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藏好,姐姐
天邊最後一絲餘晖消失。
池晚從石頭上起身,踩着松軟的枯枝爛葉,朝季修遠走過去。
季修遠薄唇染血,看着她腳上的人字拖,視線緩緩上移,盯着對方妖豔的臉蛋。
許是發燒引起的幻覺,他微眯着眼,大咧咧打量她。
直到面前的池晚彎下腰,猶如玉雪的手搭在他額上。
掌心觸感微涼,滑膩,不是幻覺。
“好燙,發燒了。”池晚輕輕嘆了口氣。
聽到妩媚的禦姐音,季修遠渾身都僵了下,頭猛地後仰,躲開她的手:“別碰我。”
嗓子啞得像着了火,格外兇戾。
可惜他渾身是傷,眉骨還破了血,虛弱的模樣一點威懾力都沒有。
看在池晚眼裏,現在的季修遠就是一只紙老虎,可以随意捏圓揉扁,晾他也不能怎樣。
池晚舉起還冒着熱氣的烤肉串,心情頗好地聞了聞,“真香。”
季修遠眉頭皺得更緊,像桀骜的小獅子,把臉扭開,悶咳了兩聲,眼睛一轉,看了看四方天地。
這裏野樹狂亂生長,遮天蔽日,偶爾有勤勞的小松鼠跑過,靜谧的夜空墨藍鋪就,悄然挂起淺色的彎月。
鬼都不光顧的地方,卻平白出現了一個漂亮的女人,還是戲弄過他的死對頭,季修遠低頭一聲沒吭。
小狼狗拒絕交流,池晚也不介意,目光流轉,提着裙擺走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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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修遠撩起眼,瞥着她的背影。
有風拂過,墨綠色的真絲裙擺輕揚,如柔軟的水,貼着她的肌膚,曲線畢露。
慵懶的大卷垂到腰際,随着她優雅的步伐,在身後輕蕩。
美是挺美的,就是看起來病的不輕。
他看了看頭頂的天色,摸出兜裏的手機,按下側邊開關鍵。
滾下來的時候撞到了石頭,屏幕碎成了蜘蛛網,勉強剩了點電量,發不出信號。
兩小時後,黑暗徹底籠罩了這方僻靜的角落。
夜鴉鳴叫,溫度逐漸降低,季修遠發着燒,腦袋昏昏沉沉,口渴得厲害。
他坐在地上,靠着樹快要睡着時,聞到了一陣清雅的香味。
睜開眼,池晚清晰的臉近在咫尺,眼尾微微上挑,一身絲裙,像志怪話本裏專吸食男性精氣的豔鬼。
季修遠喉結動了動,啞聲說:“吓我?”
“我是來救你的。”池晚蹲在他面前,瑩白的手指刮了一下少年的下巴,“叫我一聲姐姐,我就幫你。”
季修遠短促笑了聲,脾氣挺傲,懶散靠着樹,“我寧願死,也不會叫你姐姐。”
池晚的眼神依舊溫柔,在他受傷的左腿上流連一陣,撩起褲腿。
“想幹嘛——”季修遠條件反射曲起左腿,嘶了一聲,疼得弓起了背,額發劃過眉眼。
池晚按住他的肩,妩媚地望着他的眼,嗓音婉轉:“你呀。”
“……我操。”
季修遠是個落拓不羁的小霸王,葷話沒少講,逗過不少小姑娘,被池晚這麽一調戲,直愣愣地忘了反應。
光線昏暗,他耳軟骨有點燙,不太明顯。
按在他肩頭的手擡起,在他頭頂上揉了揉,哄小孩似的。
【倒計時:03:30:00】
季修遠面色陰沉,眼睛染着紅血絲,低聲問她:“真把我當你弟弟了?”
