林聲如雨,草木芬芳,鳥雀啼鳴。眼前的景色使人迷醉,幾人旅途辛苦,甚少關注景色變化,即使有了變化,所想的也只是其中潛藏的未知危險,未曾及時欣賞其中美好。此時腳步稍停,再看四周,頓時覺得滿眼山河,遍地妙曼,心境陡然開闊。

師無名迎風而立,寬廣的衣袍幾欲飄起,閑庭信步随口念道,“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

他聲音溫文,氣度儒雅,念詩的時候像有水在耳邊流動,任江流不自覺跟着續了出來,“料峭春風吹酒醒,微冷,山頭斜照卻相迎。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啊……”話說出口任江流才發現這些句子每一句都熟爛于心,回想起小時候被老師揪着耳朵背古詩的時候,頓時心中凄然。

他念完,發現衆人都看着自己,摸了摸下巴道,“你們都看我幹啥?不過……料峭春風吹酒醒……現在春風有了,偏偏少了酒,便是想醒也醒不了。”他托腮趴在膝上,懶洋洋的道,“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還來花下眠。這才是我想過的日子。”

師無名低低笑了起來,“少俠灑脫不羁。只是,念念不忘想醉的人,往往是最清醒的人。”

他這個人好像随時能把話題引向深沉的方向,也不知道是故意還是無意,任江流從前的确目标明确,會按照計劃走每一步,就算有時沖動,也無傷大雅,總有辦法糾正回來。

但到了這個地界,他茫然的時候更多,所謂計劃,除了毫不猶豫走下去,沒有什麽值得稱道的地方。

做慣了清醒的人,就會羨慕糊塗的人,如今一個選擇人生态度的機會放在面前。文明繁華,古樸雅致,兩個時代的場景在腦中交錯。任江流想着想着,杵着下巴道,“我是什麽樣的人,與我想做什麽樣的人,并沒有什麽關系。”

他這樣說,也是在理。

休息過後,幾人繼續趕路,一夜複又一日,他們終于看到拜首城池的邊緣。

“啊,差點以為會死在林子裏,荒山野嶺渺無人煙,屍體暴曬在陽光之下,被野獸吃掉,被蟲子吃掉,或者直接被曬的化掉……”任江流捂着臉搖頭,“太恐怖了。”

“師兄,你別再鬧。雖然那道圍牆看起來離得很近,實際上想走到那裏,還需要一個白日的時間,速度夠快的話我們會在入夜之前到達拜首。”

“嗯。”任江流裝模作樣的點了點頭,痞裏痞氣的搭上顧花君的肩膀,道,“那你怪我好咯。”

“為什麽?”顧花君不解。

“因為有我腳程不快,走的很慢,連累你們無法在入夜之前到達啊。”

顧花君想了想,說道,“這倒是好辦,如果師兄不嫌棄,有需要的話,我可以背着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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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江流給了他一腳,道,“你去死吧。”

“好了,好了。”他們兩個鬥嘴雖然有趣,但吵了一路,多少覺得有些過頭。師無名輕巧的插了一句,安撫道,“趕路吧。”

如同顧花君所說,他們入夜的時候才到達拜首。

拜首之外是條長長的護城河,河內的水是從山上引過來的,寬闊的河道成安全的屏障,即便輕功卓絕,也無法在沒有借力點的情況下跨越河水,再登上高聳的城牆。

任江流一行站在城腳扼腕,都已經到了這裏,要再這樣幹等上一夜,真是萬分不甘心。

拜首的外圍城牆很高,任江流仰頭翹腳觀察着什麽,半晌放下手,奇道,“怎麽沒有守衛?”

顧花君點頭,“的确奇怪。不過各地風土人情各異,拜首之末便是落銀河,若此地與相鄰的榮澗沒有沖突,長期無戰禍滋擾,百姓安居樂業,守衛松懈也是可能。”

他說的合情合理,任江流轉頭問師無名,“你覺得呢。”

“師兄!”顧花君抗議。

“乖啦,乖啦。大人說話小孩別插嘴。”任江流敷衍的拍了拍他的頭,睜大眼睛看師無名,“你說。”

師無名莞爾,笑容如清風拂面,溫柔缱绻。可惜此處太黑,看不清。

“在下贊同顧小公子所說,各地風土人情各異,我們擅自揣測,也是徒然。”

顧花君哼了一聲,意思是你看,人家師前輩也這麽說。

任江流不理他,依然看着師無名的方向。

“但是。”

任江流拍着顧花君的肩膀搖頭,意思是你看,‘但是’來了吧。

師無名摸了摸鼻子,雖然看不清彼此的表情,但他總覺得任江流正在诽謗他。勉強忍着詭異的感覺,繼續說,“即使國內安穩,城池不設防衛也實屬非常态。前後已經走到此處了,我們不如進入一探,以觀虛實。”

