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駁論11
“我想shang他。”
咨詢室陷入沉寂。
蘇黎煦看着付星燃直視自己的眼神,毫無遮掩的,眸底的情感滾燙而又濃烈,仿佛能夠感受到那份撲面而來的情緒,就像是被有力的雙臂緊緊環抱住那般。
卻是極具侵犯性的。
這樣偏激的想法很顯然是不對勁的。
“星燃,你這樣想法很危險。”
付星燃摩挲着桌角邊緣的手猝然收緊,他垂下眸子,将那份即将噴湧而出的情緒收斂,輕聲道:“所以這是喜歡嗎?”
“那你可以告訴我你覺得什麽樣的感情才叫做喜歡嗎?”蘇黎煦沒有急于否定,而是換了個方法。
與此同時他很意外,付星燃竟然有喜歡的人了,而且從言語上聽得出是很喜歡的程度。
可每一句都充滿着危險。
他了解邊緣型人格障礙患者的情感,是濃烈的,滾燙的,就像是綻放的紅玫瑰,帶着華麗。正是如此邊緣型人格障礙患者對感情的要求相當之高,只要是他深愛的,那視線永遠都不會轉移,可若是不愛,那便是毀滅世界也不會讓人好過。
那個被付星燃所喜歡的人即将承受的将會是這樣熱烈迅猛的愛意。
卻包裹着跟烈火那般的危險。
“就是看不到他會想他,想要抱抱他親親他。他高興我就高興,他不高興我也會不高興,還想要跟他做更親密的事情。蘇醫生,這是喜歡嗎?”付星燃擡起眸,目光灼灼。
蘇黎煦眉頭緩緩舒展開,這麽說也似乎沒有錯,就是剛才那句話讓他覺得不太妥,但這就是邊緣型人格患者情感特點,對喜歡可以毫不吝啬的表達。
也正是這樣毫無保留直白熱烈的喜歡,帶着偏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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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燃,喜歡是不能強迫的,你有想跟他親密的想法是因為你喜歡他,可是你不知道人家喜不喜歡你不是嗎?所以你不能對人家說這樣的話,喜歡是循序漸進、相互尊重的過程,不能操之過急。”
“我已經跟他說了。”付星燃幾乎是秒回。
蘇黎煦有些意外:“你已經跟他說了?那他的反應是?”
付星燃盯着蘇黎煦看了一會,而後笑得很燦爛:“他很溫柔,沒有罵我。但我猜他可能還在思考要不要喜歡我,我覺得我應該給他思考的時間。所以蘇醫生,我這不是生病對嗎?”
“喜歡怎麽會是生病,這是很正常的。”蘇黎煦覺得自己可能也不用太過于敏感,他還以為付星燃又發生了什麽事情很痛苦,原來只是不确定這樣的感情是不是喜歡:“我還以為怎麽了,挺好的,喜歡就去追求吧。”
“可是……我不知道他是怎麽想我的。”付星燃說着又眉眼耷拉下來,委屈巴巴的:“而且他這幾天還不理我。”
蘇黎煦:“……不理你?”
“嗯。”付星燃悶悶應道,他托着腮,還嘆了聲氣:“一個電話一條信息都沒有,好難過啊,睡都沒有睡好。他肯定是讨厭我了,不喜歡我這樣類型的,怎麽辦呢。”
蘇黎煦見付星燃又是一副要哭出來的樣子,強忍住弧度不上揚,雖然他知道此時不應該有這樣惡劣的笑意,但是這家夥一要哭他也不知道為什麽很想笑。
盡管唇角很快就收起,付星燃還是眼尖的發現了。
“你笑話我?”付星燃難以置信的望向蘇黎煦。
“我怎麽會笑話你。”蘇黎煦低頭咳了聲,他雙手交握,故作自然:“我很認真在聽你的困惑,你繼續說吧。”
“我不說了。”付星燃像是洩了氣的氣球那般往後一靠,目光幽怨盯着辦公桌前的蘇黎煦,又像是在等着什麽。
蘇黎煦将付星燃的模樣盡收眼底,唇角弧度微陷,也同付星燃一樣靠坐在椅背,姿态悠閑道:“那就不說。”
不能慣着。
付星燃聽到蘇黎煦這麽說表情全無,什麽,真的不哄他了?以前都哄他的不是嗎?難道真的是因為不喜歡他了嗎?