“嘴還挺犟,你比我小,可不就是弟弟麽。”池晚站了起來,抱着胳膊,摸了摸冰涼的手臂。
她穿得少,山上不比市裏,汗毛都要立起來了。
季修遠撐起一條腿,扶着樹幹緩緩站直身子。
他個子高大,眉眼帶着少年的風神清絕,鼻梁挺直,睫毛長,眸底霧氣氤氲,标準的一張校草臉。
看她冷得發抖,季修遠脫下外面的黑夾克,不耐煩地扔給她。
只剩裏面的白色短袖,卷一條褲腿,搖搖晃晃往前走。
外套還帶着少年的體溫,池晚兩手拿着,揚了下眉:“嘴硬心軟。”
“別走了,前面是死路。”池晚趿拉着拖鞋,幾步跟上,把衣服遞給他,“還是你穿吧,騷得這麽厲害。”
季修遠頭一偏,看她,眉骨下方的眼睛藏在陰影裏:“說什麽?”
“那個燒,發燒。”池晚咬住了唇。
季修遠看一眼外套,舌尖頂了頂腮,似嘲非諷地輕笑了聲:“發音不怎麽标準啊,女士,要不要我教你?”
少年态度惡劣,池晚昂着臉,全不在意他的挑釁,笑靥如花:“好呀,你想怎麽教我?”
季修遠抿了抿唇,忽然就笑不出來了。
怎麽正經說個話,都像打情罵俏,讓她解讀出另一種意思。
沒走多遠,前面果然是死路。
季修遠拖着一條腿,額發垂落下來,眼睛半睜半閉,薄唇顏色發淡,呼吸漸漸粗重。
他一下站不穩,身體灌了鉛似的,往前一栽,卻壓到了瘦薄的肩膀。
池晚架住他的胳膊,讓他靠在自己肩上:“記得謝我。”
季修遠垂着頭,手臂橫擋在她身前。
意識逐漸模糊,薄薄的腹肌壓在她背上,連帶着她往前摔。
……
再次清醒時,是在一個幹燥的石洞裏。
季修遠靠在石壁上,受傷的腿用一根木棍固定,T恤下擺做繃帶,給他系了個醜醜的蝴蝶結。
娘得要死。
盯着那蝴蝶結看了一會兒,季修遠低下頭,想抽根煙緩解疼痛,一摸褲子,沒找着打火機。
洞內火光搖曳,池晚用外面的枯葉樹枝生了堆火,手裏還拿着幾串烤肉,重新熱了一下。
季修遠伸直一條腿,頭一轉,看向池晚:“誰讓你摸我褲子?”
“如果不是我,你現在已經燒傻了,面對救命恩人不說聲謝謝,反而指責我。”火堆旁的池晚回過頭來,側臉明暗閃爍,“真是東郭先生與狼。”
狼弟弟噎了會兒,側身靠着石壁,嘴角幹巴巴咬着煙,神情恹恹沒說話。
【倒計時:00:03:00】
馬上到午夜12點,雖然做好了任務失敗的準備,但最後3分鐘,池晚還想再搶救一下。
季修遠聞到一陣誘人的肉香氣,半睜開眼。
池晚遞來一把香噴噴的烤串:“吃嗎?”
他取下嘴裏的煙,瘦長手指無意識撚着,別開頭,抵抗胃裏的饑餓感。
“好幾個小時沒吃東西了吧?”池晚繼續誘惑,“只要你叫我一聲姐姐,我就都留給你。”
季修遠嘴角一扯,看着手裏的煙絲,頭都不擡:“你是對這個稱呼有什麽執念?”
池晚俯下身,将發絲撩在耳後,“叫不叫?态度好點兒,大丈夫能屈能伸。”
季修遠把皺巴巴的煙放石頭上,染着煙草味的手拍了拍,屈起一條腿,沒什麽表情:“我說過,寧死不屈。出爾反爾還是男人?”
池晚臉上的笑繃不住了:“……”媽的。
【倒計時:00:00:59】
超時的懲罰時刻懸在頭頂,池晚在對面的石頭上坐下,像是拔掉氣門芯的皮球,有氣無力地看着洞外。
季修遠擡眼,明顯感覺到她興致不高,覺得好笑,勾起嘴角問她:“就這麽想占我便宜?”
