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想得開兒孫自有兒孫福, (1)
一連下了兩天大雪,持續低溫,冰雪天路滑,姥娘就不讓孩子們騎摩托車去縣裏,再給他們凍出個好歹。
林妍就和鋪子用電話保持聯系。
孫玫瑰說最近天冷了,店裏的煙酒糖茶銷量卻好起來,定的口紅、護膚品、筆記本、鋼筆什麽的也都到貨了,還有新補的貨也來了。
韓衛紅、黃建設只要有空就來轉一下,還幫着賣貨記賬什麽的,也幫挺大忙。
林妍道了句辛苦,又讓她們注意保暖,然後就把電話挂了。
韓衛紅和韓奶奶一直保持聯系,不是她打過來就是韓慕陽打過去,如果沒事也不用特意打給她。
三寶和韓慕陽的棉鞋也做好了,姥娘看有雙現成的鞋底和劉金順腳一樣大,就給他也做了一雙,之前讓林妍捎給他了。
林妍和三寶穿着新棉鞋熱乎乎的,韓慕陽卻不肯穿,他照舊穿自己的運動鞋,他運動量大身體很熱,腳也根本不怕冷。就這麽大冬天的,林妍的手一會兒就冰涼,他卻一直熱乎乎的,解開羽絨服的拉鎖,就有熱氣散出來,跟一個人形自熱爐似的。
他就不理解林妍穿着棉襖怎麽還能凍得哆哆嗦嗦的。
這日下了早讀無風無雪,陽光明媚,湛藍的天空沒有一絲雲彩,地上樹底牆根的白雪晶瑩反光,整個世界仿佛被清理過一樣幹淨。
韓慕陽就跟林妍說拍照。
林妍有點納悶,他不是不愛拍照嗎?之前老師讓交一寸照片給學校,他還說沒有呢。看他自己沒有相機就知道他不愛拍照,否則他指定會弄一個的。
韓慕陽當然不會跟她說以前他喜歡拿着家裏的相機四處拍照,但是後來因為和後媽吵架跟韓爸鬧甭,相機和山地車都被沒收了,所以他才坐火車到鄉下在車站自己買一輛破自行車騎的。
林妍:“你想拍照給家裏寄回去是吧,行的,我們跟照相館說一聲,晌午回家拍。”
韓慕陽:“才沒有想給誰寄,就是想讓你們拍照罷了。”
林妍笑笑,也沒揭穿他,這人嘴硬的時候那是比鴨子還硬的呢。
回家以後他們跟三位老人家說一聲,讓他們晌午換新衣服,到時候師傅來家裏拍照。
下大雪那兩天韓慕陽他們還堆了好幾個雪人立在院子裏,插着樹枝的,圍着圍脖的,還有一個戴着姥爺的皮帽子,棉手套,一個個白胖胖的憨态可掬,正好可以當拍照背景。
姥娘還怕花錢,“我們老頭子老婆子的,有啥好拍的,你們年輕人拍。”
林妍:“比起這天地日月,老頭子老太太也是年輕人啊,它們都要入鏡,你們怎麽能不拍?”
三寶:“陽陽,你聽聽,妍妍說話就跟寫作文似的,人和人真不一樣。”
他從大棉襖的兜裏掏出一個小本本和短的圓珠筆,把這話記下來。
韓慕陽把他的本子拿過去,發現他居然記錄了很多日常對話,多半是林妍說的,還有他的,有一部分是他和林妍鬥嘴的內容。
韓慕陽:“……你寫這些幹嘛?”
三寶:“妍妍說要想寫好作文就得收集素材,多背誦名言名句,多抄寫優美句子段落。”
韓慕陽:“你抄書上的就行,不用記我倆的。”有點羞恥。
三寶:“可你不覺得妍妍說話很有意思嗎?我要把這話寫在周記裏。現在老師都誇我寫作文比以前有進步呢。”
以前老師要求寫不少于八百字周記,三寶只能擠牙膏一樣擠出來五百字,另外三百字就想辦法擴寫,往裏加形容詞之類的。後來跟着林妍學,把重點內容擴寫,是可以加字數還不廢話的,他試試覺得挺好用。
韓慕陽:“行吧,你高興。”
三寶:“真的好用,陽陽你也試試,妍妍真的很會寫作文。”
韓慕陽一把攬住他,“三寶,你不能把她的話當聖旨,咱們是男人,要有自己的脾氣。”
三寶不解地瞅他,“你敢跟妍妍有脾氣?”
