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做人太騷

出了酒吧，外面的雨絲越來越密，伴着潮濕的風，吹得簌簌發冷。今天她們出來誰也沒帶傘。

段曼青說：“佳亦，你也別坐地鐵了，我們送你回去，免得淋濕了。”

藺佳亦住舊城區，離這裏有點遠，再說跟段曼青她們也不是一個方向，她不想麻煩，就說：“我打車回去就好。”

“這麽晚怎麽好讓你一個人打車回去？”

這時，李顏搶着說：“那我送藺小姐回家吧，我們順路。”

藺佳亦知道李顏的心思，但她對李顏沒有感覺，也不想拖着人家給人希望，幹脆直接拒絕了。

她今晚連着幾回都拒絕他，李顏落寞的笑笑，說“好。”

最後，還是段曼青和張陽澤送的。

段曼青坐在副駕駛，藺佳亦一個人做後座，旁邊放着的，是今晚酒吧送的大熊。偌大一個，幾乎擠滿後座。

她靠在柔軟的大熊身上，看着窗外細雨打濕車窗玻璃，透進稀疏昏暗的燈光。

想起今晚的事，漸漸的，藺佳亦思緒又被拉回了高中的時候。

高一下學期的時候，她父親來學校找她了，不知是從哪裏得知了她暑假打工掙了點錢，于是就來找她要錢，說自己生病了要去醫院。

但她知道，他根本沒病，就是想拿錢去賭。

她不想給，結果被親生父親狠狠踹了一腳，又扯她頭發，罵了句“白眼狼。”

她那天正好有點發燒，情緒十分低落。

快上課的時候，她淡淡走回校門。路過小賣部時，腳步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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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盯着臺階上擺放着的一箱草莓看了很久。

老大爺笑着問她：“同學，要不要買草莓？”

她起先是搖頭，随後慢慢伸手進衣兜探了探，問他：“多少錢一斤？”

“十塊。”

十塊，是她兩頓飯的錢。她不舍得，說道：“謝謝，我下次再買。”

但是剛剛走進校門，她突然又跑回去，從兜裏掏出僅剩的五塊錢，買了半斤草莓。

然後一個人跑去教學樓的天臺，一邊吹風一邊坐着吃。

吃得滿臉淚水。

她向來不大愛吃水果，但是草莓例外。

在她還很小的時候，父母還沒離婚，父親也還沒破産，家裏條件優越。她就像這個世界最快樂的小天使，周末的時候被父母帶去游玩。他們在草莓地裏盡情的摘草莓，她自己貪多，摘了好大一籃，提都提不動。

那一天，春光也和這天一樣，溫暖和煦。她被太陽曬得暖洋洋的，在父母的談笑聲中漸漸睡着了。

不知道為什麽，這一幕成了她孩童時期最溫暖的記憶。

也是最殘酷的記憶。

至此往後，她難過的時候，就特別想吃草莓。

那天，她一邊吃一邊哭，淚水打濕了她的臉頰。直到上課鈴響，她才拖着麻木的腿下樓。

到樓梯拐角時，不小心撞到了從樓下跑上來的宴淮。彼時她胸部正在發育，猛地被這麽一撞，疼得她眼淚瞬間就飚出來了。

宴淮看她哭得眼睛紅紅的，明顯有點不知所措。站了半晌，才問了句：“沒事吧？”

她沒去看他，第一時間伸手摸進校服口袋，發現裏頭的草莓已經被壓碎了，汁水透過衣服，染紅了一片。她掏出殘餘的果肉看了眼，懊喪又可惜，淡淡地說了聲“沒事”，然後繞開他往教室走去。

