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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晉國公父子進了正廳,廳內衆人才回過神來,忙不疊行禮。
“無須多禮。”
晉國公聲若洪鐘,左右打量了一番,視線最後停在那身着缟素的瘦小女孩身上,“你就是沈老弟家的千金?”
見他問話,雲黛頓時緊張起來。
她不過八品校尉之女,生平見過最大的官也就四品的刺史,而此刻站在她面前的,可是一品晉國公啊。
整個大淵誰人不知晉國公府,一品公爵,世襲罔替,坐擁三十萬軍馬,享親王食邑。謝家祖上曾尚公主,子孫後代的骨裏那是淌着皇室血脈的。從大長公主至今,歷經五代,百年榮華,煊煊赫赫,乃是王親權貴之中的第一等世家!
這般顯貴,叫雲黛如何不敬,如何不畏?
緩了好一會兒,她才磕磕巴巴答道,“是、是……回國公爺,我是沈忠林之女,沈雲黛。”
晉國公道,“別怕,我是你父親的好友。”
雲黛心頭詫異,黝黑的眼睛睜得圓圓的,父親何時與這般大人物交上朋友了?
晉國公看着雲黛還挂着嬰兒肥的稚嫩臉頰,态度愈發和藹,“此事我待會與你細說。”
他微微側身,介紹着身旁的少年,“這是我的長子,謝伯缙。來,阿缙,跟你沈家妹妹問聲好。”
那氣質清冷的少年垂下眼,平靜的目光在這小姑娘清麗的眉眼間停了一停。
稍頃,他薄唇輕啓,“沈妹妹安好。”
雲黛覺得他的聲音很好聽,清潤如玉,泠泠古琴般。
但他看人的目光與他周身的氣質一般,冷冷淡淡的,讓人覺得疏離,不可親近。
雲黛動作笨拙的回了個禮,“世子爺萬安。”
互相見過禮,晉國公這才注意到一旁局促不安的沈富安,“這位是?”
沈富安立刻端起笑容,殷勤的往前湊,“國公爺萬福,世子爺萬福,不知兩位貴客登門,真是有失遠迎。草民是沈忠林的族弟,他祖父與我祖父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這不是族裏聽說忠林兄長家中變故,特派我來幫村着後事,順便将我這可憐的小侄女帶回族裏撫養……”
他邊說,還拿起袖子擦了擦眼角并不存在的淚水。
雲黛見這人光天化日演起來了,心裏憋悶,幾次想拆穿他的僞善面目,但礙于晉國公在場,不敢冒犯,只得握了握拳頭,可那小臉頰卻氣得微鼓。
晉國公将她的小情緒收入眼底,面上不動聲色,只緩聲道,“帶回族中撫養也好,你們族人有心了。”
“應該的,應該的,到底是我們秦州沈氏的血脈,總不好袖手旁觀。”沈富安谄媚笑道,又擺出一副主人家的姿态,請晉國公父子上座,命仆人端上茶水。
這檔口,國公府的奴仆也将兩大箱厚禮搬到了廳內。
“這是?”沈富安咽了下口水。
“沈老弟于我有恩,這是謝禮。”晉國公随口說了這麽一句,便不再多談,側身與雲黛寒暄起來。
沈富安見國公爺都不搭理自己,只跟個小丫頭片子說話,心有不甘。幾次插話無果,他只好歇了心思,轉而盯着那兩個大箱子,恨不得長出透視眼,看清裏頭是金銀還是錦緞。
就在他捉摸着如何瞞過族裏私吞了這筆厚禮,晉國公就轉向他,“你們準備何時出發?”
沈富安愣了愣,坐正身子恭敬道,“回國公爺,這自然是越早越好。最好明日便能出發,族中親人都盼着這孩子呢。”
雲黛聞言,心裏一急,腕上的銀镯子磕上茶盞,發出“叮”得一聲脆響。
廳內幾人皆看向她。
沈富安眼皮一跳,搶先一步道,“這孩子沒了父兄,悲痛過度,現下又要離開自小長大的地方,難免不舍。不過孩子适應能力強,到了秦州住段時間,便也習慣了。”
晉國公挑眉,沒接這話,只端起天青色茶杯淺啜一口。等放下茶杯,他微笑的看向雲黛,“沈家侄女,你先帶阿缙給你父兄上柱香,我與你族叔單獨聊會,可好?”