韓慕陽:“……不敢。”
吃過早飯,老人家就開始翻箱倒櫃找衣裳,務必和平時不一樣。姥娘和韓奶奶把林妍給新買的黑絨帽子拿出來戴,姥爺則把自己雕刻的還沒成型的倆木球球拿在手裏學着電視上的老板擺個姿勢。
林妍:“晌午照啊,你們在家裏演練一下怎麽拍。”
中午一放學,三個人誰也不耽誤時間,直接就往家走。
照相師傅已經來了,按照孩子們的要求已經給三位老人拍了合照、單人照,這會兒他們回來就可以繼續拍合照,再給孩子們拍單人照。
林妍跟姥娘、姥爺都拍了,跟姥娘比姥爺多拍了一張合照,姥爺有點耷拉嘴角,林妍趕緊再和他拍一張,他就樂呵呵的。
韓奶奶:“陽陽,你和妍妍是不是還沒拍合照?我們都有合照了,你倆好像沒拍。”
韓慕陽和三寶都拍了合照呢。
姥娘推了推林妍,“趕緊的,拍完就吃飯,別餓壞了。”
林妍和別人拍照都很自然,不知道為什麽跟韓慕陽拍照有點別扭,也不知道為什麽。
站着拍、坐着拍,都覺得奇怪。
最後林妍就跑到雪人旁邊,讓他在另一邊,“來,這樣拍。”
韓慕陽走過去,伸出修長的手指在雪人腦袋上戳了個洞,忍不住嘴角翹起來。
照相師傅:“來,咱們——看鏡頭。一、二、三、茄——子,哎呀……”
小姑娘聽指揮看鏡頭的時候,那帥小夥歪頭看她去了,咔嚓就給拍上。
照相師傅:“來,小夥子看鏡頭,咱們再來一張。”
韓慕陽:“行了。”
林妍拍了他一下,“明明你要拍照的,又搞得你不愛拍照一樣。”
韓慕陽朝她丢了一個小小的雪蛋蛋,“吃飯了,好餓。”
吃過飯臨走的時候,韓奶奶主動對林妍道:“晚上喊你表哥過來吃飯吧。”
姥娘姥爺親林妍,對別的孩子也有牽挂,尤其大姨家條件差,老人私下裏也盡可能補貼點。不過他們現在沒收入,手裏那點存款預備着生病以及百年後喪禮用的,一直沒錢給只能補貼實物。
劉金順讀高一的時候姥娘給縫了被子,前幾天冷起來她又給了一條新被子,因為林妍從學校拿回來一把暖壺,她就把自家一把給了劉金順,讓他打熱水晚上泡泡腳灌個暖水瓶子什麽的。
雖然姥娘知道是林妍租的房子,可因為和韓奶奶、韓慕陽一起住,她知道韓慕陽不喜歡和不熟的人多打交道,而且自己和老頭子之所以出來過舒心日子,那都是妍妍和韓慕陽的功勞了不是自己的能耐,所以姥娘很拎得清,從來沒想過讓劉金順過來住。
畢竟他已經讀過三年高中,以前怎麽過來的,現在也能怎麽過。以前三年劉金順和別的同學一樣,只能睡冷被窩,今年有了暖壺和吊水瓶子可以暖被窩,已經很讓室友們羨慕。
當然,時不時地來吃頓飯,姥娘自然樂意,都是自己小輩,她哪個都疼。
韓奶奶自然知道她的心思,所以隔段時間就主動邀請,免得姥娘和姥爺為難。
前幾天剛請劉金順來吃過飯,今天又請,會不會有點頻繁?
