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必須死一個
當時空中掉落的巨石距離程澍的腦袋只有不到一米,世界就像開了慢鏡頭,在即将到來的「生命最後一刻」,他的腦子裏不想幾個月沒見的親人,不想自己名下的巨額遺産會怎麽分配,不想還有多少想做的事情還沒做,而是在想竟然會以這樣醜陋悲慘的方式死去。
明天,可能不等明天,就今天晚上,各大媒體的頭條标題就是——
【突發,程澍被碾壓致死,享年二十九歲,英年早逝!】
【痛心,程澍屍首成肉沫,一代巨星隕落!】
【哀悼,程澍一路走好,我們為你照亮去天堂的花路。】
【驚,屍首非本人,一場大戲只為假死,程澍還活着?】
然後是各大公衆號博主刷拉拉剪輯他生前的輝煌歷史,粉絲帶着白玫瑰在靈車後面哭成一片淚海。
每個人都幻想過希望過自己以後會以什麽樣的方式死去,程澍只想以後百年歸老那天安安靜靜地睡着就行,不需要受到多隆重的禮遇。
他也在想,如果死後有機會給親人托夢,首先一定要去母上大人的夢裏問她:以前您找過的某道行高深的算命先生幫忙看過我的八字,最少會有九十九年的壽命,現在才二十九,缺斤少兩嚴重少了七十年!
程澍一股腦想了那麽多不切實際的東西,外面的天空炸了一道響雷,雷電的白光照進室內,突然聽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程澍看到一道比雷電還要刺眼的白光朝自己這邊飛來,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就有一股力量撲到自己的懷裏,聞到對方身上的檀木香味,就知道他是誰了。
這個猛撲産生的沖力讓程澍整個人後退了三四步,再向後翻滾,因為失去重心,兩人特別用力抱着對方的身體,他們又在地上翻滾了好幾圈,最後摔下一個兩級階梯才停了下來,地上的碎石磕得他們悶聲痛呼。
想到姜有年的又白又細的胳膊和腿,這麽個摔法很容易磕碰傷,于是程澍的手全程按在對方的後腦勺上,擔心他被磕到腦袋,最後是用自己的身體墊在下面。
程澍以前拍戲摔得更狠的大有在,身體練得皮糙肉厚,這種摔對他來說還不算什麽,姜有年看上去細皮嫩肉的,就像是個不經摔的瓷娃娃。
巨大的石頭落地,地板跟着震了震,整棟樓響起警報聲。
程澍感覺到自己身體都還好,他睜開眼睛,看到與自己相擁的姜有年,想到剛才他明明還在距離自己十米之外的地方,竟然可以在一秒鐘時間裏趕過來救下自己,他是怎麽做到的。
神奇之餘又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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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有年低着頭從程澍的懷裏爬起來,可是剛用了一點力道,身體在一瞬間突然脫力,又砸回程澍的身上。
他突然有了巨大的危機感,因為老毛病又犯了,疼痛從心髒開始蔓延到全身的神經,仿佛被許多刀子在身上不斷地割開皮肉,連視線都變得模糊,已經疼出一身冷汗。
偏偏是這個時候才發作,痛症發作的那段時間裏,是姜有年安身體最弱的時候。
虧得他表面保持鎮定,完全看不出他正在忍受常人無法承受得了的痛苦。
姜有年咬着牙起身,混亂中散落的頭發遮住了他大半張臉,他的馬尾歪到一邊,程澍看到露出的後頸有一塊皮膚受傷了,不過沒有流血,看傷口狀況比較像是燙傷,可是這裏沒有火,怎麽可能會有燙傷呢?
還沒等程澍再看清楚,那塊皮膚已經被衣領遮住了。
程澍無暇顧及這個問題,現在要關心的是盡快找到江萊和董逸辰離開這裏。
“你怎麽樣?能站起來嗎?”程澍抓着姜有年的手臂扶他站起來。
兩人身上都蒙了一層灰,随着動作散落白色的塵土。
姜有年沒有說話,他擔心一張嘴就會痛呼出聲,他的手腕和手掌都有擦傷,冒出鮮血,在冷白的皮膚上尤其刺眼,他抽回被程澍抓着的手臂,不經意地藏到身後,退開一步,束起的馬尾淩亂了,他沒有将散落在臉頰的頭發撥開,而是任由頭發掩蓋那一片尤其刺痛的皮膚,剛才兩人抱在一起的時候,程澍身上的香囊起了作用,姜有年身上各個地方都跟程澍有皮膚接觸,這就是燙傷的由來。
他側着身子站,只用半張臉讓程澍看到。
他一直低着頭,程澍就覺得他有點奇怪,便問:“你臉怎麽了?”
