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死裏逃生

程澍這段時間很安逸,之前兩次的離奇事件被他慢慢地忽略。

還以為生活已經回到正軌,事業如日中天,又交了個很合得來的好朋友,日子過得很快活。

可是這位朋友突然告訴自己:我不是人。

如果可以的話,程澍想請宋慶利過來幫忙看一下,他身邊到底有誰能是個人。

或許那天小包和柳安好說自己也是個妖怪,他也能淡然接受。

程澍甚至已經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也是只妖怪,因為是同類,自己又長得特別好看,所以別的妖怪總是湊上來。

真是人妖通吃啊。

天花板上的電路莫名迸出火花,火苗散落到窗簾,瞬間四處彌漫着火花。

兩人此時竟然還能保持鎮定,周圍的混亂仿佛與他們兩人無關。

程澍不知為何卻不感到害怕。

他沒有正面回答姜有年的問題,直截了當問道:“所以我接下來需要做什麽?”

“我現在狀态不太好。”姜有年調整自己的呼吸,估計着應該還能撐兩個小時:“不過對付他是可以的,你只管跟在我後面,不過之後有個忙要你幫一下,就是萬一我有什麽事,別讓我去醫院就行。”

程澍從幹澀的喉嚨裏擠出一句:“行。”

火勢已經蔓延到不可控制的地步,濃煙彌漫,再待下去,人不被燒死能被煙熏死。

姜有年被濃煙嗆到了,咳嗽的時候扯得心髒更疼。

他感知到倆小孩就在頂樓:“上去吧,他們在頂樓,火燒成這樣也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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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跑去求生通道,程澍跟在姜有年後面,與他保持一米的距離。

姜有年讓他站後面他就全程站後面。

他不是個遇事就會躲到別人身後的人,他想沖在前面也無能為力,盡量不當個累贅。

姜有年摸了摸腰間,原本那兒有更大一片燒傷,已經差不多痊愈了,不是那麽刺痛。

他今天能有這麽大個坎,一部分是自己身體不争氣,一部分是程澍身上的香囊太厲害,連他一屆千年老妖怪也能受傷。

不能随便跟程澍有肌膚之親,真是愁人。

回頭拆了宋慶利那座破廟才行。

樓道的下層已經被火堵住了,火焰一個勁兒往上竄。

建築物被燒得噼裏啪啦地響,聽着就惶然,卻不及樓上有小孩的哈笑聲。

姜有年往上便看到董逸辰趴在樓梯的欄杆上往下俯視,挑釁地做了個鬼臉,然後又蹦跶上了樓。

姜有年真想把人逮住揍一頓,可是這個董逸辰不是真實的他,是被妖怪附在體內,他總不能揍董逸辰的身體吧。

兩人很快跑上頂樓劈開上鎖的鐵門走出去,天臺逐漸被濃煙包圍,如大霧天氣,可視範圍不遠。

“都舍不得死嗎?也太不好玩了吧,我還想着能看到你們會一刀一刀地捅向對方。”

董逸辰的聲音在時而在前面,時而在後面,接下來又在左邊:“那就不好意思了,只能由這丫頭替你們死。”

“你在這裏等接應。”不等程澍回應,姜有年說完便向前跑,速度非常快,最後隐匿進煙霧裏。

繼而便看到前方有一大一小的影子在靈活跳動,光亮閃了閃,傳出金屬物碰撞的聲音,已經開始兵刃相見了。

程澍焦灼地等待,注意力全放在周邊的打鬥聲中。

聲音在他周圍繞了一個圈,以他為中心形成一處安全地帶。

接着姜有年大喊一句程澍的名字。

程澍眼看着前方,姜有年從遠到近迅速出現在他面前,他抱着已經昏迷過去的江萊,猛地将人塞到程澍的懷裏。

姜有年的狀态比剛才還要差,他忍耐着脖子上青筋暴起,還沒等他緩過勁兒來,就感知到敵人的氣息在程澍的身後。

他左手往外伸,從手的那個方向飛來一把的長劍,手緊緊握住劍柄,手指靈活地反握住。

程澍的眼睛被刀鋒的寒光閃了一下,愣愣地面前的姜有年揮動長劍向自己的方向來,然後越過耳側。

铿锵一聲。

繞到程澍身後的劍擋住敵人的暗算。

姜有年的臉近在咫尺,他的薄唇動了動:“給她止血,我盡快結束。”

語畢便往左邊的方向閃去,人瞬間就不見了。

程澍沒來得及驚嘆他的速度,将江萊平放在地上,檢查她身上的傷。

還好江萊受的傷不重,出血的傷口只有肩膀的一道五公分劃痕。

傷口雖然不深,但是小姑娘的皮肉細嫩,受點兒傷就嘩嘩流血。

程澍脫下身上的外套給江萊包紮。

沒過多久,打鬥的聲音在某一聲劇烈的金屬斷裂聲宣告結束。

程澍不知道戰況,茫然地喊了一句:“姜有年?”