林妍猶豫了一下,扭頭看韓慕陽,韓慕陽似乎不太喜歡二表哥。不過韓慕陽這人也不小心眼,他很少明确表達讨厭誰,二表哥現在用的随身聽還是韓慕陽給組裝的呢,三臺同型號報廢随身聽組成一臺好的,還配上二手充電器和一對電池。只是林妍心思細膩比較敏感,能體會到他某種微妙的情緒而已。
韓慕陽看她,“怎麽啦?”
林妍:“邀請我倆表哥來吃飯?”
韓慕陽:“可以啊。”他笑起來,“你怕我不讓?”
林妍逗他:“對呀,我可怕你了。”
韓慕陽:“我才沒那麽小氣。不過你怕我這事兒,我怎麽有點不信呢?”
他如果沒寫作業,哪怕鑽進被窩她都能給他揪出來,不管是從畏懼層面還是從害羞層面,他丁點害怕的感覺也沒從她眼中看出來。
哎,還是三寶說得對,明明就是他怕她。
回學校的時候,林妍和三寶就去複讀班找倆表哥說一聲,順便就把李科也邀請上。
劉金順聽見林妍邀請他,沒有太高興,畢竟他們已經搬出去這麽久,才邀請自己去吃飯,甚至都沒邀請自己過去住。
李玉和李科是高興的,還商量要帶點什麽給老人家。
林妍:“什麽都不用帶,你們就倆學生去親戚家吃頓飯,帶什麽?”
大課間的時候幾個人在學校門口會合,一起去吃飯。
劉金順穿着和三寶一樣的绛紫色棉襖,都是大舅給買的。這會兒集上賣的棉襖就這麽幾個顏色,都挺難看的,裏面是一些化纖棉,不算暖和但是可以套在外面當大衣穿。
他凍得鼻尖通紅,吸了吸鼻子,搓着手,“你們怎麽才出來啊,我等半天了。”
林妍:“我和韓慕陽今天值日,打掃衛生來着,咱們快走吧。”
林妍:“哥,你找我們什麽事兒啊。”
劉金順跺着腳打着哆嗦,他沒穿棉鞋,凍得夠嗆,“這天兒可真冷,宿舍更冷,晚上我都凍得睡不着。”
三寶:“哥你咋不穿棉鞋啊?奶不是也給你做了嗎?”
劉金順:“太厚了我腳出汗,我不舍的天天穿,隔天正好曬曬。”
他們都餓了就趕緊回家。
大冷天的炒菜容易涼,所以家家戶戶都喜歡炖菜。今兒人多為了吃得省事還香,照舊炖骨頭湯涮鍋子。自己家做的肉丸、魚丸、蛋餃,還買了牛頭肉切片直接涮着吃。
林妍他們吃習慣了,李玉和李科時不時也偷摸出去小飯館改善一下,雖然吃得香卻也有分寸,不至于吃得太狼狽。
劉金順沒這麽敞開吃過,吃得風卷殘雲一樣,不等嚼爛就又吃進去,吃得一頭大汗。
姥娘讓他慢點,“多得很呢,夠吃的,別噎着了。你看這孩子苦的。”
姥爺一個勁地切肉,讓他們敞開肚皮使勁吃。
他投了錢以後,林妍回頭就給他兩百,說是分紅,那三千塊還在裏面,等以後他需要也能把本錢還給他。
姥爺覺得這錢是白賺的,就很大方地買肉買魚給孩子們改善生活,再也不像以前跟老婆子那樣舍不得吃。
他平時舍得給林妍三個吃,自然也不能虧待劉金順這個外孫。
劉金順吃到實在吃不下去才戀戀不舍地放下筷子,他看看大家夥兒,有點不好意思,“我吃了好多。”肚子漲漲的,想打嗝都打不出。
林妍幾個已經吃完等了他好一會兒,看他吃完就說去上學了。
劉金順猶豫一下,跺了跺腳,站起來。
姥娘低頭看他腳,“大冷天,你咋沒穿棉鞋?”
