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算計 初見互不識
成順七年,皇帝駕崩。
死前,皇上叫來太子洛甚,将皇位傳給他。
後宮裏,僅有太子洛甚及秦王洛銘二人,太子生性溫和善良,不争不搶,秦王則狠戾濫殺,觊觎皇位許久。
皇上放心不下太子,便提了個要求。
要鎮國将軍之子故行之輔佐他。
故行之不喜皇城,八歲外出征戰沙場至今未歸。
洛甚從未見得此人,心中難免不滿,但皇上心意已決,他只得答應。
國喪三月,洛甚召故行之回宮。
皇城路遠,洛甚等啊等,終于在三月後,得到了他回城的消息。
第二天,洛甚特地早早上朝,準備瞧瞧這位輔佐大臣,結果眼神都快把宮殿掃幹淨了,愣是沒見到故行之的人影。
第三天也沒有。
第四天……
眼瞧着明日就是繼位大典,洛甚終于怒了。
“長安,去查查故行之到底去哪了!為什麽回城這麽多日,遲遲不來見朕!”
洛甚氣沖沖回到寝殿,立馬有太監上前幫忙脫掉外袍。
被喚到名字的年輕太監趕緊上前,行了個禮說:“皇上,這事……這事前會兒,将軍府的人來報,說是故将軍回城時受到刺客襲擊,現負傷在家休養,只說明日一定會到……”
說到後面,長安都說不下去了,頭壓得低低的。
任誰都能看出來,這不過就是對方不想來的借口。
洛甚心口一悶,氣得無語,幹脆擺擺手,讓太監去準備熱水,他先去洗個澡再說。
先皇留下來的爛攤子太多,他實在處理不完,一天下來累得腰酸背痛。
躺在浴池裏,洛甚都還有些回不過神來。
他本來就是個不争不搶的性格,都做好了等先皇再生一個,他好退出皇位之争,領個王爺名號出去混日子了。
誰知道先皇突然就病重去世,這麽個皇位突然壓下來,二弟洛銘記恨上自己,伺機惹事,連那個故行之都在故意搞他。
洛甚閉着眼睛,只覺得自己心裏窩着團散不去的氣。
雲霧缭繞間,有人推開門走進來。
洛甚以為是添水的太監,随口道:“水放邊上就出去吧,不必伺候。”
那太監恭敬行禮,說:“皇上,故将軍來信一封,說是請您一個時辰後,在宮外見面。”
洛甚睜開眼睛,斜眼看去,看到對方被水霧遮掩的臉,他隐約覺得好像在哪見過,便沒有太懷疑,伸手接過信紙展開。
字體蒼勁有力,張狂着口氣讓洛甚出宮,說是只願輔佐有能力的皇帝,否則寧可死。
洛甚手一抖,紙飄進水裏瞬間淹濕。
洛甚:“……”
他呆呆地望着水池。
寧可死?
不是,他有逼過故行之嗎?這幾天故行之不來報到,他有說過什麽嗎?怎麽動不動就要死了?
太監道:“皇上,先皇曾讓故将軍輔佐皇上,故将軍這番話可是殺頭之罪。”
洛甚擡眸看他一眼,心裏涼嗖嗖的。
他當然知道,只是故行之寧可死也不輔佐他,要是這事傳出去,不就說明連鎮國大将軍都無法接受他為皇帝?屆時民心動蕩,就算處死故行之,也無濟于事。
再者,故行之是先皇欽定之人,又是鎮國将軍之子,他現在剛當皇帝,斷然不能處死故行之。
洛酒手指顫了顫,最終将那張紙從水裏撈出,狠狠捏在手心裏:“你出去,稍後随朕出宮。”
太監擡頭,不明就裏:“皇上,不如小的幫……”
話沒說完,洛甚冷嗖嗖掃來一眼,太監立刻打了個哆嗦,這才想起來宮中有規矩,這位曾經的太子,現在的皇上,從不讓人伺候洗澡。
太監出去後,洛甚草草洗完便穿上便服走出來。
他手裏還捏着那張紙,現在已經幹透,只是因為濕過的關系,紙張變得很皺。
洛甚将紙團塞進袖子裏,讓長安備車。
長安趕緊下去安排,然後才回過神來,好奇:“皇上,這麽晚了,您要出宮作什麽?”
“朕……去探病。”洛甚擡步上轎,長安本也想上去,可沒一會兒就被洛甚叫下來,換了個太監上去。
眼瞅着洛甚和別的太監跑了,長安茫然着臉,喃喃問道:“那個太監……我怎麽感覺有點眼熟?”
有點眼熟的太監帶着洛甚出宮後,便和洛甚下轎,在路邊買了個半遮臉的面具戴上,一路到了某條巷子裏,正趕上對面花樓宴會,莺歌燕舞,好不熱鬧。
洛甚頭次出宮,被這花花綠綠晃了眼睛,趕緊收斂心神準備找人,結果人太多,直接把他和太監擠散了。
“那個……”洛甚扭頭正想喊人,卻發現自己連對方的名字都不知道。
也罷,雖然找不到太監,但他早就看過信的內容,只要找個人問問路……
洛甚随手攔住一人,問道:“請問知道天喜樓在哪嗎?”
那人聞言一愣,心想天喜樓怎麽會有人不知道在哪裏,接着看到一雙單純無害的眼睛,噎了下:“你……沒出過門?”