“我在。”未見其人先聞其聲,姜有年立刻回答:“已經解決了。”

當聽到對方的一句「我在」,程澍那被抛向空中的心落到軟實的棉花上,總算是心安了。

姜有年撥開重重濃煙朝他走來,他抱着沒有意識的董逸辰。

區區一名重量不到五十斤的小學生,仿佛将要把姜有年壓垮一般。

比起兩位小孩,程澍看姜有年比較像是需要急救的人。

“你受傷了嗎?”程澍問,眼睛在他身上審視,沒看出他有受傷。

“我沒事。”姜有年說,他指了個方向:“消防員的雲梯在那邊,快點把孩子送過去,火快要燒上來了。”

話音剛落,頂樓的門便竄出猛烈的火舌。

救兩位小孩是重要,可是程澍也顧及着萎靡的姜有年,恨不得自己有三頭六臂能扛三個人。

姜有年坐到地上,完全沒有火燒眉毛的危機感,揮手說道:“你快去,我在這兒等你回來。”

程澍一咬牙,扛起倆個小孩就跑了,縱然他很快就回來,看到姜有年已經躺在地上,他人已經沒有意識了。

“姜有年,你醒醒,別睡。”程澍心急得顧不上其他想法,抱起姜有年就跑。

姜有年還有一點兒意識,剛才那一會兒他完全可以自己先行離開,不需要絞盡腦汁解釋今天的一切。

明知道對方會給他帶來什麽樣的傷害,他始終義無反顧向着他走,又或是原地等待。

當姜有年落入一個結實的懷抱,體驗到熟悉的溫暖,随之而來是又皮膚的灼燒感。

程澍沒有發現懷裏的人渾身顫抖了一下。

姜有年的腦袋無力地搭在程澍的肩膀上,氣息少進多出,痛苦地悶哼出聲。

眼看就要得救,可是今天的磨難是一件接着一件。

地板如同不堪重負的冰面,從中間向四周擴散裂開。

程澍腳下忽地沒了承載物,兩人落入帶着火焰的深淵中……

時間貌似過去了許久,久到宛如度過了一個世紀,久到程澍以為自己已經死了。

待到睜開眼睛坐起來,看到自己周圍全是瓦礫碎片,姜有年就在前面不遠處,靠着一塊殘缺的水泥柱子坐着。

程澍一下子精神了,他邊喊姜有年的名字邊爬起來跑過去,單膝跪在他面前:“姜有年,姜有年你醒醒!”

姜有年原本垂着腦袋緩緩擡起,嘴角有血跡,卻是帶着笑的一張臉看着程澍。

在從高空掉落的途中,他們緊緊地相擁。

臉,脖子,手的皮膚都出現了不同程度的灼傷。

姜有年知道自己身上已經找不出多少出好的皮膚,肯定難看死了,他不願意将醜陋的一面表露出給程澍看,只能扯了個笑容,試圖抵消掉不完美的外貌。

程澍看見姜有年大半張臉的皮膚嚴重受傷,面積很大,看着觸目驚心。

傷口一直蔓延到衣服領子裏,沒有第一時間想起可能是自己的原因導致的,以為是掉下來的時候被火燒傷的。

他這是什麽時候弄的?明明在天臺樓頂的時候還沒有的。

“你的臉。”程澍擡手想要去碰他的臉,可是手指剛碰到皮膚,那塊皮膚的灼傷更加嚴重,程澍見狀立刻收回手,不知所措地,笨拙地說:“對不起,我……”