任江流贊同,“我也覺得,就算社會治安再好你在家也不能不鎖門吧,其中一定有蹊跷。”

“你覺得這裏應該有守衛嗎?”顧花君接口,“師兄,你自幼在拜首長大,即便失憶了,也應該有零星記憶。”

“呃……”面對這樣的問題,任江流霎時收聲,只能幹笑,“我忘了。”

“該怎樣進入?”師茵茵在心中估量河寬和城池高度,搖頭道,“我的輕功無法直接過去,即使勉強能行,也無法帶人。”

任江流和師無名面面相窺,兩個弱雞一起傻眼了。

現在這樣的天色,他們甚至沒有辦法準确丈量出河的寬度和牆的高度,貿然前行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麽事。如果要冒未知的風險,還不如等到天明。

任江流在附近繞着走了走,忽而自信一笑,“交給我吧。”

一刻鐘後,顧花君一邊剝樹皮,一邊抓狂的說,“這就是你想出來的辦法!這就是你想出來的辦法!”

“這就是我想出來的辦法,你有意見?”

任江流的語氣兇殘,顧花君心中一怕,憤憤道,“沒。”

樹的內皮是做繩子的好材料,顧花君嘴上抱怨,手上動作卻不慢,手掌夾雜着內力飛快撕下一根根經絡,再拿去浸水,最後只要搓成形狀便好。

任江流的計劃簡單粗暴,搓一個長短适宜的繩子,由最有把握登上城牆的師茵茵帶着繩子上去,牽制住其中一端,另一端用木頭釘在地底,再把繩子綁在木頭上,自上而下行程一條借力點,這樣輕功稍弱的顧花君就能靠繩子帶人上去了。

大約一個時辰,一根結實的麻繩制作完畢,任江流覺得自己的手又熱又漲,還刺刺的癢,就快廢了。

他舉着有些腫的手,欲哭無淚的道,“疼。”

“用抹藥嗎?”顧花君道。

任江流撲過去抱住他,嘤嘤感動道,“果然還是師弟最好。”

“師兄。”顧花君都已經做好接住人的準備,未曾想雙手迎了個空,茫然道,“你在哪?”

“你說什麽?”任江流擡手去摸顧花君的臉,但是還沒等他得逞,就先被人握住手腕。

“師弟?”任江流略覺不妥,這個人的手修長有力,但指尖柔潤,和顧花君粗大的手掌的截然不同。

“少俠。”師無名笑道,“你找錯人了。”

任江流一愣,‘啊’了一聲,連忙從他身上撤開,不自在的道,“見鬼了……那個……不好意思啊師無名……”

師無名輕笑,“不礙事。”

任江流更覺不自在,側過頭咳了兩聲。

“歡喜之時渴望與人親近實屬正常,少俠莫要介懷。”師無名感覺到他的躊躇,料想他定覺得尴尬別扭,立即溫聲安慰,誠懇的語氣顯得情真意切,“少俠願意與顧小公子分享心意,師某看的着實羨慕,若是下次再來,少俠叫師某名字的話,師某就真的開心了。”

任江流抓了抓頭發,他從前和那幫狐朋狗友勾肩搭背的慣了,到這裏之後與顧花君相處最多,師弟呆頭呆腦的惹人疼,讓他完全沒有改掉壞習慣的觀念,如今被師無名一說,頓時覺得很不好意思。

半天沒有聲音,師無名想得到他一臉失措,不由輕輕笑出聲音,任江流又是一愣,側開臉道,“我沒有抱人的習慣,你別笑我。”

這個小插曲很快被打斷,師茵茵縱身越上城牆,腳尖在牆面輕點,眨眼看不見蹤跡,必定已經進入拜首之內。

不久之後,她再露面,聲音相較之前放大了很多,語氣中則多了迷惑不解,“附近無人,大家上來吧。”

無人?

幾人心中直犯嘀咕,但是傻站在這裏也解決不了事情,當務之急是先進入城中。顧花君對師無名施禮,抱拳道,“師前輩,得罪了。”

師無名道,“是師某需向顧小公子道謝。”

顧花君不再客套,扶着師無名的肩膀運起輕功,氣運腳下,氣走全身,他行直半空的時候落在繩面上,繩索霎時劇烈晃動,細聽還有經絡繃斷的聲音、

顧花君心知動作必須得快,這個繩子太幹,太脆,承受不了他的重量。

在繩面上踏了兩三步,顧花君再次躍起,這次直接落在城牆上,他對師無名和師茵茵點了點頭,說道,“麻煩師姑娘了。”随即躍下牆頭去找任江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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