雲黛微頓,對上晉國公冷靜穩重的目光後,她抿了抿唇,“好。”
“阿缙。”晉國公悠悠的看了長子一眼,“随你沈家妹妹出去吧。”
玄衣少年站起身,彎腰拱手,“是。”
倆人一道出了正廳。
棺材與遺物是十日前送來的,沈忠林夫婦多年前搬來肅州謀生,此處并無親戚,葬禮是由身邊幾位好友幫襯操辦的。小門小戶,又是年節的,喪事一切從簡,兩口棺材一道葬在了城外二十裏的槐樹坡。
雲黛一開始是走在前頭帶路的,可少年腿長,步子大,她意識到這點,腳步也不由加快,怕他嫌她怠慢。
她小碎步邁得急,雙環髻上簪着的白色蝴蝶珠花也跟着一顫一顫。
不知是年紀小,還是缺吃少糧,少女的發色偏黃,廊外陽光一照,更是泛黃,好似蝴蝶落進秋日草叢裏。
謝伯缙跟在後頭,盯着她腦袋上的蝴蝶瞧了片刻,終是沒忍住,開了口,“不着急,你慢些走。”
雲黛扭頭看他,在走廊交錯的光線下,少年面部的線條更加分明,斷金割玉般,俊美又淩厲。
她輕輕的“嗯”了一聲,腳步慢下。
不過沈家院子小,走了沒幾步,倆人便到了後院。
後院正房布置成靈堂,四處挂着白幡,桌案上供奉三塊松木牌位,一舊兩新,前頭擺着些糕餅果子和點了紅粉的江米團。
雲黛動作熟練的取了三根香,點燃後,小心翼翼的遞給謝伯缙,“世子爺,香。”
謝伯缙目光從那幾塊牌位收回,落在面前瘦小的女孩身上,接過線香,欲言又止。
雲黛像是明白什麽,纖長的眼睫垂下,細聲道,“另一塊牌位是我娘親的……娘親生我時出血難止,沒了。”
她從未見過娘親,但父兄與她說過,娘親是世間最溫柔的女子,有一雙星辰般明亮的眼睛。
謝伯缙素來話少,又鮮少與這般年紀的女孩打交道,他有意安慰她兩句,又不知該如何措辭。抿了抿薄唇,最後只低低說了句“節哀”。
他轉身去上香,神色肅穆,舉止有禮。
雲黛在一旁靜靜看着,心想,這位世子爺雖然看起來冷冰冰的,但看他上香的态度,人應當不壞……
等少年将香插進爐中,雲黛壯着膽子上前,小聲喚了一聲“世子爺”。
謝伯缙垂眸看她,“嗯?”
雲黛悄悄握緊手指,局促不安的問,“你知道我爹是如何與國公爺結識的嗎?我先前從未聽他提過。”
謝伯缙瞥過小姑娘緊繃的肩膀,還有故作鎮靜的小臉,緩緩開了口,“鬼枯嶺之戰,你父親替我父親擋了一刀。”
那場戰役實在兇險,若不是沈忠林及時推開了晉國公,那淬了毒的刀刃就會從背後刺穿晉國公的胸膛。
“我父親本想等戰役結束,好好感激你父親的救命之恩。不曾想鳴金收兵後,卻傳來你父兄戰死沙場的噩耗。”少年面色凝重,嗓音也很低,“他只好先派人将你父兄的屍首與遺物送回肅州,回城後得知你家中僅剩你一人,便帶我登門拜訪……”
見小姑娘逐漸泛紅的眼眶,謝伯缙本想再說“節哀”,話到嘴邊,又覺得節哀真是句頂頂無用的廢話。
遇到這樣的變故,誰能節哀呢?
“你……想哭就哭。”如玉的手指從袖中掏出一塊幹淨的帕子,他遞給她,“哭出來會好受些。”
又怕她會難為情,他背過身,筆挺如竹的站着,“哭罷,我不看你。”
雲黛淚珠兒都快落下來了,見到他筆挺的背影,愣了一下,莫名哭不出來了。
晶瑩的淚珠不上不下的挂在睫毛上,她努力平複了一下情緒,軟軟的嗓音還帶些哭腔,“世子爺,我不哭了。”
謝伯缙扭過頭,“不哭了?”