劉金順就說怕天天穿被汗弄髒了,就隔天穿。
姥娘:“你這個孩子,你只管穿,姥娘再給你做雙。”
劉金順忙道:“姥娘不用了,有雙就夠的。我娘不讓總要你們的東西,高一就給我一床新棉被,今年又給一床新的,我娘還說我呢。”
他想讓姥娘大舅三姨他們幫襯點錢,只是他們不給他也不好意思直接開口要,所以每次他們給東西他都有點糾結。他家不缺被子,他爹是他初三那年沒的,家裏生活不至于那麽苦,主要是大哥娶媳婦花錢欠債,家裏壓力很大。
姥娘笑道:“沒事,我和你姥爺也蓋不了多少棉被。”
劉金順擡頭看看姥爺,又瞥眼看向屋裏炕上,生着爐子暖烘烘的,屋子裏有一種幹淨清爽的氣息,真不是臭烘烘的宿舍能比的。以前三年沒人租房子,他也那麽熬過來的,現在看到林妍他們住得這麽舒服,想想姥娘姥爺也是自己的,他就有點不平衡,也想睡熱炕。
他期待着姥爺姥娘主動邀請他晚上過來住,可讓他失望的是兩位老人雖然對他關懷備至,卻都沒開這個口。
他嘴唇動了動,想說話。
那邊李科急着走,“都要上課了,咱們趕緊走吧。”他還起來正兒八經地給老人家們鞠躬,“爺爺奶奶們,多謝你們請我們吃飯,太香了。”
老人家笑着讓他還來玩兒。
被這麽打斷,劉金順就不好說什麽,只能跟着大家一起走。
李科惦記着逃晚自習去看錄像,一出院門他就拉着李玉先跑了。
到學校岔路口的時候,劉金順斯哈着冷氣對林妍道:“妍妍、三寶,我看租房那裏炕挺大的哈,不如我也一起過去住吧。宿舍裏太冷了,真的受不了。”
他終究還是開口了。
林妍沒吭聲。
三寶不好拒絕他,都是親戚,從小關系挺好的,看他受苦也不忍心,但是他也沒接話,他從來不自作主張,都聽林妍和韓慕陽的。
韓慕陽:“不好意思呀,我不習慣和不太熟的人一起住。”
劉金順想着林妍可能會找借口,比如說炕不夠大住不開,或者其他的理由,那他也能見招拆招。只是沒想到韓慕陽會直接拒絕,讓他沒有進一步請求的餘地。一般人哪裏好意思直接拒絕呢?他們是親戚啊。
他愣了一下,“那……”韓慕陽直接說不行,他不知道怎麽繼續提要求。
韓慕陽不讓他去,是真的睡不開。
老房子的炕都不大,雖然是長方形,南北長東西寬,正常來說大家南北方向睡可以多睡幾個人,可他現在一米八出頭了,姥爺也不矮,南北睡伸不開腿,只能東西向着睡。
他自己一頭,姥爺和三寶一頭,他們三個人穿插着伸腿睡剛好,如果加上劉金順,那就真的睡不開。
當然,要是擠一擠也能睡下,可韓慕陽不想委屈自己。
睡宿舍他還一人一個床不用和別人擠呢,怎麽租房子睡炕他還得和別的男生擠?
劉金順看着林妍:“妍妍?”
三寶有點尴尬,更加不說話了。
林妍雖然同情表哥卻不想多管,前世都那麽過的今世就過不了了?李玉比他嬌氣卻提都沒提的意思。雖然她開口韓慕陽會聽她的,可她不想讓韓慕陽受委屈,不管韓慕陽拒絕給孫柳瑩補課,還是拒絕劉金順住進去。這輩子她對自己發過誓,不會因為自己的事兒委屈韓慕陽,跟着人家賺錢發財還委屈人家,她做不出這樣的事兒。
“哥,實在不好意思啊。”上課鈴響了,可算把她解救出來,林妍拉起韓慕陽和三寶就跑。
等三寶跑開,林妍才發現自己和韓慕陽牽着手呢,她趕緊松開,卻還是被他熱乎乎的大手握住。
她輕聲提醒他,“放手啦。”
韓慕陽不動聲色地放開她,跟她一起去了教室。
林妍剛坐下,鐘圓回頭告訴她:“鐘瑞今天來找你了。”
林妍:“他有什麽事兒嗎?”