程澍生怕他那張能迷倒衆生的臉被毀了,連忙湊上去看。
姜有年沒有躲開,而是将頭發撩到耳朵後面,擡起頭來,幾秒鐘之間,他已經變回整體還是那麽儒雅的他,傷口全愈合了,不知道是他的痛覺神經摔麻木了還是怎麽的,竟然沒有痛苦反而還能笑着回答:“我沒事的,就是剛才摔得五髒六腑都在疼,緩緩就沒事。”
程澍不疑有他,在繼續上去找人還是帶姜有年離開這兩個選項裏掙紮,最後選擇了後者。
外面雷雨交加,天上像是漏了個大口似的,水不斷往下倒,雨水的和風将窗戶敲打得砰砰響,讓人人心惶惶。
同時問題來了,剛才整棟樓響起警報聲的時候,大樓的安保系統自動上鎖,每一個出口已經落下鐵閘,裏面的人出不去,要有專業的安保人員才能打開。
“出不去了,只能等人過來。”程澍見姜有年平常挺得筆直的腰現在有點微微駝着,臉上還在出汗,他好像還在難受:“你是不是哪裏很疼?不會摔得內出血了吧,我看看。”
他說着就伸手過去,姜有年退開躲過他的手,故作輕松說道:“不是,我的痛感比別人要敏感一點,要多點兒時間緩緩,真的沒事。”
程澍苦惱地看了看周圍:“不如你在門口坐着等人來,我去找人吧,我身上還帶着宋慶利給的香囊,他說只要我帶着就沒有妖魔鬼怪能靠近我。”
“不行!程澍,你是人不是神!”姜有年第一次跟程澍說話如此強硬的态度,歇斯底裏地說:“剛才是誰就差那麽點兒被砸死,那東西就算不靠近你,也能有很多方法弄死你!”
程澍張了張嘴,卻無話可說。
确實,他只是個普通人,對方就算是一只小妖精,也能通過一些低級手段讓他有千百種死法。
程澍突然覺得自己是個無能的人,此時他什麽都做不了,只能幹等着救援的人過來。
兩人沉默了片刻,姜有年向後退了幾步,背靠着牆,身體裏的痛症一波比一波要來得猛烈,完全不給喘氣的機會,忍受疼痛的同時,他還要擺出一副無事的樣子,不能讓程澍看出來有異樣,因為疼痛,平常白皙的臉色轉而發青,又幸好周圍的燈壞了,外面天氣也不好,所以程澍看不清楚他難看的臉色。
天空閃過一道雷,将室內照亮了些,借着這光亮,程澍的視線偶然鎖定在姜有年的手腕上,他的左手腕依舊帶着那條好看的玉珠紅繩,手腕整片皮膚竟然也有像是燒傷的傷口,坑坑窪窪的。
可明明沒有火,怎麽他身上就這兒那兒都是燒傷呢。
當程澍再想看清楚些,那手腕上的皮膚竟然完好無損,根本沒有受傷,看來是眼花看錯了。
姜有年能分出部分注意力留意程澍的動向已經很不容易,本來身體就疼得要命,渾身使不出勁兒,為了不被他看到端倪,勉強将傷口恢複。
現下狀況太過被動,姜有年十分讨厭落在被動的局勢,如果不是這該死的痛症突然發作,他定會直接将程澍敲暈了把人扛出去,至于控制了董逸辰的家夥,他動動手指就能捏碎,前提是他的痛症沒有發作,否則一切是空話。
程澍好歹是演了十三年戲的,一雙犀利的眼睛很會觀察動作情緒,盡管姜有年僞裝得再好,程澍也察覺出他确實是在強忍着身體的不舒服,基于前幾次姜有年總是做出疏遠距離的動作,程澍也不好越界靠近他。
他想要給予關心,卻不知道用什麽方法才合适,不知道姜有年會接受什麽樣的好意。
距離剛才兩人死裏逃生才過去不到十分鐘而已,平息心情之後,就要開始想要怎麽找到兩個小孩,逃出這棟樓。
程澍的口罩早就不知道什麽時候掉了,他心情煩躁地抹了抹臉,看向一樓大門,忽地發現奇怪的點,說道:“姜有年,有點兒奇怪啊,之前發生這麽大的動靜,已經逃出去的人應該也是時候叫人過來了,中央博物館在市中心,報警的話,警車消防車救護車怎麽也會先來一個,這都半個小時了吧,大樓門外沒有一點兒動靜。”
“可能那只妖怪有屏蔽外界的能力,殊不知大樓外已經一片混亂,我們在裏面看不到,簡單來說大門是一道牆,門裏門外是兩個不同的世界,更糟糕的是……”
姜有年深呼吸一口氣,忍住了一波疼痛:“外面的人可以破不了大門。”
什麽門裏門外,什麽兩個世界,程澍只在一些科幻片裏看過這些名詞,沒想到在現實中也能遇到。
“所以……所以……”程澍再想說些什麽,腦袋一片空白,幹巴巴地問:“我們是要在這兒等死嗎?”
