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大哥哥,你別笑話我

在家中待了三日, 謝仲宣和謝叔南便得回郡學讀書了。

臨走前,謝叔南還不忘寬慰雲黛,“我和二哥雖不在府上, 但大哥回來了,若是覺着沒人陪你玩,你就去找大哥玩。”

“這……不必了吧。”

雲黛愣了一下, 悄悄看了眼不遠處那神色淡漠的年輕男人,咽了下口水, “大哥哥剛回來肯定有許多事要忙, 我不好去打擾。三哥哥你別擔心我, 我在府裏有許多事可做, 若閑着還能去找玉珠姐姐玩。”

謝叔南撇了撇嘴, “也成吧。反正你在家好好的,下次小休回來, 我給你帶城西的炸酥魚和紫藤餅。”

雲黛笑道,“多謝三哥哥。”

另一邊, 喬氏剛叮囑完謝仲宣,正想囑咐謝叔南兩句, 一擡眼見着雕花木格門前兄妹倆說悄悄話, 眼底不由閃過一抹複雜神色。

“三郎,你跟妹妹聊什麽呢。”

“沒什麽, 就叫妹妹在家聽話,若閑着無聊可以去找大哥玩。”謝叔南邊答邊朝喬氏走來, 又笑着對謝伯缙道,“大哥你騎術那麽好,有空指點一下雲妹妹呗,她膽子小, 總不敢騎得太快。”

跟在後頭的雲黛心頭叫苦不疊,尤其是感受到那道落在身上的清冷目光時,更是臉頰發燙——前兩日她才跟大哥說,她騎得還好,三哥哥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雲黛捏緊手中帕子,緩緩擡起眼,輕聲道,“不用麻煩大哥哥的,我自己多練練,也可以……”

話音未落,謝伯缙開了口,“不麻煩。”

雲黛,“……”

坐在榻邊悠閑喝茶的謝仲宣放下杯蓋,笑道,“大哥都說不麻煩了,小妹就別客氣了。”

雲黛回過神來,讪讪一笑,“那就有勞大哥哥了。”

謝仲宣撣了撣衣袍,站起身來,“母親,大哥,時辰也不早了,我和三郎就先出門了,省得過會兒日頭升起來,熱得慌。”

喬氏自是應下,叫大丫鬟送他們出了門。

謝伯缙在喬氏院裏閑坐了一陣,便起身告退,準備出府拜訪師友。

喬氏也不留他,只提起一事,“你在外五年,又是時疫又是上戰場,如今能平安歸來,虧得佛祖庇佑,過兩日我要去法圓寺還願,給佛祖塑金身,你與我一同去,不得推辭。”

謝伯缙欲言又止,最後還是在喬氏堅持的目光下,颔首道,“兒子知道了。”

喬氏嚴肅的面孔這才松泛,笑吟吟道,“行了,你去忙你的罷,我也得教雲黛看賬了。”

謝伯缙也聽聞母親近日在教導雲黛管家等庶務,這是世家女子出閣前必學之事。他瞥了眼榻邊規矩坐着的小姑娘,眉心一皺。

她還這麽小,又柔柔弱弱的,一副好欺負的模樣,實在難以想象她嫁人生子成為小婦人的模樣。

改日還是尋個機會與父親說一聲,多留她兩年,等她再長大些,慢慢尋個好夫家才是。

“我酉時左右回府。”謝伯缙突然出聲。

雲黛怔怔地,看看喬氏,再看看謝伯缙,他這是在跟誰說話呢?

“你若想練習騎馬,那個時辰來尋我,晚膳前可練半個時辰。”

雲黛眨了下眼,竟是在跟她說話!

也不等她答,謝伯缙看了她一眼,轉身就離開了。

望着珠光搖曳的水晶簾,喬氏無奈道,“你大哥這個性子啊,唉,冷冷冰冰又不易近人,也不知道日後哪家姑娘能受得了?”