洛甚茫然了瞬,接着驚訝:“你怎麽知道?”
故行之忍不住笑:“在京城的人,怎麽可能不知道天喜樓?”
洛甚看他是個懂路的,立馬安心了:“我要去見個人,你帶我過去,我給你酬金,如何?”
故行之看他衣服布料極好,心道這估計是個不常出門的世家子弟,被誰忽悠出來的,便提醒他:“去天喜樓的,哪個不是去找人的?你要是去找正經人,多半不在天喜樓。”
洛甚腦補着故行之的臉,撇了下嘴:“他可能不是正經人。”
“……”
故行之:“你确定?你知道天喜樓是個什麽地方嗎?”
洛甚尋思着:“酒樓還有個講究?”
“……”故行之感嘆這果然是誰家的乖乖崽被騙出來了,“那是青樓,全京城最大的青樓,去找的都是頭牌豔伎,千萬兩銀都不一定能見上一面,我勸你還是……”
話沒說完,就見洛甚瞬間傻眼,暴露在面具外的部分臉全紅了。
故行之欣賞完變臉,心裏樂呵着,覺得今天又做了一件大善事,于是摸摸洛甚的頭:“我不知道你要去找誰,不過奉勸你一句,不要輕易被人騙了。”
洛甚哽咽了,想死的心都有了。說的那麽冠冕堂皇,結果是讓他來青樓,要是被人傳出去,他這個皇帝還有什麽臉啊!
他精神恍惚着,心裏暗罵故行之那個不要臉的,說是在家養病,結果居然跑來青樓!
他就說那個故行之不安好心!
洛甚磨了磨牙,也沒注意到某人的爪子一直待在自己的腦袋上,咬牙切齒道:“不行,我必須去!”
他擡眼,目光堅定且兇狠:“你帶我過去,我給你銀錢!”
故行之對上那故作兇巴巴,卻一點震懾力都沒有的眼神,忍不住好奇:“說吧,是青樓的哪位女子騙了你的心?”
洛甚看了眼故行之,見他穿着普通人的衣裳,看着像個俠士,便放松了警惕:“不是女子。”
“不是女子?”故行之驚訝了,他在塞外的時候知道邊塞子民較為開放,男女不忌,沒想到連京城內也有好男風的。
還是個看着這麽柔弱的男子?
不過對方到底是青樓出身,能誘惑到這種不谙世事沒點見識的世家公子,倒也正常。
故行之只驚訝了一秒便回過神,他先前倒去過天喜樓,不過并沒注意到裏面的男人,眼瞧着幫不上忙,他便只答應将人送過去。
洛甚松了口氣,趕緊跟着故行之穿過人群巷子深處走。
一路上,洛甚一直努力去找方才那名太監,只是人實在太多,他根本找不到,還幾次差點摔倒,被故行之一把撈回來。
“看看路,別出神了。”故行之提着他的衣領放到身側,很快走到天喜樓門口。
天喜樓大門緊閉,完全不像其他店鋪喜迎八方來客,隐隐只能聽見裏面莺歌燕舞,有歌聲傳來,叫人撓心撓肺。
洛甚回神過來,看着緊閉的大門,奇怪:“這門怎麽關着的?難道他們今天不營業?”
“不是。”也算是好人做到底,故行之解釋道,“天喜樓有個規矩,要進天喜樓,需得提前訂座,沒有提前訂座者,得等裏面的客人放出詩條,對完後半句,對方同意了,才能進去,相當于邀約制。”
故行之在裏面自有門路,進去倒很簡單,只是看洛甚這茫然的樣子,他不知道為什麽放心不下。
說話間,洛甚注意到門上貼着條紙,他走上前扯下一看,見上面寫着一句“粉身碎骨渾不怕”。
洛甚:“……”
這字跡和他收到的信字跡一樣,顯然是“故行之”寫的了。
但這什麽“粉身碎骨渾不怕,只留清白在人間”,內涵甚濃,他頓時被激起了火,氣憤地捏成一團,轉身便想走。
然而剛走了兩步,就聽到故行之問他:“怎麽?想通了?”
洛甚想起自己來意,深吸一口氣,磨磨牙又走回來,提筆寫上後半句。
他敲敲門,門上便有人開了個洞,一只手伸出來,洛甚不明就裏,好在故行之告訴他,這是讓他交詩條的意思。
他把詩條交上去,沒會兒門便打開了,龜奴笑容滿面地告訴他:“二樓左拐第二間,客人請您~”
洛甚勾唇笑了笑,眼裏滿是準備算賬的意思,他本來要直接上樓,剛走了兩步就想起什麽,折回身朝故行之走去,同時從懷裏掏出幾兩銀子塞進他的手裏。
“謝謝你帶朕……我來這裏,這是你的報酬。”
故行之微微一愣,鼻息間嗅到一股淡淡的清香,這香味不同于普通熏香,用料極其特別,他想起來這是曾經他打贏仗,收繳給皇帝的戰利品中之一,不過……
他盯着人群中有些氣急敗壞又故作優雅大氣姿态的某人,心想大概是搞混了。
那位怎麽可能會出宮,還來這風塵之地?
故行之摸着尚還有餘溫的銀子,準備順路去喝點花酒。
而不遠處,先前走散的那名太監盯着故行之的背影,從兜裏掏出一包藥粉,遞給旁人:“告訴王爺,故行之來了,安排文郡主過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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