池晚眼皮都懶得擡一下。
“女士?”
“……”
“飛镖小公主。”
“……”
【倒計時:00:00:03】
季修遠耙了耙頭發,舌尖抵着牙槽,看向別處,清清嗓子。
他嘴唇動了動。
池晚聾了。
直到肩膀被拍了兩下,她猛一顫,轉頭看見季修遠擰着眉,薄唇開合,說了句什麽。
【很遺憾,任務完成得不夠出色,聽覺屏蔽24小時。】
聽到懲罰提醒,池晚心頭一梗。
這熊孩子嘴怎麽這麽硬呢?叫她聲姐姐又不會少塊肉!
“跟你說話,怎麽不理人的?”季修遠歪歪斜斜站着,哼笑着問,“至于生我氣?”
解釋起來怪麻煩,池晚不想讓他看出異樣,盯着他的嘴唇:“去哪裏?”
季修遠一頓,後退半步,插着口袋:“要走麽?現在?”
現在是晚上12點多,黑燈瞎火的,什麽也看不見,一不小心就會摔溝裏。
“天明了再走,別瞎跑。”季修遠困倦地打了個哈欠,說話帶點生病的鼻音。
池晚眨了眨眼睫,坐在石頭上,擡頭看他:“我哪裏不好?”
季修遠納悶,挑眉,默了幾秒:“誰說你不好?”
雞同鴨講了半天,他氣笑了:“你故意跟我裝傻?”
池晚柔柔地:“啊?”
季修遠突然伸手,在她耳邊打了個清脆的響指。
正常人受到驚吓會突然一抖,或者一縮肩膀,池晚一點反應都沒有,就跟聾了似的。
“你聽不見?”季修遠皺眉,神色認真了些。
他手縮回口袋,低頭看着她,半晌後,回到之前的位置坐下。
頭頂的發旋抵着石壁,目光投落在荜撥作響的火堆裏。
清晨,一夜沒睡的少年擡起腦袋,按了按脖子,轉頭一瞥。
池晚坐在幹燥的石壁深處,身上披着他的黑外套,修長白皙的腿疊在一起,腳邊是兩只壞掉的拖鞋,睡衣髒兮兮的,被荊棘勾了絲。
怪可憐。
“阿遠——”高處有人喊了幾聲。
季修遠慢慢騰騰站起來,走到洞外應了一聲,折返回來,把冒煙的餘燼用土滅死,來到池晚跟前。
看她一眼,他俯身,把她橫抱了起來。
“這麽輕?”季修遠低眼瞥她,“摟緊我。”
池晚什麽都聽不見,幹脆不吭氣。
季修遠啧了聲,抽出一只手,抓着她的胳膊搭自己肩上。
他腿受了傷,走路不便,連帶着懷裏的池晚一晃一晃,貼着少年單薄溫熱的胸膛。
沒走兩步就停下來,季修遠低眼一掃,又移開目光。
池晚的絲裙紙一樣薄,貼着腰線,和沒穿一樣。
吊帶是細的,裙子是軟的,肩背的肌膚玉雪瑩白,抱起來沒骨頭似的,一身嫩肉。
要被華子他們看見……
“阿遠!”“你在哪?”夥伴的呼喊漸漸逼近。
季修遠暗暗罵了一聲,飛快抱着池晚返回石洞裏,藏進一個狹窄的拐道。
“躲什麽?”池晚猜到他的想法,掙紮着站在他腳上,手伸向他的T恤衣領。
冰冰的手指貼上頸動脈,季修遠抽了口涼氣。
濃稠的目光膠着在她臉上,他歪頭,吊兒郎當地笑:“不怕我把你扔這兒不管?”
“怎麽沒人?”洞裏走進幾個男生。
季修遠怕她發出聲音把人招過來,掌心迅速蓋住她的嘴唇。
池晚眼神嘲弄,直直望着他。
季修遠拿她沒轍,胸膛前傾,頭一偏湊到她耳邊,幾不可聞地呢喃:“藏好,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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