指尖輕顫,下意識的摸上手腕表帶處。
蘇黎煦捕捉到付星燃這個摸手腕的小動作時眸色倏然一沉,眉頭緊蹙,這個小動作他太熟悉了。
當年在醫院的時候只要付星燃一直不高興或者是生氣就喜歡拿東西劃手腕,就是通過這些或大或小的傷口痛感緩解情緒。
所以現在不高興的是因為問題沒有得到解答還是他的态度。
可這麽看來,是因為他的态度。
沒有像當年那樣一發脾氣就哄他。
辦公室的氣氛有那麽短暫的微妙,最後被椅子稍稍推開的聲音打破僵持沉默。
蘇黎煦走到付星燃身旁,倚靠在桌角,他彎下腰靠近生着悶氣的付星燃,手捏上他的耳朵。
“你說吧,我聽着。”
算了,還是先哄着吧,以防萬一。
微涼的雙手揉上耳垂,男人溫柔如玉的聲線在耳旁響起。
付星燃微怔,愣愣擡眸,對上蘇黎煦這雙近在咫尺的淺琥珀色雙眸,像是撞入溫柔中,在一下又一下揉捏着耳垂哄弄下,身上所有的委屈皆被揉平。
剛才因為蘇黎煦一句話他差點失控,下一瞬也能因為蘇黎煦的輕哄繳械投降。
他就這樣望着俯身揉着自己耳垂的蘇黎煦。
蘇黎煦穿了身米色棉麻立領襯衫,黑色長褲包裹下的雙腿筆直而又修長,倚靠在桌旁時長腿微屈,輕碰過他的腿側。脖頸白皙修長,說話時喉結滾動。
而揉捏着他耳垂的雙手透着冷白如玉,薄薄的皮膚下青筋依稀可見。
手腕散發着淡淡的八月夜桂花的香,這是他的瘾。
心跳猝然加速。
距離太近,他又要瞎想了。
怎麽辦,推開嗎?
那怎麽行。
蘇黎煦伸手揉上付星燃的耳垂,見人愣愣地望着自己,手輕輕柔柔的,他哄道:“是在生我的氣嗎?如果是的話我道歉。但是我有必要向你說明為什麽,因為我現在不是你的醫生,我想你也不想看醫生,對嗎?所以你發脾氣我不會再第一時間哄你。”
這個安撫動作是之前付星燃住院的時候、晚上不睡覺時總是要發脾氣時他無意間發現有用的小技巧。
意料之中,還是有用。
“如果你現在是把我當成老師,或者是哥哥,或者是朋友,對我發脾氣的時候是不是應該要學會換位思考,思考一下你發脾氣我是不是也會生氣。”
男人溫柔的輕哄在耳畔響起,伴随着揉捏耳垂的動作,就好像有根羽毛在心頭一下又一下的撩撥着,酥酥麻麻,好癢,也好舒服。
付星燃頓時愣住。
啊,原來是這樣嗎?
“哥哥,我剛才是很認真在跟你說,所以我看到你在笑以為是在笑話我,所以我生氣。”
蘇黎煦失笑道:“不是在笑話你。”
“那你為什麽笑啊?”
“因為你可愛。”蘇黎煦想到剛才這家夥那副小狗勾的樣子,回想一下還是忍不住想笑的。
付星燃眼睛蹭的亮了。
誇他了!!!蘇醫生竟然誇他可愛!!
蘇黎煦心想應該差不多了吧,就在他想要垂下手時卻被付星燃的手一把摁住。
“那蘇老師好奇我喜歡的人是什麽樣的嗎?”付星燃抓住這雙手,根本不舍得讓其離開。他決定了,要主動出擊,他受不了不跟蘇黎煦聯系的日子。
這不是人過的。
蘇黎煦見付星燃似乎很想告訴自己的模樣,他無奈笑道,只能由着:“那你跟我說說吧,我也很想知道能被星燃喜歡的會是一個怎麽樣的人。”
邊緣性人格障礙患者不容易喜歡上一個人,因為大多數都比較敏感和缺少安全感,但能夠讓他們喜歡上的人一定擁有着巨大無比的魅力。
才能讓他們放下所有戒備心甘情願的去愛。
既然付星燃想說那就說吧。
“他是一個很溫柔,很溫柔,很溫柔的人。”
這三聲“很溫柔”是付星燃笑着說出來的,他将埋藏在心底愛戀由這三聲道出來,一遍一頓,一遍比一遍的還要高興,每一遍都代表着喜歡。
蘇黎煦對上付星燃發亮的雙眸,仿佛那滿腔炙熱滾燙的愛意被他清晰的捕捉到,悄無聲息的扣上他的心門,然後又聽到付星燃說道。
“我很喜歡,很喜歡,很喜歡。”付星燃雙手覆蓋在蘇黎煦的手背上,目光灼灼凝視着面前的男人:“我不能沒有他,我一分一秒都不想離開他,我想跟他一直一直在一起,永遠都不分開。”
蘇黎煦沒有見過付星燃這個樣子,但這個樣子卻讓付星燃變得鮮活。
就像是一團正在燃燒的火,有人在給付星燃填着油,讓他燃燒得徇爛,讓他有了願意活下去的勇氣。
他不由得想到了霸王別姬裏的程蝶衣,至情至性的程蝶衣生命何其的絢爛,而正是他的執念讓他将自己的生命燃燒出最耀眼的火花。
程蝶衣對自己的師哥段小樓說:“我要你和我唱一輩子戲!要一輩子!少一分鐘,一秒鐘,都不是一輩子!”
