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邱一松回校了

司言也站起來,說,“咱們一年的學費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不能讓你家全出了,算我一個,我回家跟我爸說,這種好人好事他肯定同意。”

劉敏也站起來,“也加我一個。”

李秋蘋說,“還得加我一個。”

孫嬌也站了起來.......最後全班都站了起來。

李秋蘋說,“我現在就去找班主任說,邱一松的學雜費咱們全班分攤了,讓他回來吧。”

教室前方的攝像頭突然轉動了一下,朝向了李秋蘋,收音設備的小圓球裏發出了一聲嘆息,“行了,我知道你們的想法了,我會去跟邱一松同學溝通,你們都是很好的學生,心地善良,保持着對同學的友愛之心,老師也願意跟你們一起負擔他的費用,他妹妹的費用我也會幫忙想辦法,這個事我會溝通,你們就好好學習就可以了,現在是自習時間,請大家都不要再講話,好好看書吧。”

李秋蘋沖着攝像頭比了個大拇哥,“黃老師,我崇拜您,您是我們的好老師,如果您不用監控器監視我們就更好了。”

剛才的沉重氣氛一掃而空,同學們哈哈的笑出聲來,黃老師咳嗽了兩聲,訓斥道,“好好看書,別說話。”

晚上放學,沈研他們幾個又去了邱一松家,這回敲了兩聲門,就有人來應門了。

邱一松打開門看到是他們,眼睛一亮,緊接着又暗了下去,讓開門口道,“進來吧。”

沈研走在前頭,一眼就看見客廳已經被設置成靈堂,桌子上的黑白遺像裏,兩鬓蒼蒼的老人臉上溝壑縱深,眉間的皺紋間隐隐透着幾分凄苦。

有人從廚房伸頭出來看,是個長的挺機靈的女孩,她看了看進門的沈研幾個人,問道,“哥,這是你同學嗎?”

邱一松點點頭,女孩就很乖巧的叫了聲“哥哥們好,我在煮粥,你們一會兒一起喝一碗吧。”

沈研說,“不用了,我們還得趕回去回家吃晚飯,坐會兒就走。”

女孩客氣了幾句又回廚房忙活。

司言在屋子裏看了一圈,問邱一松,“你爸媽沒在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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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一松眉頭皺的死緊,低聲說,“在家。”

幾個人的視線自然而然就看向了一直緊閉着的一扇門,就在這時,有人從裏面打開了門,出來的人腳步有些拖沓,聽起來有些奇怪。

“小松,是家裏來客人了嗎?”走出來的中年男子微微歪着頭,似乎想用耳朵聽清外面的動靜,他的雙眼無神,眼珠一片渾濁。

沈研這才明白黃老師說的殘疾人低保是怎麽來的,他趕緊走上前兩步說,“叔叔,我們三個是邱一松的同學,過來找他說說話。”

邱爸爸有點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家裏頭亂,讓你們看笑話了,小松,讓你同學随便坐,難得家裏有客人來,你好好招待你同學啊。”

邱一松皺着眉頭答應着,司言和劉敏還沒緩過來,愣愣的盯着邱爸爸看。

沈研走過去拍了他們一人一下,笑着對邱爸爸說,“叔叔,您不用客氣,我們在學校都是跟一松關系最好的同學,不分彼此的。”

邱爸爸看起來挺開心,連連點頭道,“那就好那就好,你們先聊着,我這手裏還有點活。”

說着,邱爸爸就去洗手間接了盆水,摸索着拿了條毛巾,又小心翼翼的蹭回了卧室,沈研歪頭看了一眼,就見一個中年女人正坐在床上,眼神呆滞的看着地面。

邱爸爸拿着水盆走了過去,坐到床上,拿着毛巾洗好了,一下一下給她細細擦臉,可是她一點反應都沒,像是對這個世界完全隔絕一樣。

邱一松走過去跟他爸說了幾句話,就把門又關上,回頭看沈研他們幾個,“我們出去說吧。”

沈研他們三個給邱爺爺上完了香,和邱一松一起下了樓,他們小區挺老舊挺破的,但是院子面積不小,還修了些涼亭長椅,環境倒還不錯,就是有些陳舊了。

邱一松領他們走進涼亭,大家在長椅上坐好。

“你們都看見了,我爸是個瞎子,我媽是個瘋子,你們來正趕上她狀态最好的時候......。”

劉敏站起來抓住他的手,“你以前怎麽都不跟我們說?”

邱一松笑了一下,笑的特別苦澀,“我不想讓你們看不起我。”

司言罵了一句髒話,“你不拿我們當朋友。”

沈研站起身,“邱一松,人的出身不是自己能改變的,你出生在這樣的家庭,一沒搶二沒偷,認認真真踏踏實實的過自己的日子,誰都沒理由看不起你。”

一滴眼淚順着邱一松的臉流了下來,他抱着頭埋在自己膝蓋上哭出了聲,他哭着說,“生活怎麽就這麽難啊。”

劉敏也哭了,司言站起來來回不停的走,一邊走一邊罵,也不知道是在罵這讓人喘不過氣

的事實還是在罵他們的青春無奈。

“別哭了!”沈研低聲吼了一句,“誰都不許哭,咱們都還年輕,年輕就是資本就是希望,日子沒有什麽過不去的,邱一松,你明天就回學校上學去,你的學費我們想辦法解決。”