本來也只是一個小插曲，她并沒放在心上。

但第二天放學後，她在班上值日，有人在窗戶外喊她的名字。她轉頭看了一眼，沒見着人。出門一探，門口放着一籃新鮮的草莓。

她趕緊跑過走廊尋找，正好看見他插兜吊兒郎當離去的背影。

***

藺佳亦回到住處，離十二點睡覺還有點早。她洗了個澡之後，躺在床上打開筆記本電腦，查看郵箱。

依舊是空空蕩蕩，毫無動靜。

于是又打開簡歷，重新修改完善了一遍，之後繼續游覽招聘信息。

沒過多久，段曼青發微信過來。

【我也到家了，你在做什麽？】

【躺床上找工作。】

隔了許久，段曼青發了段語音過來，同時還夾雜着水聲，估計是一邊洗澡一邊跟她說話：【我剛才接了個電話。周六有同學聚會，你要不要去？】

藺佳亦：【什麽同學？】

段曼青：【高中的，我們有好幾個老同學都在阜臨市，混得還蠻好的，基本上每年都要聚一次。】

藺佳亦邊投簡歷，邊回她信息：【那我就不去了。】

段曼青：【？】

藺佳亦：【大家都混得好，我去怪不好意思的。】

段曼青：【......】

過了一會兒，她又發了條過來：【你啥時候也在意世俗眼光了？】

藺佳亦一看信息，樂了：【你到底對我有什麽誤會？我就是俗人一個啊。】

段曼青：【哎，我覺得你可以去聚一聚啊，好多老同學，你都認識的。再說了，你不是在找工作嗎？到時候也可以問問他們，看有沒有合适的介紹。】

藺佳亦劃鼠标的動作停下來，認真思考段曼青的提議。老實講，她迫切需要找到工作，如果靠自己這麽一家一家的投簡歷，确實收效甚微。

她問：【這樣合适嗎？】

段曼青：【有什麽不合适的？老同學幫個忙而已，舉手之勞。】

突然想到什麽，藺佳亦拿起手機，在對話框裏敲字：【宴淮到時候會不會也去？】

猶豫了下，還是按了發送。

她爬起來，從包包裏拿出那條手鏈。之前在酒吧光線昏暗，她沒注意看，現在對着亮光，能清晰的看清手鏈的樣子。

做工十分精致大氣，一條淺棕色的繩子，末端扣着一顆滑珠，中間部分連着一根銀條。銀條打磨得光滑潤亮，外側刻着：LOVE ,內側刻着一行日期：2020.08.25 。

她戴在手腕試了試，銀條貼合在她白皙的皮膚上，十分耀眼。

她拿起手機對着拍了張照片，兀自欣賞了一會兒，才又取下放進包裏。

過了一會兒，段曼青直接打電話過來了。

“佳亦，我剛剛問了下老杜，就以前四班班長你記得吧？每年都是他帶頭組織的，他說宴淮不會去，以前邀請了很多次，宴淮都沒有來，今年肯定也是一樣。”

藺佳亦想了想，說道：“那行吧，我到時候和你一起去。”

......

周六這日，藺佳亦早早出門了，因為同學聚會地點在市區中心，坐地鐵過去估計得一個小時。

出門的時候她還發了微信問段曼青：【你幾點到？】

隔了許久，段曼青才回語音過來：【我今天臨時加點班。唉，暫時還不知道要幾點，你先去，到地方了等我一下，我争取盡快哈。】

藺佳亦：【好。】

這兩天，她偶有收到過兩條面試信息，但都不理想，心裏有點急切，也很期待今晚的老同學聚會。

同時也有點忐忑，畢竟已經多年沒見了，大家都混得這麽好，就她，現在連工作都找不着。當年怎麽說也是尖子生，老師們重點培養的對象。

如今想來，自己都覺得愧對老師心血。

兀自胡思亂想了一會兒，快下地鐵的時候，終于收到段曼青的信息：【我下班了，你到哪裏了？】

藺佳亦：【還有一個站就下地鐵。】

段曼青：【那行，我現在打車過去，你先在門口等我。】

聚會地點是一家頗有規格的酒店。

藺佳亦被段曼青拉着進門，偌大的包房裏頭，已經來了很多人，還有人在連麥唱K。

乍一看段曼青領着個美女進來，紛紛愣住。

“段大美女，這位美女是？”

段曼青故作神秘：“我之前跟你們說過啦，神秘人物，猜猜看。”

藺佳亦跟這些高中老同學已經是七八年沒見，更何況以前在學校她專注學習，很少跟人打交道，所以這會兒也是兩眼摸瞎，一個都不認識。

她略微局促的站着，臉上帶着禮貌的笑。

四班班長老杜是知道藺佳亦身份的，之前段曼青已經跟他說過了。此時，他也在一旁抱胸笑道：“別告訴我這麽明顯，都沒猜出來啊。”

過了好半天，才有人“哦”的一聲，認出來：“你是藺佳亦？”

藺佳亦對他微微一笑，點頭：“是我。”

老杜有點胖胖的，像個大肚哈哈佛似的，給人和藹可親的感覺。他走過來跟她握手：“哎呀，我們學校的校花啊，幾年沒見，變得都更漂亮了。剛才我都不敢認。”

有人打趣：“老杜，你以前不是還暗戀過校花嗎？”

老杜擺擺手，“嗨呀，給點面子好嗎？”

衆人大笑。

老杜這人很會熱場子，藺佳亦起先的拘謹，這時也漸漸抛開，時不時也接一兩句玩笑話。

沒過多久，陸陸續續老同學們都來了，約莫有二十來人。她們訂的是這家酒店最大的貴賓廳，偌大一個圓桌，擠得滿滿當當。

盡管如此，也還留出了兩個空位。

眼看時辰差不多了，服務員進來問要不要現在上菜。

“先不急，人還沒到齊。”老杜說。

有人問：“誰啊，這不都齊了嗎？每年都是咱們這幾個啊。”

老杜一臉高深莫測：“等下你們就知道了。”

“得，今年驚喜還真多。”

藺佳亦背對着門口坐，旁邊是段曼青，她正在跟人聊工作的事，藺佳亦有點不好意思，自顧自端着菊花茶慢慢品。

一桌人等了會兒，這時，房門被打開了。下一刻，有人驚訝的站起來。

“哎喲！稀客！”

藺佳亦轉頭一看。

門口站着的正是宴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