雲黛肯定的點了下頭,“不哭了。”
謝伯缙“嗯”了一聲,默了片刻,又問她,“你真要随那人回秦州去了?”
雲黛微愣,等反應過來,有些猶疑。
謝伯缙眯起黑眸。
雲黛心裏糾結了一陣,才鼓足了勇氣,“求世子爺幫忙。”
她屈膝就要朝謝伯缙跪下。
好在謝伯缙自幼練武,身手夠快,一把拽住小姑娘綿軟的手臂,将人給拉了起來。
也不知是他手勁太大,還是雲黛太過瘦弱,這麽一拽,她人就栽他懷中,腦袋撞到他的胸口,疼得發懵。
等她捂着額頭站穩了身子,擡眼就見少年黑着一張俊臉,語氣也透着幾分厲色,“有話好好說,你跪什麽。”
雲黛吓了一跳,縮了下脖子,很沒底氣,“我聽旁人說,求官老爺做主,都要跪下求的……”
謝伯缙,“……”
默了兩息,他道,“我不是官老爺,且你父親是我們謝家的恩人,你是恩人之女,有話直說便是,不必如此。”
雲黛怯怯看向他,像是在确認他的話。
謝伯缙迎上她的目光,平靜且坦蕩。
雲黛這才放下心來,又想到自己方才下跪太沒見識了,難免羞惱自責,好半晌才開了口,“我不想去秦州……我那族叔沒安好心,他想侵占我家的錢財。”
她将昨夜的所見所聞一一說了出來。
謝伯缙臉色漸冷,往日他只聽人說過欺負孤女吃絕戶的事,沒想到今日竟叫他給碰着了。
修長的手掌不自覺撫上腰間別着的匕首。
“世子爺,求您幫幫我。我真的不想去秦州,雖然爹爹和哥哥不在了,但我守着這院子,有奶娘管家他們陪着我,我自己能過下去的。”
人不大,倒還挺堅強。
謝伯缙看她一眼,“你還是個小孩,沒長輩照料怎麽行。”
雲黛乍一聽這話,還以為他也支持她回族裏,急得原地蹦跶了兩下,“可以的,我有錢,能活下去的。”
謝伯缙擰眉,長臂一伸,穩穩按住她的小腦袋,“又不是兔子,怎還急得亂蹦。”
雲黛仰起臉來,水靈靈的大眼睛撲閃撲閃,試圖說服他一般,“我真的可以的,朝廷送了錢來,還挺多的。”
“嗯,有多少?”謝伯缙語調平淡,“你這般張揚的嚷嚷你有錢,就不怕被人惦記上?”
雲黛眨眨眼,“這裏就你和我,又沒別人。”
謝伯缙扯了下嘴角,“你就不怕我搶你的錢?”
雲黛,“……”
她目光閃了閃,小臉有些戒備,讷讷道,“你應該……應該不會的吧?”
或許因為謝伯缙家中只有兩個弟弟,且一個比一個頑劣難馴,現下見着個傻乎乎又好哄騙的小孩,他莫名生出逗逗她的心思。
他故意不說話,只盯着她瞧。
雲黛被他看得心裏發慌,嘴上依舊強撐着,“你是世子爺,未來整個國公府都是你的,你可有錢了,比我的錢多上許多許多……我這點銀錢,你肯定看不上的,是……是吧?”
謝伯缙依舊不置一詞。
這下雲黛真是被吓住了,小嘴一撇,眼圈紅了,“你、你……不會真要搶我的錢吧?我其實沒有錢的,就夠我買些口糧,不多的。”
謝伯缙,“……”
糟了,把小姑娘逗哭了。
清俊的面上飛快劃過一抹不自在,他輕咳一聲,正色道,“別哭了,我不要你的錢。”
雲黛淚光輕顫,歪着頭,“真的?”
謝伯缙道,“真的。”
雲黛長松了一口氣,又點點頭,自說自話,“我就說了,你那麽富貴,看不上我這點的。”
“雖說如此,但你這樣有錢的小孤女,就像狼群裏的羊娃子,觊觎的人只多不少。”
捕捉到她臉上的慌張,謝伯缙将她環髻上的小蝴蝶扶正,語氣是一貫的波瀾不驚,“不過你放心,你族叔的算盤我既知曉了,便不會讓他帶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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