雲黛這邊還琢磨着方才那句聽不出情緒的話是“要她去學”還是“客套敷衍”,聽到喬氏的感嘆,回過神來,莞爾道,“夫人別擔心,大哥文武雙全又有大好的錦繡前程,定能娶到一位好嫂子。”

這話聽得喬氏心裏熨帖,也來了興致,拉着雲黛就與她說起相中的幾戶人家。

那都是些貨真價實的高門貴女,雲黛哪敢随意評價,全程只笑着聽,順着喬氏的話附和兩聲。

一日過得極快。

傍晚時分,紅霞缱绻,雲黛在清夏軒的葡萄藤下繡帕子。

琥珀捧着個綠釉摩羯紋四曲長杯上前,“姑娘繡了半個時辰了,先放下歇歇眼睛,喝杯紫蘇熟水。”

“也好。”雲黛将手中繡棚放進竹籃裏,接過那盞紫蘇熟水慢慢喝着。

紫蘇香味獨特,煮的時候又加了陳皮,夏日裏喝着甜中帶酸,清香撲鼻,很是适宜。

“姑娘,世子爺從外頭回來了。”琥珀提醒道。

“嗯……”雲黛垂着眼繼續喝。

“世子爺說了你可以去尋他,他教你騎馬的。”琥珀歪着腦袋,觑着自家姑娘的神情,“您去嗎?”

“不去。”

長杯中的飲品已喝了大半,雲黛喝飽了般,粉嫩唇瓣沾着水光,好似芍藥沾露,“大哥哥只是客套一句,我怎好當真。再說了,他才回府,有一堆事要做,我騎馬騎得好賴,不過是件小事,何必拿這種事去耽誤他。”

琥珀想想也是,只是有些可惜,“世子爺的騎術和箭術都非凡了得,有他指點,沒準您下回跟喬三姑娘他們去狩獵,也能打到一兩只獵物。”

雲黛連連擺手,笑道,“算了吧,我可沒那能耐。”

在騎馬這方面,她對自己的要求是,會騎就行,策馬奔騰或者騎馬狩獵還是算了吧,她害怕摔下來,也沒什麽追求刺激的興趣。

主仆倆說說笑笑間,夜幕降臨,一日也過去了。

***

又兩日,便到了喬氏去法圓寺還願的日子。

喬氏帶着雲黛共乘一輛馬車,謝伯缙嫌車轎太悶,騎馬跟在馬車旁。

哪知他外貌太盛,一路惹得許多百姓駐足側目,還有一些膽大的大姑娘小媳婦買來鮮花和帕子朝他砸去。

眼見着越來越多百姓圍觀,謝伯缙下颌線繃得緊緊地。

稍頃,他翻身從馬上下來,掀簾鑽進了馬車裏。

寬敞的馬車裏擺着小茶幾、香爐、盛滿冰塊的消暑冰鑒,并不算炎熱,雲黛因起得早,正斜斜地靠在芙蓉軟枕打瞌睡,忽而感到馬車搖晃,她迷茫睜開了眼睛。

好巧不巧,恰好看到鑽進車來的高大男人。

那雙漆黑的美眸瞬間睜大,虛虛握在瑩白手中的小竹絲團扇也驚得落下,摔到寶藍色團花地毯上。

喬氏也有些詫異,“阿缙,你怎麽上馬車了?”

“外頭人多,吵得心煩。”謝伯缙低頭,拾起地上的團扇,遞給雲黛。

雲黛趕緊接過,嗫喏道,“多謝大哥哥。”

喬氏掀開簾子往外看了眼,也明白過來,含笑道,“你在外頭打了勝戰,咱們肅州百姓提起你都肅然起敬,如今見着你真人了,可不得多看兩眼。”

謝伯缙淡淡扯了下嘴角,沒說話。

喬氏道,“好了,既然上車了,就在車裏安生坐着,外頭日頭毒,你騎馬多曬呀。”

謝伯缙稱是,在雲黛對面坐下。

雲黛原先還覺得馬車很寬敞,現下多了個謝伯缙,她頓時覺得馬車變得逼仄——明明先前玄琴和琥珀上車伺候時沒有這般感覺。

她略作思索,覺得應該是謝伯缙身形太高大了,像一座玉山堵在她跟前,滿滿的壓迫感。

馬車繼續朝前行進。

喬氏與謝伯缙閑聊着,雲黛雖不知說什麽,卻也不好再睡,只強打着精神聽着。

好在母子倆也沒多少話好聊,說了沒兩句,便沒了話茬。

喬氏原本想與長子再聊聊婚事,話到嘴邊想到謝老夫人的教誨,到底沒開口,只低頭撥動着佛珠串,默念心經。

馬車裏一時安靜下來。

雲黛看看念經的喬氏,再看對面的謝伯缙,一側頭,正好與他的視線對上。

她先是一呆,後又下意識地躲開。

等低下頭後,她又忍不住想,自己為何要躲啊?大哥哥又不是妖魔鬼怪會吃了她?

