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雪花

蘇葉哲的刀絲毫沒有手下留情，他這麽努力的想要跟她相認，最後等到的卻是她被人殘忍殺害的事實。

記憶中的那個一直保護自己的姐姐，就這麽痛苦又絕望地離開了這個世界。

只要一想起這點，他就無法容忍這個人渣還活在世界上。

此刻的他已經被仇恨填滿，即使自己要承受再大的代價，也要把這個混蛋殺死 。

在他的刀靠近沈一天的心髒的時候，整個實驗室的燈都刺啦作響，黑紅色的煞氣充斥着整個空間。

蘇葉哲手上的刀被洶湧的煞氣推到一邊去，那些黑紅色看起來很鋒利的煞氣，卻絲毫沒有傷到他。

好像有意識的在避開他一般。

沈一天大難不死，終于再也不敢把自己的小命托付給任何人了，也不管到底是誰救了他，自己就想跑出去，倒騰了好幾下才站起來。

不過他剛動作，煞氣又變的暴躁起來，将他團團圍住，如刀般鋒利将他的膝蓋割破，他痛的站都站不住，在地上打滾。

濃重的煞氣裏閃過一道白色身影，隐隐約約顯出真身來，果然是何靜。

當她看到沈一天的時候，眼睛裏充滿了煞氣，發絲在風中四張，尖利的黑紅指甲就朝他身上招呼去，可見她的恨意。

整個鬼都顯得相當暴虐，可就是這麽暴虐的一個鬼，卻在一聲近乎低喃的呼喊中落荒而逃。

“靜姐，靜姐。”蘇葉哲看着始終背對着他的女鬼，一聲聲的呼喊着，伸出手掌，似乎想像小時候那樣，從背後抱着她。

然而她始終不肯回頭，捂着自己的臉，來回的甩頭，竟然再次四溢開，化作煞氣。

蘇葉哲跪在地上，一滴滴眼淚滴落。

他沒再說別的話，葉昭和岑起野顯然都不是會安慰人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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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何況就連他們也覺得眼前的事，根本安慰不了。

失去至親的痛苦，旁人是無法理解的。

耳朵漸漸聽到一首舒緩的曲子，蘇葉哲就那麽哼唱着，這首沒有歌詞的簡單小調，跪在地上。

好像又回到了那個時候，他剛到孤兒院特別害怕，就是這首小調陪伴她度過了最困難的時刻，那個僅比他大一歲的女孩兒，每次都會抱着他給他哼着這首小調。

她的身上總會充滿陽光和香皂的芬芳，溫柔的嗓音陪伴他度過了那沒有父母呵護的三年。

結果，他把她丢了，他把那個他深深愛着的姐姐丢了。

本應該被他好好保護的姐姐，被人殘忍的殺害，就在他不知道的時候，那麽痛苦的死去。

她死的時候一定很痛吧，被冰涼的河水泡的也很冷吧。

他不停的哼着這首小調，聲音在空蕩的房間裏回蕩，不知浸濕了誰的眼睛。

葉昭也鼻頭一酸，就算見識過再多的悲劇，又無法完全無動于衷，或許這就是女人吧，又或者她的靈魂變得完整，缺失的憐憫也回了來。

岑起野靠在牆上仰望着天花板，最後走過來拉住葉昭的手。

好像在給她力量。

空氣中發出“嗚嗚”的聲音，一個女鬼突然出現在蘇葉哲的前邊，眼睛鮮紅一片，她恐怕也是想哭的吧，可惜鬼是無法哭出來的，只能這麽嗚嗚着。

連發洩悲傷的眼淚都無法流出來，那該是有多麽悲傷啊。

何靜的臉并不像水鬼那樣浮腫，大概是因為不是在水裏死的吧，她脖子上那鮮明的痕跡才是她真正的死因。

“我一直在想什麽時候才能跟你相認，找到你和我是那麽高興，卻沒想到就這樣錯過，如果我能……”他語氣哽咽“如果……我能早點和你相認，是不是就不會失去你了，我多想像小時候你保護我那樣保護你，保護我的，姐姐。”

“是不是我錯了？因為我不夠勇敢，注定我要失去我深愛的家人。”

聽他說着，何靜猛烈的搖頭，嗚嗚個不停，卻一直沒有說話。

葉昭感覺不對，眼神一冷道“他們還毒啞了你？”

即使是鬼，也不應該發不出聲音，除非她是人時就已經不能說話。

旁邊的沈一天被她的眼神吓個半死，就那麽暈了過去。

蘇葉哲祈求的眼神看向她，葉昭施法将她的聲帶補全，一道黃色的符咒附着在她脖子上。

何靜有些不适應，指甲也變得更長。

明明是那麽恐怖的長相，蘇葉哲還是毫不介意，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就像小時候她總是牽着她的手去曬陽光一樣。

