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問心

剛才的狂風暴雨好似夢境般，又似被人下了迷障，可若是這樣，那人又有什麽目的？

葉昭只能感覺到自己在不斷的下墜中，剛想着立穩，就被四周湧現出來的力量給拍暈了。

直直的往下落去，而在那片黑色中，隐約勾勒出一個在暈倒之前，眼睛模糊的看向那個地方，總是感覺有些熟悉的模樣。

可惜，還不懂她想出個所以然，就已經暈過去了。

下墜的速度非常快，但是她落在地上時卻并沒有感受到疼痛，四周抽出的不知來歷的藤蔓，将她緊緊纏繞，勒的很緊很緊，緊到她無力掙脫，眼睛控制不住的閉上。

昏睡中她好像又回到了滄月國，前世的她，如同今世般被人遺棄在冬日裏，因為寒冷，街道上并沒有人，都被嚴寒凍得心發慌，哪裏舍得出來。

當時早已成為國師多年的師傅，偶然遇見了她，發現她不只被遺棄，還失去了一魂兩魄，整個人在寒冷的躺在街道上，眼神黑亮的吓人，直直的盯着人看，卻不知哭泣。

恐怕就是因為如此，她才被父母丢棄。

畢竟這樣的孩子萬一真是個傻子，養來實在是種負擔，更何況那又是一個重男輕女的時代。

師傅卻知道她會如此，是因為丢失的那一魂二魄，魂魄不全的人，又怎麽能如同普通人般自由的表達感情。

可惜的是師傅為她招魂了整整七天，也沒有招的回來魂魄。

到了現代她才知道，當時為何召喚不來，原來她的一魂二魄早已另投了胎，和她一般，不，甚至比她還嚴重。

她只起碼只是丢失了情感，而那一魂二魄比她失去的更多。

那時師傅既可憐她的遭遇，又想有後人繼承他的術法，所以她就成了他關門弟子。

就連皇子見到她也都客氣有餘。

這種客氣随着她靈力的越發強大而更加明顯。

就連師傅也不得不感嘆，她是他見到的最好的修行苗子。

但是這卻是用她的感情換來的。

直直長到十六歲，這個在古代，早已可以嫁人的年歲，她也長成了個美麗動人的少女，可始終都不像這個年紀的女孩子，她的眼神始終都是平靜無波的。

哪怕也有很多的世家公子和皇子向她表示愛意，她卻一點感覺都沒有，次數多了，她還産生了厭煩的情緒。

她不懂，為何女子非要嫁人不可，師傅不是一生未娶嗎？師傅能做到的，她同樣做的到。

更何況對她來說與其嫁個人在內院中勾心鬥角，她寧願和師傅那樣鏟除妖孽，滌蕩陰邪。

所以她外出的日子越來越多，名聲也越來越大。

提到她時，百姓們也不會一開口就說她是國師的弟子，而是也有了自己的名號。

盡管她不在乎，可是也代表了她的成長，看到師傅撫摸胡子有些贊許的目光，她也就默認了。

或許對于所有的師傅來說，都希望自己的徒弟青出于藍吧。

如果這是師傅想要的話，那麽她會是個好徒弟，成為師傅的驕傲。

不過随着她的長大，一些事再也無法遮蓋了，那就是她的冷漠已經定了型。

哪怕她自己知道自己也會有情緒的變化，但相較于常人而言，她的感情是淡薄的。

淡薄到令人有些畏懼。

她不明所以，也不想去辯駁，反正對于它來說，守護一方國土就是她的使命，只要她守護的百姓能夠安居樂業，又為何要管他們說些什麽。

就是因為她的性情，所以當師傅說她沒有姻緣線時，她并沒有遺憾，反而有種松了口氣的感覺。

大概想的是，這樣的話，就不會再有那麽多麻煩了吧。

因此當她沒有姻緣線的消息，被心懷不軌之人傳了出去後，她甚至還推波助瀾。

自此她的耳根更幹淨了些，再也沒有人相她提起過姻緣。

她沾沾自喜時卻看到了師傅的表情，于是很不理解。

師傅不是說過這樣的她更适合做國師嗎？因為無情，便無所畏懼。

這樣的果實才不會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而做出禍亂國家的事情。

師傅不是還說這樣的她，最像年輕時的他了嗎？

年輕時候師傅的威名，至今還有人提起，又為何不高興。

到底還年幼的她，不明白師傅矛盾的心理，作為師傅，看到自己的徒兒超越自己，甚至和自己很像時，是該高興，但作為一個師傅，更心疼自己養大的孩子。

一個單身的男人要撫養一個女娃娃，盡管不愁吃穿，還是付出了自己多數的心神。

因為有了這個徒兒，他外出的時間已經變得很少，然而卻心甘情願。

把她當做自己的親生女兒來撫育。

又怎麽舍得她和他一般獨自一人。

可惜那時的她不懂得師傅的用心，直到了自己莫名其妙的來到了這個世界，融合了自己的一魂二魄，有了自己的朋友，甚至自己變得再也不像前世的自己時，回首才知曉為何師傅那麽擔心。