雖說她與大哥哥之間并沒有與另兩位兄長的情誼那般深厚,但平心而論,大哥哥待她一直都挺好的。現下她這般生疏地躲避他,他會不會很心寒?

雲黛越想越自責,咬了咬唇,準備與謝伯缙套套近乎。

她鼓起勇氣擡起頭,一句“大哥哥”還沒喊出口,就見對面之人雙臂環抱于胸前,腦袋靠着車壁,一雙長眸阖着,陽光透過淡青色竹簾細細密密落在他棱角分明的臉龐上,他安靜地仿佛睡去。

雲黛有一瞬失神。

就像五年前第一次見到謝伯缙一樣,她再次驚豔于他的容色。

謝家三兄弟的容貌俱為出衆,單論五官精致,謝仲宣最佳,他最像喬氏,生得溫潤秀美,卻不陰柔。謝叔南則比較像晉國公,生得俊秀英朗,朝氣蓬勃。

而謝伯缙,雜糅了晉國公的英俊硬朗與喬氏的美貌,成為了夫妻倆無論是外表還是能力都最為出衆的那個孩子。

或許因為如此,老天爺給了他一副冷淡不讨喜的性子,以示公平。

雲黛不敢多看,收回目光,低下頭想:他睡了也好,她也可以繼續打瞌睡了,好耶!

她這邊高高興興地閉上眼睛睡覺,全然沒有注意到對面之人緩緩睜開了眼。

謝伯缙靜靜地看着粉衣小姑娘的睡相,白嫩的臉頰微鼓,在淡淡光線下,還能看到她臉頰上細細柔柔的小絨毛,像是枝頭飽滿鮮嫩的桃。

修長的指尖不自覺地動了兩下。

須臾,他斂了眸光,自顧自提起茶壺倒了杯茶,一飲而盡。

喬氏見狀,壓低聲音埋怨他,“哎唷,這可是上等的龍井,你怎麽跟你老子一樣海喝牛飲,盡糟蹋了好茶。”

謝伯缙道,“方才有些渴了。母親莫心疼,改日兒子再尋些好茶送您。”

“唉,你既渴了,那就再多喝兩杯。”

喬氏哪裏是心疼茶,分明是心疼自家兒子,堂堂一高門貴公子,在北庭吃苦受難,還沾染些粗魯武夫行徑,原本他也能像二郎和三郎那般養尊處優的過日子……

思維一發散,便唏噓感懷了一路。

而雲黛則是糊裏糊塗的睡了一路,等到耳邊響起一道沉金冷玉般的“我們到了”,她才一個激靈睜開眼。

一看到彎腰欲鑽出馬車的謝伯缙,雲黛立刻清醒過來,“到…到了。”

謝伯缙瞥過她白嫩臉頰上睡出的紅印子,語氣不自覺輕了一些,“下車吧。”

五年過去,法圓寺與之前并沒什麽不同,除了外牆新刷了一遍,黃澄澄得很是鮮亮,上頭的佛字又大又顯眼。

喬氏此行捐了一大筆香火錢給佛祖重塑金身,寺廟裏的僧人态度越發恭敬客氣,畢恭畢敬引着他們去朝拜。

拜過佛,喬氏帶着雲黛他們去聽高僧講經。

一場經筵講完,喬氏與高僧讨教經義。

雲黛則偷偷走到禪房外,尋了個面善的小沙彌,詢問着給逝者點長明燈的規矩。

小沙彌雙手合十,念了句佛號,慢悠悠與她說了,又道,“一盞燈一年耗資十兩,施主你想供奉多少年?”