鐘圓笑道:“能有啥事啊,他就想見你呗。”
否則就同村的關系,一年不見面也不會有什麽事兒的。鐘圓早就看出來,林妍已經不喜歡鐘瑞,她猜肯定是因為韓慕陽。大家都是女孩子,知道那種喜歡和不喜歡的感覺。哎,要是有韓慕陽那樣優秀又帥氣的男生喜歡自己,自己也不喜歡金海超了,哼!
陳豔:“妍妍,快把代數卷子給我對對答案。”
她現在和賈婷婷一桌,多數時候都能對賈婷婷的,不過賈婷婷這兩天去給孫柳瑩補課,回來還和郭建華在那裏說話,顧不得搭理她。他們這幾桌,除了她和體委,其他人成績都不錯,她找誰對都不虧,但是林妍肯定和韓慕陽對過,答案有保證。
林妍拿卷子給她,“你怎麽在這裏。”
陳豔:“林彩霞抽風呢,說要和我換位子了,別搭理她。”
林妍就真的沒搭理。
林彩霞:“林妍你沒有心,我是你同桌。”
林妍:“快扔了吧。”
她都不知道林彩霞為啥生氣,也不關心,八成因為鐘瑞?你喜歡鐘瑞你倒是争取啊,在這裏又是金海超又是郭建華的,你可真夠海王的,然後還想朝自己發脾氣,莫名其妙。
林彩霞被她氣得在那裏當了半天嘤嘤怪,然後和郭建華嘀嘀咕咕對代數卷子了。
原本林妍覺得已經拒絕了劉金順,他應該不會再提,結果第二天晌午大姨來了。
大姨是來給劉金順送糧食換飯票的,去學校找過劉金順就到姥娘這邊來。
大姨也是習慣性的,只要見到爹娘就難免要訴訴苦,說說自己這些年的不容易,以後也不知道怎麽過日子等等。
姥娘姥爺自從大女婿過世以後,心裏也不得勁,不過時間久了也不愛和大閨女單獨說話。
這日子好過孬過的,都是自己咬牙過,要整天抱怨和人說自己多苦,那也沒必要。
畢竟兩位老人都是從苦日子過來的,幾十年熬過來,也就最近這十來年才過上不錯的日子。
80的老人了,一輩子也就過了這麽幾天舒心日子,真要說苦,姥娘沒覺得大閨女家多苦。
大女婿不是年輕沒的,也是拉扯大兒女掙下一份家業的。
如今大兒子結婚單過,閨女嫁得不錯,就這個小兒子也已經複讀高考,再說孩子都是好孩子,認真過日子沒有敗家子,真沒什麽好苦的。
大姨看林妍幾個回來,抹了抹淚,道:“看着你表哥沒?”
林妍搖搖頭,他們問大姨好,然後洗手準備吃飯。
大姨就開始說劉金順可憐,“你們是不知道啊,那宿舍啊跟冰窟窿似的,我一摸那被子濕漉漉的,你說孩子咋睡覺,能不生病?”
她又說林妍和三寶沒睡過,不知道那滋味兒。
林妍:“我姐姐三年是這麽睡的,連暖壺都沒呢。”
前世她和三寶也是這麽睡的,甚至連雙腿殘疾的韓慕陽都是這麽睡過來的,今世也是她和韓慕陽靠自己的努力改善的生活。
大姨就苦笑:“哎,當娘的誰不心疼孩子?雖然大姨沒錢,不過我賣了糧食也有點錢。這麽着吧,你們這個房子多少錢?我出一份,以後讓你表哥也來住。”
大姨這麽一說,不只是姥娘姥爺林妍三寶沒法說話,韓奶奶都不知道怎麽拒絕她。
總不能讓大姨說,當姥娘的偏心,就讓孫子外孫女來住,不給外孫來住吧?
