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二十一:

小鬼急的話都說不清楚,魏子陽心裏一急沒等他把話說完就沖進了門。秦穆伏在床邊咳的昏天暗地,身上的冷汗把衣服全都濕透了。

“王爺!”魏子陽把秦穆扶到自己懷裏,手中一片濕熱,拿到眼前一看滿手是血,頓時吓的臉色蒼白。即使不懂醫術也看的出來,這咳出來的血比白天的時候還要黑紅一些。

“王爺,你再忍一忍,我一定會救你的!”魏子陽求助的看向李太醫,“太醫,一定有辦法能止住咳血的是不是?”

秦穆緩了口氣,疲憊的搖了搖頭,“本王沒對你說過吧?蘇離,就是中烏鵲而死的,他經受的折磨我曾親眼目睹,根本,根本沒有任何辦法。胡亂用藥只會加速毒發。我,我還想多看看這天下,多看看,看看......”後半句秦穆沒有說出來,只是緊緊的盯着魏子陽的臉,盯着那張冰冷的面具。

魏子陽心口一痛,好像被人狠狠的紮了一錐子!

想我魏子陽不過是一個卑賤的男寵而已,何德何能讓這個男人心心念念了六百多個日日夜夜!而我卻自私的一直對他隐瞞身份,看着他活在這種斷腸般的思念中。人都要死了,我隐瞞這些還有什麽用?

“王爺,其實我......我就是......”

“王爺!”話剛到嘴邊就被突然闖進門的人打斷了,魏子陽擡頭一看頓時大呼一口氣。

婁寒回來了!

魏子陽幾步迎上去,急切的問,“可拿到藥了?”

婁寒喘了幾口粗氣,點點頭,哆嗦的手從懷裏取出一個精致的白色瓷瓶,那瓶身上全是血。魏子陽眼皮一跳,再一看,婁寒的手上和胳膊上全是大大小小的刀傷,血水止不住的往下淌。“你的手?”

“救王爺要緊。”

魏子陽點點頭,趕緊拔了瓶塞把裏面藥丸倒在手上。

可在看見那顆藥丸時整顆心都沉了下去,這普天之下識得烏鵲解藥的人不超過四個,魏子陽就是其中一個。

手一滑,那顆黑色的藥丸随即就滾落在了地上。

“你這是?”

“假的!”這個曹元果然不是好騙的主!

婁寒大驚失色,“假的?怎麽會?”想那曹元拼死相搏護藥,怎麽到頭來确是假的,難道自己中計了不成?

“婁寒,你過來。”秦穆已經看明白是怎麽回事了,不得不說他很是惱怒,可看見魏子陽失魂落魄的樣子卻根本無法沖他發火。

婁寒看看魏子陽又看看秦穆,低着頭一步步的走了過去。魏子陽已經徹底絕望了,他甚至沒有勇氣回頭再看秦穆一眼,一步步的走出了營房。

他不甘心,不甘心讓秦穆就這麽死在自己的眼前,不甘心讓那個男人的奸計再次得逞。

一次不成就兩次,兩次不成就三次!可薛天前後又派遣了數批死士與暗衛去陸軍大營偷取解藥皆是有去無回。

秦穆得知後怒不可遏,嚴令所有人皆不可再為他涉險,違令者殺無赦!

這一計最終還是落空了!

此時此刻衆人也只能把希望全部寄托于太醫身上,奈何衆太醫想盡了辦法也無計可施,只能眼睜睜的看着九王爺日益虛弱下去。

随着時間的推移,秦穆毒發的症狀越來越嚴重,到後來五髒六腑灼熱難忍,火燒火燎一般的疼,躺在床上根本寸步難行。

李太醫根本毫無辦法可言,就連精通藥理的婁寒也是束手無策,藥箱裏有藥可以止痛,可此時卻根本不敢胡亂用藥。秦穆說的對,烏鵲毒性複雜,即使是普通的草藥也可能會加重毒性,未免适得其反絕對不能随便用藥壓制,所以這酷刑一般的折磨中毒者就只能幹受着。

魏子陽衣不解帶日日夜夜守在床邊,仿佛回到兩年前一樣,站在旁觀者得角度毫無辦法的看着在意的人痛苦難耐,那心情說不出的絕望。心裏痛恨陸央與曹元的同時更加堅定決心,這烏鵲所帶來的痛楚,我的,王爺的,早晚有一日要你們拿命來償!