雲黛心裏算了一番,“兩盞燈,每盞先供奉五年。生辰八字我都帶了,勞煩小師父帶我走一趟吧。”

小沙彌望了眼禪房內,再看雲黛,“行吧,那你跟我來吧。”

雲黛讓翠柳留下,若喬氏問起,便說她去求簽去了。她自個兒帶着琥珀,跟那小沙彌往供奉長明燈的地藏菩薩殿。

供奉長明燈并沒有雲黛想象中的那般繁瑣,她将父兄的生辰八字交給殿內管燈的和尚,又交了五年的燈油錢。

那和尚便将生辰八字在黃藤紙上謄抄一遍,又放入蓮花燈柄的空隙中存好,點亮燈燭,随即放置于那已然擺了千百盞長明燈的高臺之上。

一室燭光,星星點點,每一縷微小的燈火,都曾經是一條鮮活的性命。

僧人敲着木魚慢慢念起經,雲黛伏拜在蒲團上,望着四周那些明明滅滅的燈火,鼻尖不由發酸,她深深彎着背脊,嬌小的身軀蜷成小小的一團。

琥珀在一旁看着眼眶都不住泛紅,她是看着姑娘長大的,也最是明白姑娘對她父兄的思念。

念完一段往生經,琥珀忙上前将雲黛扶了起來,“姑娘,咱們回吧。”

雲黛緩緩起身,眼圈還有點紅,面上卻是朝琥珀淺淺一笑,“嗯,走吧。”

謝過殿內僧人,主仆倆一道往門邊走去。

腳步剛跨出地藏菩薩殿,門邊冷不丁傳來一個聲音,“為何今年才給你父兄點燈?”

雲黛吓了一跳,扭頭一看,見到是謝伯缙,一顆心跳得更快了。

“大、大哥哥……”她磕磕巴巴的喚了句,“你怎麽在這?”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男人站直了身子,幽深的目光輕輕落在她的眉眼間,濃眉擰起,“哭了?”

雲黛往後退了一步,搖了搖頭,“沒哭。”

謝伯缙眯了眯眼睛,“撒謊。”

雲黛,“……”

在那沉靜又銳利的注視下,雲黛揪緊了繡花裙擺,小聲道,“就哭了一小會兒,現在沒事了。”

謝伯缙嗯了聲,又道,“若我沒記錯,五年前來這,你就問過僧人長明燈的事。我以為你父兄的長明燈早就點了。”

雲黛驚訝的看向謝伯缙。

那回她就随口問了僧人兩句,沒想到竟然被他聽到了?而且都過去這麽久了,他竟然還記着。

謝伯缙面不改色,淡聲問,“為何今日才點?”

雲黛睫毛顫了下,遲疑片刻,小聲道,“今日存夠了錢。”

謝伯缙皺起眉頭,顯然沒想到是這個回答。

“沒錢?”

“我自己的錢。”雲黛深吸一口氣,擡起臉對上他的目光,嗓音輕軟,“我想用我自己的錢供奉我父親與兄長……我已經欠國公府太多了,給父兄點長明燈的銀錢,我想自己來……”

謝伯缙本以為她說的存錢,是存下月錢。現下聽她這話的意思,方才給出去的一百兩銀子,好像另有來路?

看着小姑娘倔強清亮的眼眸,他問,“哪來的一百兩?”

國公府不缺一百兩,她的吃穿用度也不缺一百兩,但對于外頭百姓來說,一百兩不是一筆小數目。

雲黛仿佛被他問住了,只睜着一雙濕漉漉的大眼睛望着他,猶豫不語。

一旁的琥珀瞧着都發急,世子爺真是的,哪有這般跟姑娘家說話的。這要是二爺三爺,一個溫柔,一個逗趣,或是寬慰姑娘,或是逗笑姑娘,哪像現在審犯人似的,她瞧着都發憷!

“世子爺,姑娘她……”

還沒等琥珀說完,謝伯缙一個淡漠的眼神掃來,“讓她自己說。”

琥珀心尖一顫,立刻低下頭,“是,是。”

雲黛見琥珀險些被連累,趕緊上前一步,用身子擋住了琥珀,豁出去般道,“是我……我自己賺的!”

謝伯缙見狀,好氣又好笑。

他是什麽惡人,她何必吓成這樣?