所有人看到這一幕都是淚目的,而現在放到現實裏,放在邊緣型人格障礙患者的身上,這樣的執念和深情不應該令人害怕,而應該慶幸。
慶幸這個世界上又留下了一道鮮活的生命。
只要不失控,邊緣型人格障礙患者的愛意會是最熱烈最真摯且毫無保留的愛意。
而被付星燃喜歡的那個人就是付星燃的開關,付星燃幾乎是把情緒和生死交給了那個人。
“所以哥哥,你能教我怎麽追他嗎?”
“……”
蘇黎煦頓時啞然,他把付星燃的手拉下:“我不會,這個我教不了你。”
他自己都還沒有遇到過喜歡的人怎麽去教人怎麽追人。
“哥哥你沒有談過戀愛嗎?”付星燃反問時眼睛很亮。
“……沒。”蘇黎煦坐回自己的椅子上,低頭輕咳了聲掩飾自己三十還是單身的尴尬:“比較忙,沒什麽時間。”
就在低頭的瞬間,全然沒發現付星燃眼神愈發炙熱。
“那哥哥你喜歡什麽?”付星燃走到蘇黎煦身旁。
“我?”蘇黎煦疑惑:“問我做什麽?你應該問你喜歡的那個人。”
“我覺得哥哥你喜歡的他肯定也喜歡。”
蘇黎煦半信半疑的擡眸看了他一眼:“怎麽可能?”
“真的,你跟他一樣有品位。”付星燃毫不吝啬的誇道:“所以我感覺哥哥你喜歡的他也一定會喜歡,就給我一點建議吧,我真的很想他喜歡我。”
蘇黎煦從沒想到還有人問他怎麽追人,這真的是把他問倒了,他哪裏知道怎麽追人。看着付星燃眼巴巴的模樣,敢情他現在處理研究人格還要準備研究情感了嗎?
“送書?”
“那哥哥你喜歡什麽書?”
“我不挑。”
“我記得哥哥你的衣帽間有一牆面的香水,你喜歡收藏香水嗎?”
“嗯,我很喜歡香水,不過不是所有人都喜歡香水。”
“他跟你一樣有品位肯定也喜歡香水。”
“你還沒說他的年齡,你可以根據年齡來判斷一下他可能喜歡什麽。”
“跟哥哥你一樣大。”
蘇黎煦怔了半秒,他愕然看向付星燃,像是發現了什麽。
付星燃頓時後背一緊,以為是被蘇黎煦看出什麽。
“你喜歡年齡這麽大的姐姐?!”蘇黎煦有些詫異。
付星燃頃刻間松了口氣,他還以為被發現了,而後笑着點頭:“我覺得年齡不是問題,只要是他,就算是六十歲我都喜歡。”
“那你們是怎麽認識的?”蘇黎煦心想付星燃才二十歲去哪裏認識一個跟他那麽大的女人。
“在我家認識的。”付星燃如實說道。
蘇黎煦的表情頓時有些微妙,一副欲言又止。
付星燃見況問:“怎麽了?”
蘇黎煦擡手輕拍了一下付星燃的手背,像是懲罰,面容嚴肅道:“就算人家比你大十歲,但你也不能就直接把人帶回家吧,人家是女生。”
“他自己來的。”付星燃被蘇黎煦打得心癢癢的,垂眸看着他說道:“第一天他就抱我了,哥哥你怎麽不說他非禮我呢。”
蘇黎煦:“……”
算了,他一個單身三十年的懂什麽呢。
付星燃見蘇黎煦無話可說的樣子又繼續問:
“哥哥,你說他第一次見我就抱我是不是對我一見鐘情啊?”
“哥哥,之後他還陪我睡覺你說這是不是就是暗示我可以進行下一步啊?”
“哥哥,我一個電話他就過來了,你說他是不是很在乎我?”
“哥哥,我睡不着的時候他還會哄我呢,你說他是不是也有點喜歡我呀?”
一聲又一聲的詢問問得蘇黎煦頭大,他又沒有談過戀愛他怎麽知道,而且他也不想知道這些細節,仿佛是在刺激他。
最後忍無可忍,他擡眸瞪了眼這家夥:
“付星燃,你問我做什麽你問他啊。”
付星燃沒見過蘇黎煦生氣,這樣帶着羞怒的聲音,這張溫柔漂亮的臉上眉梢染上怒意的瞬間仿佛像是踩到了他的xp,他有些興奮了。
“哥哥,你是在吃醋嗎?”
蘇黎煦頓時無語至極,他吃醋?他吃什麽醋?嘆了聲站起身:“去吃飯吧。”
結果身後的付星燃還在不屈不撓的念叨着“哥哥你就是吃醋了”“哥哥你不要生氣你在我心裏還是很重要的”。
蘇黎煦心想,快讓付星燃喜歡的人把這個煩人精帶走吧。
也許付先生的擔憂只是因為不知道自己的兒子其實有喜歡的人了。
已經有人可以救付星燃。
不用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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