哪怕林妍和三寶租的,那林母和二舅還能說不給外甥住?沒那個道理。
大姨指了指南屋,“你們要是覺得炕上住不開?那這樣吧,不如就讓你表哥睡那個草棚子。我看怎麽也比宿舍強。”
這就是故意找茬,那草棚子四面漏風的,能睡人才怪呢。她擺明就是跟老人發牢騷呢,讓他們看着辦。
林妍前世對大姨最深的印象有兩個。
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不是跟娘家抱怨就是哭訴,真要說想圖謀什麽,她也不是,似乎就是習慣性那樣。
再就是二哥、三寶、林斐等人出事以後,娘家親戚過得不如意,大姨反而有一種揚眉吐氣的感覺。她開始對林母指手畫腳,讓這樣那樣,又對倆兄弟如何如何,甚至連林妍三姑家,也能說三道四指點江山。
林妍印象最深的就是大姨跟林母用一種奇怪的語氣說“別管以前怎麽樣,人還是得看老了。孩子再聰明有什麽用?再出息有什麽用?還是孝順第一,什麽是孝順?就得守着爹娘不離身,生病幹什麽的有個照應?那些有出息的兒女,隔着十萬八千裏的,他能給父母做點什麽?林斐沒讀好大學也不是壞事,起碼在你身邊照應呢。咱們呀,就是這樣的命。”
韓慕陽看林妍和姥娘等人為難,連奶奶都一副不忍心的樣子,他也就沒再堅持。
算了,擠兩天,他再找個房子。
這時候姥爺開口了,“不是不讓孩子來住,要是咱們自己的房子還能不讓來?就你來也好。這麽着吧,這個房子是人家陽陽租的,人多住不開,咱們另外租個吧。”他看着大姨,“你有錢,先拿個五百給我,我再管妍妍娘、三寶爹要個幾百塊,咱租個大房子,住得也舒坦。”
大姨愣了,她怎麽也沒想到向來只會自責嘆氣的親爹居然說出這樣的話。她也知道家裏的艱難,所以每次就是抱怨,并沒有真的多要什麽。可親爹第一次用這樣的方式拒絕她,他明知道自己沒錢,就算有錢也留着給孩子交學費,怎麽可能花好幾百租個破房子住?
林妍也很驚訝,沒想到姥爺會拒絕大姨。
看來把他搬出來住是對的。
老人家一輩子都為家庭兒女活着,搬出來這些天,真的輕松了很多,思想也逐漸發生變化。
等劉金順來吃飯的時候,大姨還是拉着臉,走的時候跟劉金順說:“就你嬌氣,往年能睡宿舍,今年就睡不了了?你還以為和從前一樣有爹疼呢?人家你二舅三姨有錢給孩子租房子,我可沒有。你還是睡宿舍吧,我走了。”
她騎上自行車頂着風走了。
劉金順也默默地離開,不再要求搬過來住。
等林妍幾個也去學校,姥娘和姥爺又嘆氣,可憐大閨女沒了男人,自己支撐一個家不容易。
韓奶奶笑道:“姐、姐夫,你說這個社會不容易,有我們那個社會不容易?”
被韓奶奶這麽一說,姥娘姥爺也豁然開朗,對呀,誰不容易有陽陽奶奶不容易?她從四十就守寡,拉扯孩子們更不容易,可誰也沒聽她抱怨過、哭訴過。
韓奶奶笑道:“你們呀,可千萬別再操心了。都這把年紀還操不完的心,那不是讓妍妍難受嗎?孩子為啥把你們搬出來住?還不是想讓你們過幾天舒心的日子?”
在一個院裏住着,總是要看兒子媳婦的臉色,大兒媳,二兒媳有看不順眼的地方就怼倆老人,他們習慣了不當回事,那林妍看着能好受?