邱一松擡頭看他,抹了把臉,“我的成績太差,拿不到扶持金,”很顯然,他自己是已經問過了,眼淚順着他眼角止不住的往下淌,他在這四個人裏向來是最成熟的穩重的,但是此時此刻,其實他也只是個脆弱的十幾歲的孩子,他沙啞着聲音說,“我爸媽這情況照顧不來兩個孩子,我從小就跟着爺爺在鄉下,妹妹跟在父母身邊在本地上學,我從初中考上來,全校只考上來我一個,我爺爺和我爸都開心壞了。這房子是我爺把鄉下房子賣了,又把我爸攢了一輩子錢填上買的,我也想過把這房子賣了,可賣了我們這一家人以後怎麽過,連個家都沒了這日子還能過下去嗎。”

邱一松眼淚越掉越兇,他捂着臉道,“我想讀書,我想好好學習,我真的不想放棄。”

沈研他們幾個都沒吭聲,他們活了十多年,一直覺得考試就是他們最大的磨難,被老師批評被家長罵就是他們最難過的煩惱,根本沒有直面過生活的艱難,就算是沈研初中畢業打工那一個多月,書店老板跟他爸認識,一直很照顧他,雖說從早到晚的上班挺辛苦的,但是相比較來說過的簡直是太舒服了。

沈研很難想象邱一松每天的日子是怎麽過的,樓上那個死氣沉沉的家他呆了幾分鐘就覺得心情沉重的不得了。

“我說的是真的,咱們全班同學都願意一起幫你承擔剩下的一年半的高中學雜費,你可以回去上學了。”沈研輕聲說。

邱一松臉上的表情有些驚訝還有感動,還有些別的什麽,迅速變幻以後,最終歸為平靜,他搖了搖頭,“我不回去了。”

司言蹭的一下竄起來抓住他衣領,“你瘋了嗎,現在學費問題都解決了你為什麽不回去?你想過沒有,你一個初中學歷去打工能做什麽?初中生賺大錢的有沒有?有,可那是得經過多少艱難,遇到多少機會才能有那麽一個,你只有考上大學,以後找個好工作,才有可能改變你家的現狀啊。”

邱一松掙開他的雙手,“我當然明白,可是司言,你想過嗎,我如果接受了班級同學的資助,以後你讓我在班級裏還怎麽呆?你們都是我的恩人,我說句話之前都得考慮考慮會不會得罪我的恩人。”

司言好半天說不出話來,他們只為了問題解決而高興,根本就沒想這麽多,沒想過接受資助的人到底是什麽心情。

四個人誰都不說話,空氣裏安靜下來。

過了好半晌,沈研站起身,他低頭看着坐在長椅上的邱一松,“既然你不願意接受全班的資助,那就讓我們三個做你的債主吧。”

“沈研,你什麽意思啊?”劉敏問。

沈研回答,“邱一松,以後你的學雜費都由我們三個來出,每學期你給我們打一個欠條,利息就按銀行利率算,等上大學課餘時間多了,你就半工半讀還錢,連本金帶利息慢慢還給我們,這樣你覺得行嗎?”

司言撓着後腦勺說,“啥玩意,算借的不說,還要啥利息啊......?”

劉敏打了司言後腦勺一巴掌,“這個辦法好,我贊成。”

司言這才反應過來啥意思,趕緊也點頭,“我也同意。”

邱一松擡頭看着他們三個,看了好一會兒,三張年輕的臉都繃的緊緊的,明顯能看出內心的不安和緊張。他從鄉下初中考到文景來,本以為會被排斥被嫌棄,卻沒想到同學們對他都很友善,并且很快就交到了這三個好朋友,高中這段時間以來,是他這十多年最快樂的一段時光,他真的舍不得就這麽結束。

在三雙眼睛殷切的期盼下,邱一松到底是點了點頭。

司言嗷的一聲興奮的跳了老高,劉敏松了口氣,拍了邱一松肩膀一把,“以後有什麽題不會就跟我說,你還記得和司言的比賽嗎,說好了這次月考看看誰名次高的,這次你有事沒參加不算,下次咱們再比,我一定要讓你贏了司言那丫的。”

司言踢了劉敏一腳,“滾,我都聽着呢,我也會努力的,想超過我沒那麽容易。”

沈研靠在涼亭的柱子上,看着他們又笑又鬧,心裏五味陳雜。學習是個苦差事,十幾歲的少年人很難專注在這件苦差事上,他也想要好好學,考出個好成績來給他爸看看,可是總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不夠努力。

他沒碰到邱一松的眼淚,可直覺那一定是很燙,甚至把他整個人都燙清醒了。他們還小,總覺得時間還有很多,機會還有很多,總是常立志而不是立長志,可是其實有時候時間其實并不太多,機會也可能這次沒抓住下次就再也不來了,只有珍惜眼前的每一秒時間、抓住眼前的每一次機會,才算不浪費青春不浪費生命,才有資格說争取不留遺憾。

那天離開邱一松家往回走的路上,三個少年都很沉默,在路口處道了再見就分開了。

沈研回到家跟父母說了邱一松的事,沈安泰對他雖嚴格,但其實對其他人其他事都挺客觀挺正常的,沈研說完了,沈安泰和李思源都很贊成,還提出來幹脆一起把邱一松妹妹也負擔了,沈研說他妹妹那邊班主任應該有辦法,這才作罷。

晚上吃過飯洗漱好,李思源給沈研講卷子,一張卷子做完,李思源看了看表,”快十一點了,睡覺吧。“

沈研搖搖頭,“我還不困,再背會兒政治,您先睡吧。”

李思源有些驚訝的看着他,“往常這時候你都睡覺了,怎麽今天這麽拼?”

沈研抹了把臉,說,“媽,我決定了,以後我要好好學習,”他停頓了一下,加了一句,“這次,不是說說而已。”

李思源愣了一下,想到了兒子剛才說過的邱一松的事,有點明白了,笑了笑摸摸兒子的頭頂,“兒子,加油,媽媽相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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