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入局

? 送客的話說的分明,師無名不緊不慢的站起來,“盟主是能看着親弟死去,天行教大亂。還是武林盟即刻動身支援天行教,引起內戰。而且若武林盟勢弱,中原群龍無首,這對玉山谷來說也許是件好事。到時再想得到靈光劍,也許比今日更加容易。”

顧長白大怒,“你!”

“還請盟主再做考慮。”

顧長白道,“那将此事交給前輩,您就有更好的辦法嗎?”

師無名笑了笑,“那就是師某的本事了,有或沒有,你看便知。”

沉默半晌,顧長白長嘆一聲,“二弟平安到達玉山谷之日,就是顧長白雙手奉上靈光劍之時。”

得到滿意的答案,師無名知顧長白現在沒有寒暄的心思,便自行離開。

他本想立刻前去天行教,但是走着走着,卻在中途改了目标。

在豐鬥村養傷的兩人早就痊愈了,久未得到任務,在等待期間索性當自己在放假。

師無名再次到來,剛進去的時候覺得自己可能去錯了地方,特意退出去看了看,口中咦了一聲,打量四周巨大的改變。

除去進出所用的石子路,空蕩的外院被兼并成了幾道壟溝,地裏種的青菜已經成熟了,小蔥綠油油的占了邊角,生菜起了波浪,玉米遮擋視線,邊角處依稀能看到紅色影子,草莓從中而出,門口移栽的李子樹碩果累累,令人口齒生津。

孤鴻無極木着臉坐在院子中間曬太陽,方臣兢兢業業的練功,掌風刮過,小蔥齊刷刷的斷了,孤鴻無極翻了個白眼,拿着盆收了起來,嘴裏還諷刺準頭不夠雲雲。

師無名摸着下巴看着他們,敲了敲門,道,“二位久見,看你們過得這樣好,我都開始羨慕了。”

方臣看到來人是誰,彎膝跪下道,“主人。”

孤鴻無極面無表情的指着自己,“莫餘生。”

師無名讓方臣不必拘束,看着他起身,才道,“莫餘生,好名字。”

莫餘生看着他,“好在哪裏?”

師無名微笑,“好在你自己喜歡。”

這麽說,也是有道理。

莫餘生道,“你肯定不會無緣無故到來,是有任務了?正好,我再不動渾身都生鏽了,希望這個任務夠刺激,不然我要失望。”

師無名沒說他真的只是順便過來而已,道,“如果呆厭了,你和方臣自行回玉山谷領任務便可。不過已經在這裏住了一年有餘,這樣離開,可會舍不得?”

方臣老實,只道,“我是玉山谷的人,玉山谷才是我的最終歸處,為谷主分憂才是我應當做的事。”

孤鴻無極咧了咧嘴,道,“我在天行教住了十餘年,你怎麽不問問我,離開那裏會不會舍不得。”

師無名笑道,“方臣不是代我回答了嗎?你是玉山谷的人,如此,還有問題?”

“哼。”莫餘生兩袖清風,揮揮手走了。

方臣一人一劍,緊随其後。

他二人離開,師無名望着周遭,心中感慨。走進去之後才發現未改動的地方更多,比如那方荷花池,仍像曾經模樣。

故地重游,人事已非。

曾經自己與顧花君先到此處,任江流随後趕來,之後更有熱鬧,三十個雜人成就的精英小隊,方臣的突襲,父親與他的将士……

師無名面帶笑容,閑步走到任江流的房間,日光照出一室灰塵,他不嫌棄,坐在被褥淩亂的床上。

那時任江流心中住着一只貓,不知什麽東西在迫他,讓他老實一會兒極為困難,甚至需要用藥才能讓他休息。離開的時候更是火急火燎,通知別人的時間都不許,就這麽走了。

看,這被上皺褶,褥上餘痕,皆是當年模樣。

師無名撫平被褥,将他們整理起來。

這一年來,他一直關注着任江流的消息,像是去了什麽地方,交了幾個朋友,或者闖了什麽禍……

其實哪怕不仔細去找,江湖上因他而起的波瀾總是少不了,但是比起那些閑言碎語,親耳聽到的更具真實性,而且聽他日常種種,是件非常有趣的事。

師無名也不知道僅僅一個人而已,怎麽能生出這麽意外。

那時他閉門謝客,直到北漠楊家堡少堡主前來拜訪,玉山谷的大門才正式打開。

楊家堡于北漠,就像顧家于武林,都是中流砥柱的力量。楊家堡人員繁多,競争殘酷,這位少堡主年僅二十便能坐穩這個位置,想來手段不凡。

少堡主名叫楊符君,長相甚似其父,性格也極為豪放爽朗。他說自己這次是奉父親的命令出來歷練一番,今日走到玉山谷附近,特來拜會,順便有事打聽。

最後的話才是重點,師無名面帶笑容的答應,表示知無不言。

那位少堡主道,“說出來前輩莫要笑我,前輩博覽群書,可否知道什麽關于龍神的傳說?”

到玉山谷不是為了見他,不是為了求藥,不是為了求醫,卻來了一個這麽光怪陸離的問題,師無名滿頭霧水,驚奇的笑,“龍神傳說?”