就陽陽這麽個大咧咧的男孩子,聽見三嬸說她不好,他都不高興呢,更何況妍妍這樣敏感體貼的女孩子。
“電視上說得好,這人呀,得先為自己活着。”韓奶奶看電視也學了不少話兒。
姥娘姥爺這輩子就沒想過人還能為自己活着,年輕時候孝順父母,年紀大了操心孩子、孫輩,真是不到閉上眼的那天都不會放心。
現在被韓奶奶這麽一說,又覺得真是這個道理,半截身子入土的人,咋還管那麽多?
行了,兒孫自有兒孫福,讓他們自己掙去吧,好的孬的都是自己掙的,畢竟老人家也沒什麽本事,還不如幾個孩子呢。
姥娘:“那行,咱就不操心了。咱要是有錢呢就幫襯幾塊,沒錢也不強求。”
她讓姥爺別把分紅都自己花掉,也适當給小孩子們點。
老人家麽,不缺吃穿,沒有花銷要求,有錢自然想給小輩們,看他們開心,老人家也格外開心的。
姥爺答應了。
原本林妍還怕姥娘姥爺又內疚自責,結果晚上看他們依然樂呵呵的,半點沒受影響,她也就放下心。
她還悄悄問姥娘,咋這會兒大姨哭姥娘不難受呢?
姥娘道:“妍妍,這人啊,得為自己活着,兒孫自有兒孫福,莫為兒孫做馬牛。你以後也要這樣。”
林妍撲哧笑起來,摟着姥娘的脖子晃了晃,“奶,你這想法很對,這是新時代女性的思想覺悟。”
姥娘:“那是,我剪紙可備好了,你的文章啥時候寄出去?”
林妍:……編輯不催稿,有個催稿的奶奶是啥情況?
姥娘笑道:“你姨姥說啊,以後我們就做自己開心的事兒。做做飯,你爺雕他的木蛋蛋,我就剪紙,不操心別人的事兒。”
林妍誇她通透。
第二天吃過晚飯以後林妍還是拎了蘋果和點心去孫家探望孫柳瑩,畢竟她是在自家門口摔的,而且前後桌的同學,還有親戚關系呢。
韓慕陽和三寶陪她去的,但是等在外面沒進去,林妍看韓慕陽別別扭扭的也沒逼他。
沒想到在孫家碰到了羅智輝,他正大快朵頤造作孫柳瑩的零食。
孫柳瑩在家裏呆得要長毛,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見到林妍就很高興,“林妍,快來坐,吃零食。”她讓羅智輝別吃了,跟豬一樣讨人嫌。
羅智輝朝林妍嘿嘿笑,主動把幾塊巧克力、一盒曲奇餅幹、一包沙琪瑪給林妍。
林妍笑了笑沒吃,她和孫柳瑩聊幾句,問問恢複情況,又問問學習有沒有困難。
孫柳瑩:“肯定有困難啊,在家裏根本學不進去,代數幾何一塌糊塗,我期末考試肯定完蛋。”
林妍知道她是卧床鬧心,根本學不進去,跟誰補課沒關系,所以她也不主動說給補課的事兒,畢竟賈婷婷數學比自己好呢。
聊了幾分鐘,她說過兩天再來看她,就起身告辭。
孫柳瑩:“韓慕陽和三寶在外頭呢?咋不進來呀?他們也真是的,我又不是妖怪。”
她也不傻,知道林妍和韓慕陽焦不離孟的,大晚上他不可能讓她自己過來,可他又不進來,就讓她覺得韓慕陽躲着自己似的。
不等林妍說話,羅智輝搶着道:“你就別想韓慕陽了,他對女人不感興趣,尤其你這種嬌氣包。”
孫柳瑩的臉一下子漲紅,“死羅智輝你胡說什麽呢?”
林妍忙告辭,羅智輝也跟着她跑出來,還回頭做鬼臉氣孫柳瑩。
韓慕陽和三寶等在外面,不冷,就是有點無聊,見他們出來便一起回學校。
羅智輝跟兩人打招呼,又邀請韓慕陽有時間去他家玩。
韓慕陽:“沒興趣。”
羅智輝:“你那天還說對我家的工作很有興趣!”
