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公堂
☆、公堂
開堂
辭了老夫人,兩人回了歸燕居。
杜燕綏見岑三娘恹恹的,就抱她坐在腿上,将臉埋在了她頸邊:擔心燕婉,就不能也問問我好不好……
敢情還吃自己妹妹的醋了?岑三娘哭笑不得的推他:你不是好好的麽?來來,我瞧瞧擦破皮沒有。
杜燕綏生氣的去咬她的耳朵:心裏埋着事,都不想和我說麽?
真是……豬八戒倒打一耙!究竟誰肚子裏埋的事更多?岑三娘耳朵發癢,撐着他的胸笑着躲他,心裏的郁悶不知不覺消散了。
見她終于笑了,杜燕綏這才滿足的啄了啄她的嘴唇道:不用擔心。我只是給祖母說最壞的打算。她年紀大了,經不得刺激。先給她說了,萬一結果不好,她也不至于急怒攻心。
你究竟是怎麽想的?岑三娘伸手去捏他的臉,兩邊拉扯着變形,瞧着杜燕綏變得卡通可愛,心情就好了。
杜燕綏好笑的任她蹂躏,捉着她的手,往後一仰,拉着岑三娘趴在自己胸前,輕描淡寫的說道:官司有點難打。依大唐律,只要雙方締結了婚書,沒有過門,也算是人家的媳婦了。但崔家如今要結陰親。這個就又有說法了。絕大部份人家為了積德,都會退婚,以顯大度仁德。何況是咱們這種身份的人家,拼死也不會讓自家姑娘委屈。所以,單從律法來說,咱們家會輸。從道理上講,崔家贏了也會被人唾棄。不過,燕婉回了家,崔家就被動了。崔孟冬眼見頭七完了就要入土為安。他家急着娶媳婦給崔孟冬捧靈,咱們着什麽急?
壞人!別忘了崔孟冬可是被你……岑三娘有些不安。
杜燕綏沉默了下道:崔家若誠心求娶,我哪會要他性命。最多不過是回絕了事。那日皇後已遣了人來府裏宣旨,再将我請進宮去,木已成舟,再許以重利。他們家分明是為了拿捏我替皇後辦事才求娶。我為了杜家受先帝密令在滕王身邊**年。我絕不會再讓燕婉再過那樣的日子。燕婉性烈,受不得氣,也沉不住氣。三娘,你覺得我心狠麽?
岑三娘把臉靠在他胸前,嘟囔道:死道友不死貧道呗。
杜燕綏笑了起來:讓崔家急去吧,來要人不給,要打官司咱們家奉陪!
我在曲江畔見着滕王了。他有那麽多人手,為什麽一定要你冒險出宮,親手動手?岑三娘的手指在杜燕綏胸口劃來劃去,心裏存着老大一個疑問。
我知道的太多了。不遞個把柄給滕王,王爺不會放心。明槍易躲,暗槍難防。我總有落單的時候。他不放心,我只有死路一條。我現在還沒有辦法與他為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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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燕綏慢吞吞的伸手摘走了岑三娘發髻上的釵子,一枚又一枚。滿頭黑發飄落了下來。他滿足的用手撫摸着,靜靜的告訴她:滕王要助武昭儀在後宮立足。殺崔孟冬我完全可以不用借他的人。但他要我親自動手,我成全他罷了。
岑三娘擡起頭來:我不明白。他真的很愛武昭儀麽?愛到可以把她讓給皇帝,還要幫她?換了我,我可做不到。
杜燕綏翻了個身,将她壓在身下,瞧着她秀美的眉眼喃喃說道:要把你讓給別人,我也做不到。
他低頭吻上了她的唇。
杜家嚷着要和崔家打官司。老夫人也備了書信給尉遲老國公求援。事實上一晃三天,杜家一點動靜都沒有。
崔家等得不耐煩,使人去探杜家的動靜。
國公府大門緊閉,後門不時采買瓜果菜蔬的下人進出。隔壁杜家二房動靜不小,租了國公府的芷汀院後,雇了匠人在圍牆上砌了道月洞門,安排了下人進出灑掃。
又打聽到杜家大房要收租金,二房老太爺和族長撕破了臉皮大吵一架。
侯爺!我就說不該放那杜燕婉回去,你瞧瞧!他們家關起門過安生日子,可憐我家大郎……頭七都快過了,連個哭靈的身邊人都沒有!李氏聽了下人回報,氣得趴枕上大哭起來。
崔侯爺氣結。依然叫先前去國公府的張媽媽去杜家。
岑三娘在花廳接待了張媽媽。
杜少夫人,奴婢想面見老夫人。您別忘了,二姑娘的婚書還在家主手裏捏着呢。這一回張媽媽可不像上次那般做低伏小了。帶了四個丫頭來。穿了身醬紫色福色小團花的府綢裙子,手指戴了兩枚金戒指,捏着把團扇矜持的扇着,坐在下首,擺出副夫人的作派。
岑三娘慢條斯理飲着茶,心想,這天是越來越熱了,從前沒打聽過,家裏有沒有冰窖。估計沒有存冰。今年湊聘禮都當東西來着,哪有閑錢買冰呢。手裏寬松了些,該叫方媽媽安排人去坊市拉幾車冰回來。廚房可以做好些吃食。那一年,在隆州,記得她還做了個簡易冰箱,頗為好使。
杜少夫人!見岑三娘飲着茶不搭理自己,張媽媽火了,團扇啪的放在案幾上,發出老大的響聲。
岑三娘回過神,瞥了張媽媽一眼:你什麽身份哪?有無诰命在身哪?來個粗使婆子就要見一品國公夫人,當你誰呀?