也許是真心需要他的幫助,楊符君滔滔不絕的說了出來,表明是幫助一個朋友打聽的。

他與這個朋友一見如故,對飲幾次知曉他正為此事奔波,便說自己要出來歷練,讓他莫要着急,每到一個地方,定然幫他尋找消息。

“能與少堡主一見如故,對方定然是人中龍鳳,他日若有機會,師某也想見上一面。”

楊符君道,“有機會的話我可為兩位引薦,他喜歡交朋友,知道這件事定也願意。”

幾句話下來,他才知道原來這個朋友是名游俠,叫做任江流。

楊符君說,那時他還沒通過父親的試煉,也不是什麽少堡主,在護送親戚家的女客回家的時候遇上山賊,險些送命,還好遇到那位朋友。

回想起當時情形,他津津有味的描述,“當時我們一行人有三十幾號,除去姑母的丫環仆人,媽媽婆子,能打的就剩下十幾個,那夥山賊人數不少,而且強龍不壓地頭蛇,我想若是打不過,破財消災也無不可。但是那些人拿了錢財竟然毫不收手,是沖着人命來的。我當時慌了手腳,心想這可壞了!”

在北漠一帶敢惹楊家堡的人不正是吃了雄心豹子膽,但什麽地方都不缺亡命之徒,也許這次趕巧,就被他遇上。

楊符君說着說着,露出哭笑不得的神情,“其實這位朋友,我應當叫他一聲恩公,在護送姑母之前他就來見過我。嬉皮笑臉的說他是河北任家傳人,世代以蔔卦為生,算出近日我将有血光之災,特來助我化解。”

“嘿嘿,我是個沒眼力價的,以為這是哪裏來的江湖騙子,聽了這話非常生氣,命人把他趕走了。等遇到這些山賊,立馬想起這個人,才暗暗後悔當時的言行。”

“我護着姑母沖在最前頭,可是男女有別,我不好直接碰觸,只能在原地久戰。随着時間流逝,雙拳難敵四手,漸漸力不從心。見刀快落到姑母身上,我挺身去擋,眼看就要成了刀下鬼。說來不怕谷主笑話,我的确有些害怕,就閉上了眼睛。我看不見,耳朵卻很靈敏,閉着眼睛等了半天,沒感覺到疼痛,倒是聽到一聲兵器相交的聲音。”

楊符君說到這裏頓了頓,笑道,“我睜眼去瞧,在我身前接住刀劍的不正是那日的瘋人嗎!這次見到他,我非但不氣,還感到萬分欣喜。他看着我,還是擺着之前的笑臉,念叨着昨日掐指一算得知先生血光之災臨近,你不來找我助你化解,那我只好自己前來為你化解了。這玩笑開的着實諷刺,我喜也不是,怒也不是,覺得臊得慌。”

楊符君是妾生子,當家主母去的早,剩下三個姨娘中,自己姨娘跟父親最久,可是父親與主母夫妻情深,自從夫人死後,雖然家中又添了幾房新人,卻沒有一個坐上那個位置。

外加夫人當時沒留下子嗣,導致後來幾個姨娘生的兒子彼此不服,逞兇鬥狠,背後使絆子,為了一個堡主的位置掙得頭破血流。

他在父親的孩子中不算出色,智計比不過三弟,武藝比不過大哥,說起結交好友,比不過七弟,賺錢手段比不過五弟,讨好父親這方便跟四弟相差甚遠。

雖然他有諸多不好,讓他就此認命卻是萬萬不能。楊符君之後想過,這次山賊事件絕對不是巧合,恐怕是他的那個兄弟坐不住了,打算殺人滅口,卻被那人攪了局。

後來他問,任江流坐在房頂喝酒,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只道,“那日我在林中小憩,卻被人吵醒了,你猜,我聽到了什麽?”

楊符君心中一沉,“聽到了什麽?”

任江流懶洋洋道,“有心人設了這個局,能除掉障礙最好,如果不行,辦事不利這個名頭總也去不掉。”

楊符君嘆氣,“如果不是你,我就着了他們的道。”

“不打算反客為主嗎?”

“你會幫我嗎?”

“哈……”

想到那時的對話,楊符君輕輕笑了一聲,“哈……”

“被他救了之後,我想表示感謝,他卻轉身走了。後來可能是緣分所致,在北漠再度相遇,才結交成了好友。”

師無名一直笑吟吟的聽着,聽着楊符君描述,只覺那人活靈活現就在眼前。兩人交談幾句,楊符君驀地大笑,“原來前輩也識得他,哈哈,看來這一趟我是多來了。”

師無名當真不知任江流為何要找神龍傳說,但也沒有詢問,他安心在此做客。

從這以後,師無名才不斷讓人打探那個人在何處,又做了什麽,每每傳來消息,總讓他聽的津津有味,甚至捧腹大笑。後來不滿足于道聽途說,方派人随行。

這一跟随,就跟到如今。

回憶将盡,被子早已折好,師無名用手揮開眼前灰塵,眼尖看到枕頭之下露出一處邊角,拿出來瞧了瞧,是一封書信。

大概是很久之前寫的信,現在信紙已經泛黃。

師無名只看了兩眼就認了出來,這是從榮澗回到武林盟與任江流分別之後,自己親手書寫出來,交于旁人,再由人轉送到那人手上的那封。

此時重看,他臉上一點點泛紅,将脆弱的紙張握在手中,忽然不想再等了,眼中神色令人心驚,眉梢眼角灼灼綻放的,盡是勢在必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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