韓慕陽:“現在已經了解,就沒興趣了。”
羅智輝:“……真無情!”他扭頭對林妍道:“對了,鐘瑞是你以前的男朋友吧?”
林妍:“孫柳瑩真沒罵錯你。”
羅智輝:“咋的都罵我?那不是你們同學說的嘛,說你們初中……”
韓慕陽:“你好好一個人,幹嘛長個嘴?”
羅智輝:“…………”
三寶就嗤嗤地笑。
羅智輝懊惱道:“我就是想告訴你,那個高大泉跟鐘瑞鬧矛盾,保不齊要找人打他。”
林妍抿了抿唇,沒接話。前世鐘瑞為她和高大泉打架,為了打臺球什麽的和他搶案桌起争執,那這一世又為什麽?他又出去結交狐朋狗友?随便,跟她沒關系。
看她不搭理,羅智輝就把嘴閉上,免得惹韓慕陽不高興。
到了學校各回教室,荊老師照舊過來巡邏,把最近學習不怎麽認真的同學挨個點點名,進步的同學也誇一誇。
等他離開之後,韓慕陽看林妍安靜地坐在那裏半天沒動,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羅智輝的話才低落的,他就拽拽她的衣服,等她後背靠過來,他小聲道:“我以後可以不上早晚自習嗎?”
林妍正拿着代數作業開小差呢,一聽韓慕陽的話仿佛看到高中的林斐,別人跑操上早讀,他在宿舍睡大覺。
雖然韓慕陽足夠聰明,不早讀也不會耽誤學習,可十六七歲的年紀,如果不習慣自我約束,誰知道以後會不會學壞?
早讀不只是學東西,還是一種高中生的自我磨砺和約束,是一種學習的态度和狀态。
絕對不能逃課!
她可不想未來大佬的成就因為她的重生無聲無息消失。
韓慕陽不是真想逃課,只是逗她而已,聽她果斷拒絕笑了笑,坐正繼續做題。
林妍做代數和幾何作業,代數有點難,她忍不住趴在那裏開小差,想自己的新故事如何如何。
她現在固定給市報和兩性情感雜質寫文章,另外長篇白月光也有雜志收了,月刊,一次交稿一萬字,一共200塊。這個稿費不算低,林妍還挺高興的。因為學習緊張,還有鋪子的事兒,所以林妍沒再寫別的,畢竟一個人精力有限,再累她也會睡不醒的。
她趴了一會兒,突然教室裏轟一聲,同學們一下子亂起來。
林妍忙擡頭想看看發生什麽事兒,卻發現眼前一片漆黑,黑暗中她聽見蘇元傑殺豬一樣的聲音在回蕩:“啊啊啊啊——我瞎了!”
林妍:“……”停電了。
眼睛适應了一下黑暗,就影影綽綽地能看清了。
她問韓慕陽:“你的打火機和蠟燭呢,拿出來吧。”
韓慕陽:“上一次拿回家了。”
之前林妍跟他說學校的電不穩定,不是學校線路壞了就是鎮上線路壞,時不時就會停電,她買了蠟燭備着。
韓慕陽卻想,停電好啊,正好休息一下,提前放學,點什麽蠟燭啊。
他就給拿回家了。
有同學早就備了蠟燭的,有同學跑去外面小賣部買蠟燭回來,絕大部分都是抓緊時間用功學習的。
蘇元傑:“買啥啊,這種停電,十分鐘就來了。”
郭建華跑去辦公室問,回來說估計要停電一小時,讓大家都買蠟燭上自習。
三寶跑過來給林妍和韓慕陽送蠟燭,“鐘瑞給了我一包,等我下次買了還給他就行。”
林妍聽懂他的意思了,這是他和鐘瑞的交情,跟她沒關系,讓她不用擔心什麽。
她笑着接過來,讓三寶回去上課,她把蠟燭點了往給韓慕陽和金海超中間滴了兩滴蠟油,把蠟燭固定住,又往自己和林彩霞中間點了一根。
林彩霞随口就唱起來,“噢媽媽燭光裏的媽媽……”她一唱,賈婷婷也跟着唱,其他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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