張媽媽氣極,霍的站了起來:杜少夫人,你家姑娘是皇後娘娘賜婚,許給了我家大公子。已換了婚書,難不成杜家要抗旨不成?
岑三娘眨了眨眼睛:張媽媽,話不能亂說。娘娘是賜了婚,可你家大公子……沒了啊?我家姑娘嫁誰去呀?
既然換了婚書,就是開國侯府的媳婦。我家大公子頭七未過,杜二姑娘就該給我家公子哭靈守孝!張媽媽理直氣壯的說道。
你當這裏是開國侯府麽?還能由得你們再強搶一次人啊?既未迎娶,婚禮未成,我家姑娘憑什麽要去哭靈守孝?崔家想結陰親,也得看看杜家是什麽人家!人既然死了,娘娘一番好意也落了空。自然是……退婚呗!你一個奴婢自然是作不得主的,那就回去禀了你家侯爺夫人去。送客!岑三娘笑嘻嘻的說道。
她早有安排。說了送客,四周丫頭婆子一擁而上,又不是開國侯夫人,沒有顧忌,出大氣扭着張媽媽和崔家丫頭們就往外推。
杜少夫人你休得意!哎喲!我家公子就算沒了,你家姑娘也要捧靈嫁過來!阿秋夏初幾個恨那日崔家霸道,趁機又狠狠的掐捏着幾把出氣,疼得張媽媽直叫喚。
岑三娘站在廊下,看着張媽媽被推掇着遠了,高聲叫道:記得告訴開國侯和夫人,我們杜家要退婚!你家送的禮一文不少,不會貪墨半兩銀子的!
張媽媽是李氏的心腹,內院總管事,哪裏受過這等氣。回了開國侯府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直把岑三娘形容成了比市井潑婦。
崔侯爺氣結:他家不是嚷着要打官司麽?怎的不去衙門,鬧着要退親!
張媽媽一愣,磕頭賠罪道:侯爺見諒,老奴一時氣極,竟忘了問這事。老奴這就再去趟杜家!
速去速回!這杜國公府怎的這般賴皮!崔侯爺怒道。
張媽媽去而複返,這次卻叫了好幾個府裏潑辣,口舌利落的丫頭婆子,又點了一隊侍衛護送。
這回連岑三娘的面都沒見着。杜惜福站在門口,皮笑肉不笑的說道:崔家是來退親的嗎?
張媽媽差點氣了個倒仰,一個眼神使過去,帶來的人就圍着杜惜福罵了起來。
杜惜福嘆了口氣,拍了拍手掌。照壁後驀的沖出手持棍棒的杜家侍衛來。杜知恩興奮的往手心啐了一口:給我打!
張媽媽唬了一跳,沒想到杜家直接開打,尖叫着往後退,直喊侍衛救命。
那隊侍衛不過八人,才被杜家侍衛揍了,更沒有底氣應戰,護着張媽媽等人就跑。
只聽身後傳來杜家總管的聲音:你家要結陰親,我家不肯,你家去告官啊!堂堂三品開國侯府教唆着下人跑來撒潑,丢不丢人!
他故意喊得大聲,引得東市那邊隔着水渠看熱鬧的閑漢哈哈大笑。
回去張媽媽又一番哭訴,崔侯爺差點氣得吐血:豈,豈有此理!見官見官!給我拿朝服來!