那是害怕他死去，她就真的孤孤單單了。

世間諸欲，摒除不得，即使是神也不能完全摒棄自己的欲念。

感知不到感情的她，讓師傅很心疼。

葉昭靜靜的躺在地上，腦子裏自然湧現了兩世的種種，走馬觀花的浏覽完自己的所有經歷。

才發現前世的她的生活有多麽的單調乏味。

好像每日除了修行外，就是在執行任務。

不像來了這裏後，自己像是變得懶散很多，學會了偷懶，這應該是師傅也沒有想到的吧。

在他眼裏那個勤奮的徒弟，也學會了開小差。

盡管開小差的她在旁人眼裏，已經算是勤奮的過了頭了，可是她心裏知曉，這種程度和前世簡直不可耳語。

她不知道是否是因為她魂魄已全，感受的到旁人的感情。

只知道這種感覺真的很暖很暖。

無論是吳舒婷還是其他的同學，還有吳父吳母，還有自己遇到的形形色色的人都給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至于岑起野……

她很想忽略他，可是怎麽也忽略不了他。

要說她沒動心連她自己也不相信。

哪怕她沒有談過戀愛，可是見到了吳泓遠和妻子，還有洛南堂和倪黎的故事，她心裏受到的觸動不可不大。

在看到他們團圓的時候，首先想到的就是他。

每次被自己強制壓下去的也是他。

這是為什麽？是真的因為她沒有姻緣線，還是因為別的？

是她害怕了嗎？

畢竟天意不是一成不變的。

前世的她沒有姻緣線，并不代表今生的她沒有。

那就是她害怕了嗎？

害怕自己會受到傷害，還是怕他會因為她受到傷害？

修行界向來殘忍，她是否也在害怕他們有一天也會陰陽相隔？

或者當感情不在，她不能全身而退。

士之耽兮，猶可脫也；女之耽兮，不可脫也。

那樣的事她看的太多。

到底還是她害怕了嗎？

葉昭低下頭，眼睛始終閉着，身體好似落在一片湖面上，水面偶爾傳來滴滴答答的水滴聲，滑過一片又一片漣漪。

四周都是靜悄悄的，寂靜無聲越發顯得孤寂，好似被全世界所抛棄。

“你是否膽怯，怕他辜負你，而不願付出自己的真心，亦或者害怕天道的譴責，無法相信天意也會改變？”

四周有道聲音低沉的詢問她，直接叩問她的內心。

葉昭皺眉，手指動了動，已經察覺到了不對勁兒，自己的反應太過反常，所有記憶的湧現，都帶着目的性，在抽絲剝繭的盤問着自己。

而她不是應該落在了什麽地方嗎？

那道聲音還在繼續，不肯罷休。

“天道又如何，陰陽皆法，動靜由己，我為何要怕。”

說完拳頭握緊，靈力覆蓋其上，“束幻決，破。”她口中輕呵，四周的景象頃刻間變成了碎片。

眼睛随之睜開，手還保持着釋放靈決的手勢，這下幻境是破了，不過自己還被綁着。

纏繞在她身上的藤蔓不知什麽屬性，怎樣都掙脫不斷，而她的靈力在這裏被削弱很多，暫時還真是沒有辦法。

擔心起吳舒婷的情況來。

沒想到那個地方竟然有個問心境，這問心境她只是聽師傅說過一回，還是極小的時候，誰知道在這裏竟然會碰上。

想來應該是她們不知道碰到了什麽機關，觸動了問心境，才導致的那片異像。

這問心境算是種陣法，修行之人也難免遇到困惑的事情，如果堆積的過多，會對修行産生特別嚴重的阻礙。

因此修行界的老前輩發明了這個陣法，讓人去除心中的疑問，以達到天靜人和，清淨無為的境界。

誰想被她遇到了。

而且這次還是“問情”

這是問心境察覺到她的迷惑了嗎？

葉昭低頭。

藤蔓随之纏繞的更緊，青黑色的的藤蔓異常的堅固，怎樣都無法扯斷，靜默着詢問自己。

“誰？”葉昭朝着某個方向猛問。

兩道詭異的紅光陡然亮起，異常的陰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