秦穆料定自己命不久矣,某日清晨便匆匆招來各部将領,把自己的遺言都交代了下去。

“若是本王未能逃過此劫,薛将軍便将此信呈與父皇,父皇不會怪罪你的。”

“王爺,屬下無能!”手裏拿着“保命符”薛天已是心痛至極!

自從秦穆不顧自己身中劇毒一刀砍了徐海,薛天就對他徹底臣服了,如今又眼見王爺咬牙忍着萬般痛楚更是覺得愧疚難當。若自己能早早發現徐海不忠挖了這個毒根,又怎會害王爺身中劇毒。想自己統領三軍,竟然連王爺的性命都保不住,實在有負皇恩。

底下衆将也皆是面露悲痛,若不是強忍着怕是已經哭出了聲。

“是人都有一死,本王不過是早走一步罷了,你們用不着難過!”

“王爺!”薛天喉嚨硬咽,已經說不出來敷衍安慰的話了。

“記着,要替本王報仇!替那些戰死沙場的将士們報仇,絕對不能讓陸國大軍打過金沙江!”

“王爺放心,末将定會親手取了曹元小兒的項上人頭,祭奠那些為我大秦戰死沙場的将士們!”

“有你這句話本王就安心了!”

秦穆又簡單交代幾句,最後揮了揮道:“你們這些人哭哭啼啼的跪在地上讓本王怎麽歇息?都下去吧,魏公子留下照顧就好。”魏子陽開口勸了幾句,薛天這才帶領衆人退出了門。

一人走,秦穆使盡全身力氣撐出的那一股子剛毅也随之洩掉了,倒在床上苦笑道:“本王終于知道這滋味了,原來竟然這麽疼!”秦穆死死的抓着床單,恨不得撕碎了它。如今尚未到最嚴重的地步就這般的疼,簡直無法想象,那五內俱焚一般的折磨蘇離是如何承受的。“當日真該早些殺了他!”

“事到如今王爺還在想着他?”魏子陽洗涼了毛巾,細心的為秦穆擦去身上的熱汗,不過對于體內的燥熱來說,這麽做無異于杯水車薪。數九寒天外面還呼呼的刮着冷風,常人穿着厚襖披着毛皮都覺得冷,秦穆卻光着上身,下身也只穿着裏褲,如此還熱的渾身濕汗,可見那藥性是何等的猛烈。

“若是不喜歡聽,本王就不說了。”

“不。”魏子陽搖了搖頭,“王爺說什麽我都聽着。”

秦穆比魏子陽強壯也比他能忍,疼的全身冷汗把包紮傷口的好幾層藥布都侵透了還能強顏一絲笑意,只是那笑容三分苦澀,三分不甘,外帶四分的痛楚,看了實在讓人難受,“太醫還在想辦法嗎?讓他們別忙乎了。”

“辦法是人想出來的,不到最後一刻我們是不會放棄的。只求王爺在這之前不要放棄才好。”

“我聽婁寒說了,你去敵營求藥,被他們當衆侮辱......委屈你了。”

魏子陽搖搖頭,“可惜我自以為聰明卻還是被曹元耍的團團轉,到頭來還是沒拿到解藥。”

“這是我命數!”秦穆緩了幾口氣,輕聲問,“子陽,那天你想對我說什麽?”

他竟然還記得!

那天想對他說實話,可此時卻又不想說了,如果注定要走,就不要留給他太多的念想了。走的無牽無挂才能早日輪回轉世,不是嗎。

“其實也沒什麽,你不用往心裏去。”

“本王就要走了,你還留着話不肯對我說嗎?”

“什麽要走了,別說傻話。看你的面相也是長命百歲的人,一定能逢兇化吉的。”魏子陽說着安慰他的話,卻安慰不了自己,心口一陣陣的疼,眼淚都差點掉下來。

秦穆笑着閉上了眼睛,伸手抓住那只曾讓他贊賞不已的手,那手修長白皙煞是好看,過了幾次涼水摸起來冰冰的貼在胸口舒服極了。

“王爺!”