只可惜她現在再也不能見到太陽了。

她有些閃躲，尤其是察覺到自己現在的模樣，更不想他看到。

他卻緊緊的攥着，對于深愛的人來說，外貌無法阻止人類最誠摯的感情。

岑起野拉過她，讓他們倆單獨相處下。

站在門外，隔絕了屋內陰陽相隔的親人，只剩下他們倆，兩人靠在牆上靜默不語。

“你說何靜會殺死沈一天嗎？”岑起野的一句話打破了沉默。

“不會。”葉昭毫不遲疑篤定的說。

雖然從來沒有做過姐姐，但是她相信一個姐姐是不會想要自己的弟弟見到自己殺戮的，也不會當着自己弟弟的面殺人。

否則蘇葉哲不會比他們還晚到達這裏，恐怕就是因為她也早就認出他了吧，不想弟弟看到她那麽恐怖的一面。

所以她肯定不會殺沈一天的。

“真巧，我也這麽覺得。”岑起野笑了一下道。

葉昭回頭看他，她怎麽感覺這麽奇怪。

不過他只是神秘一笑，不再說話。

感覺時間差不多了，他們兩人再次回到實驗室裏，讓葉昭震驚的是，何靜被煞氣改造的身體恢複了正常，作為厲鬼标志的指甲和紅色瞳孔都褪了去，現在的她和生前一樣，是個很幹淨漂亮的女孩兒。

難怪曲欣欣也嫉妒她，非要把她往火坑裏推吧。

見到他們，何靜微微一笑“謝謝你們，讓我見到小哲。”

“不客氣，我想知道……”葉昭還沒有說完，何靜就打斷了她。

“我知道你想說什麽。”不知想起了什麽，她的身體微微顫抖，顯得很害怕，葉昭皺眉，這裏邊果然有內情嗎？

“有個人……很可怕……”何靜也不知道該怎麽說下去，她的記憶也沒有那麽深，她只知道自己一死，魂魄就好像被什麽吸走了，在一個很熱又很冷的地方被折磨了很久，等到她身上的煞氣濃烈到壓制不下去才被放出來，她才知道自己被邪道給抓住了。

那時她的心裏只剩下複仇，完成了向厲鬼的轉變，可即使這樣，也不是那個人的對手，她很憤怒，整天都在胡亂的沖撞，最後被那人教訓的很慘。

可是越被教訓，她就越暴戾，後來好像他接受了什麽請求似的，要對付一個人，她才被放出來，被他派遣到那個會場去。

誰知那人想要對付的人竟是小哲，她看到他就忍出來了，她更加沒想到的是，她的仇人都在那裏，她剛好可以一網打盡。

被憤怒占據的她失去了理智，把會場通通破壞了，唯一保護了蘇葉哲。

現在想來，那個人可能就是沈一天請來的。

其實她也沒有證據，然而她這種感覺很強烈。

聽了她的話，葉昭沉默了一下，為何她遇到的都是邪道，一開始遇到的是為了極陰之體，這次呢，又是為了什麽。

誰知這時蘇葉哲突然跪在葉昭面前，重重的跟他磕起頭來。

“求你幫姐姐投胎轉世，你讓我做什麽都可以。”即使他不了解陰間的事，可是姐姐殺了那麽多人，就算他們都該死，她也無法重新投胎轉世了。

他不能看着姐姐就這麽灰飛煙滅。

何靜悲傷的不能自已，臉上卻露出了微笑，到頭來，只有這麽一個弟弟是真的關心她，可惜，就算他求也沒用的。

她注定不能轉世。

意外的是葉昭答應了下來。

“我可以送她轉世。”

“謝謝你，謝謝你。”蘇葉哲原本也沒有奢望她會答應，只是讓他放棄他也做不到，卻不料她真的可以做到。

頓時結結實實的磕了好幾個頭，這才擡起頭來，就像兒時何靜總是笑着對他說那樣“不要害怕，下輩子我一定會好好照顧你。”

“好。”何靜哽咽道，手撫上了他的頭，她保護的那個小男孩張大了，會保護她了。

“下輩子一定讓你保護我。”

“我們拉鈎。”蘇葉哲像個孩子那樣急于定下約定。

“好，拉鈎。”

兩人最後來了個擁抱，葉昭按照約定送她去輪回，将自己這幾個月幫人算命得到的全部功德堵上，成功送她去了輪回。

黃色的光環将她包裹着，和他拉着的手慢慢變成一片虛無。

等待了十多年的團聚，最後只剩下片刻的相見。

究竟是幸還是悲呢？

兩人看着他被放心不下跟上來，守在醫院外邊父母緊緊的擁抱，直到上車。

冷風灌進了他們的衣領裏，風呼嘯呼嘯的。

“她需要付出什麽代價？”岑起野扭頭問她。

這個世界從來都沒有免費的午餐，即使有她幫助，何靜也要付出什麽代價。

這是一種平衡法則。

倒沒想到他能想明白。

“諸有情因造作種種愚癡業，或因身語意各種惡行……”說到這裏，她擡起頭來。

“下雪了啊，真美。”

伸手接住随意飄灑的雪花，盡管小小的，并不是很漂亮，但相信明天會看到漂亮的雪景的。

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