杜家口口聲聲要打官司斷公道,到最後崔家先捶響了長安府衙門口的大鼓。
長安府尹只是個四品官,見崔侯爺親至,告的是杜國公府藏了他家的媳婦,接訟狀時手都在抖。這事,長安府管得了嗎?
無論如何接了訟狀就得發簽去杜家拿人。拿誰呢?杜家能對婚事做主的是一品國公夫人。
崔侯爺心頭窩着火,坐在公堂上冷冷問府尹:我家有婚書在手,對方毀婚,是否該派衙役将那杜家姑娘鎖了來?
府尹哪敢鎖杜家人,當着崔侯爺的面叫了縣尉讓他去杜家帶人,給縣尉使了個眼色,瞧着一班衙役帶了繩索提了火棍去了。
這廂杜老夫人和岑三娘接了消息,換了诰命服。
那縣尉一見兩位身着诰命服飾的夫人,頭皮就緊了。上前出示了簽條,要帶杜燕婉走。
聽着他自稱姓裘。岑三娘就想起來了,叫人喚了他過來,低聲笑道:你家可是住在永平坊?你大哥在羽林衛?裘員外可是你爹?
裘縣尉一驚:夫人怎麽知道?
岑三娘悄聲說道:我二舅舅是勝業坊李家。當初聽說你家老太爺瞧上了我的丫頭……
裘縣尉就想起來了,臉漲得通紅:少夫人,那是誤會!
岑三娘笑吟吟的說道:自然是誤會。今日崔家要和咱們家打官司,咱們家自然要應訴的。官司還未打,那崔家憑什麽說我家小姑是他家媳婦?我家小姑可是未閣的大姑娘,怎能去公堂抛頭露面……
那是那是。裘縣尉見她說完,四周的侍衛個個手扶着刀把,他要堅持帶杜燕婉走,立時就會被人家打出門去。他心想,只要杜家去了人,自個兒就算交差了,抹了把汗道,杜老夫人和少夫人前往公堂應訴請收藏、推薦。
岑三娘就起身扶了老夫人出府。坐的是雙馬拉的朱壁華蓋車。帶齊了四個丫頭,方媽媽和尹媽媽随侍。又點了一隊侍衛護送。
兩人走後,廳堂後轉出杜燕綏兄妹來。杜燕婉吐了吐舌頭道:哥,你說只有祖母和嫂嫂能應付得了麽?
杜燕綏笑道:有道是好男不和女鬥。崔侯爺論身份比不得祖母尊貴。論口才說不過你嫂嫂。我在場反而不好了。
崔侯爺茶水喝了一肚子後,終于那縣尉高喊一聲:被告一品國公府杜家人帶到!
崔侯爺霍的站了起來,欣賞的看了眼長安府尹,等着杜燕婉被押解進堂。卻只見門口施施然停下一輛華麗的華蓋馬車,丫頭婆子侍衛簇擁着銀發端莊的老夫人走了進來。氣得狠狠一拂袖子坐了下去。
還沒坐穩,聽見一人高喊着:一品蔡國公夫人到,長安府尹還不速速前來見禮!
長安府尹抹了把汗,深揖首:下官見過老夫人,給老夫人看座。
岑三娘扶着老夫人走到了崔侯爺面前。
杜老夫人用拐杖敲了敲青磚地:崔侯爺。
崔侯爺轉過身哼了聲。
杜老夫人揚起拐杖就打了過去,崔侯爺猝不提防,被一拐敲在肩頭,疼得哎呀叫了起來,指着老夫人氣得說不出話來。
杜老夫人收了拐哼了聲道:見長輩不知行禮,老身替崔老夫人教訓你一下。怎麽着?不服氣?她站定了身子,不喜不怒的看着崔侯爺。
這一拐打得崔二郎崔三郎目瞪口呆,長安府尹心都揪成了一團,趕緊打圓場:崔杜二府今日可是來打官司的……
崔侯爺拱了拱手,牙縫裏擠出話來:杜老夫人安好!
杜老夫人臉上一下子有了笑容:老身力氣小,沒傷着侯爺吧?
崔侯爺吸氣,臉憋得通紅,就想發作。
誰知杜老夫人再沒了下文,已轉身走向了另一邊的椅子坐了下來:既然今日是崔家告我杜家毀婚,杜家自然是要來應訴的。杜家下人,一律堂外靜侯,不得咆哮公堂,否則以家法論處!
是!丫頭婆子侍衛們齊聲應下,整齊劃一。
那聲勢震得長安府尹心神又是顫了顫,拍了拍驚堂木,咽了口幹沫努力想威嚴幾分:……開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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