程澍只是聽宋慶利說過香囊會讓妖魔鬼怪不敢靠近,沒說過還有如此厲害的防禦作用,如果早知道,他就不會去觸碰姜有年。

那張這麽好看的臉,就被他這麽毀掉了。

“沒關系,不是你的錯,會好起來的。”姜有年身體虛弱,說得很小聲。

他把衣袖拉下遮住手腕的灼傷,但是長度有限,只能蓋到手腕處。

嘴上說沒關系,卻下意識地擡手捂着受傷的那一邊臉側了側頭,顯然是不想讓人看到自己的醜态。

“我送你回家。”程澍想要把人扶起來,但是不知道從何下手。

姜有年就像是已經有裂痕的玻璃器皿,很可能稍微碰一下就會碎。

長發糊在姜有年受傷的左臉上,粘着傷口,他看起來很不好受,眼睛微睜,用飽含因疼痛而泛淚花的瞳孔看着近在咫尺的人,程澍想要幫他把頭發撥開,他告誡自己連一根頭發絲都不能去碰。

遠處有人往這邊趕來。

“我要走了。”姜有年說,卻不動作。

程澍:“你去哪裏?”

“回家養養病就沒事了,改天見。”

聞言,姜有年的身體化成一團白霧,悄聲無息消失了。

程澍還沒從姜有年是妖精這件事情裏緩和過來,人就在自己眼前消失了,他這麽多年演藝生涯都不敢這麽演。

一切就像夢境一樣。

在城市某公園深處,茂密的草叢中蜷縮着一只毛色銀白的小動物,他身上滿是傷痕,血跡黏在它好看的毛發上,氣息虛弱。

一道鵝黃色的身影奔跑在叢林中,急促的腳步在述說她焦灼難耐。

婉玉循着地上寥寥無幾的血跡找到了草叢裏的一團白色,連忙把它抱起來就往回跑:“大人,你要堅持住啊,馬上就到家了,嗚嗚嗚大人。”

婉玉跑着跑着就哭了,邊哭邊說:“大人,你好好愛惜自己好不好,我還沒向你報答夠呢,你不能死啊,我還想再跟着你一千年,那時候我就是個小花仙,我變出世界上最漂亮的花給你,給你追程情郎。”

狐貍微微擡起小腦袋,用淩厲的眼神警告婉玉閉嘴。

婉玉不服氣地哼了一聲:“我就跟着你。”

程澍不知道自己怎麽被人送去醫院的,猶如行屍走肉一般,被安排住院兩天做全身檢查。

柳安好和小包在身邊寸步不離,還請了十個保镖,日後無論程澍去哪裏都要跟随。

程澍身上就一點點擦傷,然而看起來是重傷患者的姜有年此刻卻生死未蔔。

他滿腦子都是姜有年,他的樣子,他最後那副慘烈卻假裝欣慰的模樣。

在死裏逃生後的一天裏,程澍往姜有年的微信發了十幾條信息,全是問他身體狀況如何。

他倒是想要派人去姜有年家,姜有年那個狀态一個人在家,随時都能有危險。

不過後來姜有年回複了他的消息,只是一個句號的回複。

比起不回複讓他心裏一直挂念,這個句號能讓他安定許多。

程澍脫下身上又髒又破的衣服,小包拿了一套幹淨的病號服給他換。

在脫衣服的時候,有一個東西從衣服裏掉在地上,是宋慶利給他的香囊。

想起宋慶利說過的話——這個護身符比上一個要厲害許多,什麽妖怪都接近不了你。

就是這個小小的東西,無意間讓姜有年受了那麽重的傷。

白天一場驚心動魄的博物館副樓坍塌事件一直發酵到半夜也沒有消下去的勢頭。

全網都在擔心被困人員的生命安全,特別是程澍。

已經有粉絲聚集在醫院門口等待消息,一個個手裏捧着花,臉上挂着兩行淚,嘴裏不斷念叨各路神仙保佑他們程老大身體無恙。

人已經安全了,柳安好就讓工作室發了通告,報道程澍目前身體狀态良好,只有輕微的擦傷。

擔心大家不相信,還附上一張程澍穿着病號服坐在床上聽電話的照片。

程澍那時候正在接聽來自母上大人的慰問電話,已經說了一個小時。

其中有半個小時是聽程薏在那邊哭得撕心裂肺,還主動保證自己以後會聽話,再也不闖禍,認真讀書。

他在事故現場沒受重傷,這會兒耳朵快要聾了。

雖然程薏這些話不知道能不能實現,不過程澍錄了音,以後随時都可以拿出來放給她本人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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