姜有年說:“應該不會,你之前有兩次經驗了,你的經紀人應該會懂得去找宋慶利過來。”
“希望吧。”程澍往牆上踢了一腳:“靠,一次兩次是碰巧,這是第三次了,難道我是特殊體質,以後還會總遇上這些事兒,沒完沒了了?”
這要怎麽解釋呢?姜有年在心裏定奪着,總不能說真話吧。
“算了算了。”程澍擺擺手:“現在先解決兩個小孩的事情吧,也不知道他們現在狀況……”
他還沒說完,樓上就傳來小女孩的哭聲,兩人紛紛往樓上看。
在四樓的一個平臺,江萊被綁着雙手,一把閃着寒光的刀子橫在她的脖子前,只要稍微一用力,刀鋒就會割破她幼嫩的喉嚨,站在她身後的一道身影的高度與她差不多,不用細看就知道那個人是董逸辰。
不,或許他不是董逸辰,是那副軀體是而已。
“嗚嗚嗚不要……不要殺我,救命,救救我,小年哥哥你在哪兒呀……”江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程澍向樓上喊:“江萊,別怕,我和小年哥哥都在。”
江萊聽見熟悉的聲音,眼淚更止不住:“大樹哥哥嗎?嗚嗚嗚,我好害怕啊,我不要,我不想死……”
“沒事,不會死的。”程澍轉去對江萊後面的董逸辰說:“喂,你誰啊?”
董逸辰站在高處俯視兩人,雷電照亮他陰翳的側臉,眼神裏哪有一個小孩該有的純真,明明是狡詐,憎恨,嘴角是得意的笑。
“大樹哥哥,我是小辰啊,才給你講了個好聽的故事,怎麽轉頭就不認識我了呢?我好傷心啊,還有……小年哥哥,你也不認識我了嗎?”
董逸辰一臉無辜的樣子,他就是個優雅的瘋子,變态的惡魔,他看到對方無可奈何的樣子就心情愉悅,但是笑着說的話語裏充滿了針對。
姜有年的眼神爬上一股陰狠:“你想幹什麽?”
他的聲音仿佛是來自地獄,像是索魂鬼的鈎子一般,試圖把附在董逸辰身體裏的東西勾出來,但是一團黑霧從小孩身體裏剝離出來一半又彈了回去。
這一幕程澍看得清清楚楚,只有電腦特效才能做出來場面,程澍現在看到已經可以淡定地看待。
在董逸辰的背後,有密密麻麻的玻璃碎片飄在空中,尖銳的部分向着董逸辰的後背,當然程澍的角度是沒有看到這一幕。
“哈哈哈。”董逸辰狂妄大笑:“你悠着點兒,我這副身體有血有肉,遭不住一點兒磕碰,說不定我稍微扭個頭就嘎嘣死掉了。”
姜有年一手扶着牆壁,他現在全靠一口氣撐着不倒下,程澍一刻不安全,他就不能倒下。
“你們也就這麽點兒能耐嘛。”董逸辰不知道從哪兒又變出一把刀來,他将刀往下扔,落在他們兩人前面不遠處的地上,他說:“兩位,我想要的很簡單,就是……你們兩個人必須要死一個,另一個就可以安全離開,我這副身體也可以還給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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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