況且琥珀比她還高半個頭,身形也比她結實些,哪需她護着?從來只見老母雞護着小崽兒,倒是頭次見小雞崽張開翅膀護着大的。

雲黛不知他這會兒在想什麽,但見他肅着臉默不作聲,以為他在等她繼續交代。

于是,她硬着頭皮老實交代了,“我自己閑來無事,會配些藥膏藥丸之類的。玉珠姐姐說我配的那些東西很好用,我就問她能不能拿出去賣。喬家舅母給她的陪嫁裏正好有兩家藥鋪,她就幫我放她鋪子裏寄賣……”

謝伯缙聞言,輕呵了一聲,“你們倆倒是膽子大。”

雲黛腦袋垂得更低,怯怯道,“都是些外用的藥膏,就一例是內服的安神丸……我自己先吃過的,玉珠也吃過,用着都不錯。寄賣的時候也沒想賺錢,只想着能賣就賣,賣不出去就算了……沒想到……”

沒想到賣得還不錯,斷斷續續也攢了一百兩。

“祖母先前還誇你勤謹細心,将她後院藥田打理得很好,原來如此。”他拖着長腔,清冷的嗓音透着一種慵懶的味道。

雲黛像是做錯事的孩子般,低頭絞着手指,“我、我……我知道這樣不合規矩,我下次不敢了……”

謝伯缙輕輕地重複了一遍,“不合規矩?”

雲黛心頭一緊,忐忑的擡眼看他,眼睛仿佛蒙了一層水霧,“大哥哥,求你別告訴夫人和祖母,若是讓她們知道我偷偷在外面賣藥……”

“知道了如何?”

雲黛讷讷道,“有損名聲,有失規矩……”

謝伯缙,“……”

靜默一陣,他才出聲道,“母親那邊的反應我不好說。但祖母若知道你配得藥膏能賣出去,且銷路不錯,她應當是高興的。”

雲黛啊了一聲,錯愕地看他。

謝伯缙似是憶起往事,嘴角微不可察得翹了下,緩緩道,“我聽父親說,祖母年輕時也曾想過懸壺濟世,雲游行醫,可惜沒有天賦,醫術不行……當初祖母答應嫁給祖父,好似有一個原因,便是祖父願意給她試藥。祖母大為感動,這才從洛陽遠嫁到隴西。”

雲黛先前也聽過老國公爺會給老夫人試藥的事,卻不知還有這麽一出。

她撓了下臉頰,想着措辭,“老國公……他對祖母……感情真深。”

“走吧。”謝伯缙撣了下袖子,“別讓母親等急了。”

他步子大,等雲黛回過神,已經走出好一段路。

雲黛連忙提起裙擺,小跑跟了上去,“大哥哥,大哥哥……”

她一聲一聲喚着,又軟又嬌,跟着他身後。

謝伯缙回頭看了眼那小尾巴,面色不變,腳步卻慢下來,“嗯?”

雲黛眼睛亮晶晶的,直直看向他,臉上是讨好的、甜甜的笑,“你不會跟夫人說的吧?”

不可否認,小姑娘賣乖的模樣實在讓人難以抗拒,尤其頂着這樣一張被老天爺偏愛的臉。

謝伯缙挪開視線,“不會。”

雲黛長長的松了口氣,語氣裏是掩不住的歡喜,“多謝大哥哥!”

謝伯缙沒說話,繼續往前走。

雲黛跟着他,走了一段,又小心翼翼地問,“大哥哥,那我……還能繼續賣藥嗎?”

謝伯缙腳步一停,“你很缺錢?”

雲黛搖頭,“不缺。”

或許是覺得賣藥的事都與他坦白了,破罐子破摔,再多與他說兩句也無妨,她道,“我就想靠我的本事做些什麽。我與三哥哥一同讀書識字,我學得比他快,考得也好。可從家塾出來後,三哥哥可以繼續去郡學讀書,考功名,而我只能回府裏,做女紅,學管家,等着嫁人……我覺着哥哥們都這麽厲害,都能報效社稷,我也想在我力所能及的範圍內做些什麽……大哥哥,我說這些,你可別笑話我……”

謝伯缙駐足,幽深的黑眸盯着眼前嬌柔清豔的小姑娘,仿佛第一次認識她一般。

在這之前,他從未想過,這顆小小的、脆弱又漂亮的腦袋裏竟然會裝着這些想法。

沉吟良久,他擡手拍了下她的頭,認真道,“放心,不會笑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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