“噓!”

魏子陽沒有再試着抽回自己的手,任由他把自己的手貼在蜜色的肌膚上,感受那過于激烈的心跳聲,不消片刻冰冰的手便被捂暖了,“王爺又把我當做了他?”

“最後一次。”

"最後"兩個字說的為何這般絕望?聽着讓人心酸。“別說最後一次,只要王爺想,随時可以把我當做他的替身,我不介意。”

“真的?”

“只要你高興就好。”

秦穆甚感安慰,“如果蘇離還活着,如果他對我動了情,也許他此時也會像你這般溫柔的待我吧?”

一句話,魏子陽的眼淚緩緩而下,兩年了,本以為那眼淚已經幹了,沒想到它只是偷偷的藏在了心底。魏子陽偷偷的擦掉臉上的淚痕,勸他道:“.......對于生命而言,除了生死是大事其餘都是小事!什麽情,什麽愛,什麽執着,什麽放下?那些都不重要......”魏子陽反手抓住他的手,繼續道:“整整兩年的時間,王爺把心思都浪費在了一個死人身上,不值得。”

秦穆笑了,卻又滿目蒼涼,“我倒覺得,只有這兩年我才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魏子陽覺得心痛,猶豫半晌低聲的問,“王爺是在迷戀他嗎?即使...他已經死了?”

王爺只笑不答,只是将他的手握的緊了,閉上眼睛似乎入了夢。

魏子陽不再問了,呆呆的看着二人握在一起的手不知在想什麽,想的那麽出神。過了足足半晌突然驚了似的起了身,匆匆留下一句,“我有事出去一下,一會兒就回來!”就快步走了出去。

魏子陽這一走就是整整一夜,秦穆獨自忍痛了一晚,忍到難以承受時就一遍遍的差人去找魏子陽,可一直到黎明都不見魏子陽的身影。不知為何,總覺得他陪在身邊那痛楚似乎就不再那麽難以忍受,雖然那張冰冷的面具實在礙眼,但他的眼神他的聲音卻如此叫人心安。不想承認,但也不得不承認秦穆太懷念那種滋味了。

若是下得了床走的動路,秦穆怕是早就親自去找他回來了。

人在生病的時候往往脾氣都會很大,平日一向待人寬厚的秦穆竟發了一整夜的脾氣,連小鬼都差點被他吓哭了。一直到天色大亮秦穆還是不肯閉上眼休息,心中正在氣惱卻見李太醫急匆匆的進了門。

“請王爺用藥!”

李太醫跪在地上,雙手托着托盤舉過頭頂,那上面放着一碗還在冒着熱氣的湯藥。

“藥?什麽藥?”

“魏公子說,這是以毒攻毒,至于能不能解毒還需試過之後才知道,若是王爺不肯就罷了。”

原來是去找解藥了,秦穆怎麽會不領這個好意,反正死路一條,死馬當活馬醫也要試一試。小鬼見他點頭,急忙将王爺扶起來回身把那碗東西端上來。秦穆接在手裏,一股血腥味兒頓時撲鼻而來,定眼一看這所謂以毒攻毒的救命湯藥竟是一碗熱騰騰的鮮血。

他自是殺過無數飛禽走獸,卻從不曾生飲鮮血,此時一見這腥紅的一碗竟有些作嘔的沖動,當即便面露不悅,質問道:“這是什麽?”

“是......”李太醫遲疑片刻,想起魏子陽開出的方子便照着念道:“這是摻了蛇毒的蛇血!”

“蛇血?”秦穆很是懷疑,“當真?”

李太醫幹咽一下,狠下心點了個頭,“正是。魏公子昨夜就帶人上了山,因為不好找直到今早才找到這五步蛇的蛇窩。王爺最好還是趁熱喝下去的好,若是冷了怕失了藥效。”

誰都知道,這五步蛇本身便帶有劇毒,常人若是被咬上一口,五步之內必死無疑。這整碗的蛇血裏面還摻了蛇毒,喝下去就相當于吞了一整條五步蛇!

果然是以毒攻毒!

“好,試一試也無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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