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石頭石頭

衛覺易看着學校門口的李應玥，打開了車門，站在旁邊靜靜地等着。

李應玥往外走，按照自己以往的路線，往公交站牌走去，卻看見了那輛熟悉的車——很奇怪，劉昱傑的車牌號，她現在也不記得，但是這個衛律師的車牌號，她那天在公交車上，遠遠地回頭看了一眼就記住了。

好吧，為了女兒的撫養權，她還真是喪心病狂。

“衛律師，有事嗎？”李應玥走向了站在車子旁邊的衛覺易，臉上除了好奇，五官的幅度都相對柔和——畢竟人家救過她們母女，事後還那般關心，詳細交代那位劉新的要害點——即便他這個時候出現，是為了告訴她，拒絕做她的律師，她也是感激的。

衛覺易看着她臉上的表情，心跳有些加快。

好吧，他的青春期荷爾蒙有些紊亂，這麽多年都還在搗亂。

偏偏，他思緒又清晰得要命。

——拜托，別讓荷爾蒙影響了正事。

衛覺易警告自己。

“你知道嗎？你是我見過最像律師的無業游民。”衛覺易微笑着，問出了自己一直匪夷所思的問題：“是不是所有的媽媽，都必須得一臉的焦慮和警惕，但是面對女兒的時候，卻又必須溫柔正常？”

李應玥聞言，突然彎了腰，哈哈大笑。

衛覺易見狀，有些犯懵——他不是在講笑話，他是在問問題。

“這位媽媽，我提醒你一下，你引來了很多人的眼神圍觀。”衛覺易被衆人矚目倒沒覺得有什麽，私下或者庭上，他都習慣了這樣的注視，審視，甚至是仇視。

但是基于她的身份，他覺得自己還是有必要提醒她注意一下——雖然他開才車不是什麽特別大的牌子，但是他一貫知道，公衆閑來無事，總喜歡過度聯想。

這些麻煩，他可以承擔，但是她——麻煩已經夠多了。

李應玥再笑了一下，收了起來，就打開了他的車門，坐在了副駕駛旁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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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覺易倒沒覺得她這個反應突兀，想了想，也是正中下懷，便迅速地鑽進了自己的車裏。

“說吧，什麽事。”李應玥的臉上，還有笑意，但是正經了許多。

“我們去對面那個大樓喝杯咖啡吧！”衛覺易說道。

“好。”李應玥點一下頭，她的短發，落下一個溫柔的幅度。

衛覺易将車子開到路對面，車子停好，兩人直接從電梯上去，到了十二層，果然是個咖啡館，而且是一間一間的包間，很雅靜，很舒适。

“為了帥氣的英雄救了無業游民，我請客吧！”李應玥掏出了錢包，準備買單。

“不必了，我們都是月付。”衛覺易說道，然後帶着詫異的李應玥往最裏面的包間走去，熟悉得就像那天的別墅一樣。

“你知道嗎？我看過很多的恐怖片。”李應玥在衛覺易身旁說道，她覺得這個走廊好長，兩邊的牆壁上，挂着的名畫，各地的風景閃過，有種時空隧道的錯覺。

“哦……”衛覺易微微應着，聽着她說。

“剛開始很害怕，後來就覺得還好，如今寫垃圾小說，就覺得好多恐怖的場景，都太假了。但是這個走廊，就有種溫柔的恐怖氛圍。”李應玥評價道：“若我将來寫恐怖小說，一定要描寫這樣一個走廊。”

“嗯，這個咖啡廳的設計師，就是要這種效果。”衛覺易微笑着打開包間的門，并打開了燈。

“這是一種框效應，讓客人有穿越和畏懼的心裏，然後走進這樣唯美的包間，有種緊繃後的放松，然後就會失心瘋地點很多貴得要死的咖啡來喝，是吧？”李應玥嘲諷地說道——她的嘲諷，更像是調侃，沒有任何的針對性。

他很難想象，這樣的性子，會跟她的夫家那幫人，相處成卷宗上描述的那個樣子。

“你看恐怖片……是為了給自己壯膽嗎？”衛覺易拉開了落地窗的 窗簾，回過頭，看見李應玥的眼睛穿過他，看見了窗外的風景，沒有理會他的問題。

“謝謝。”李應玥順着自己的眼神走到了落地窗邊，久久無言伫立，那天的感動再次在她心裏來回地湧動，竟有喧嚣之勢。

她只能說謝謝。

面對他這樣的身份和長相，她說再多，就是別有企圖了。

她幾乎是懷上了女兒的同時，就對男人沒了任何的企圖，包括那個時候，對她還很好的劉昱傑。

即便是三個月後，醫生說可以有夫妻生活，但是要小心。

她都是一并拒絕了的。

“你絕對是性冷淡！”劉昱傑被她拒絕了太多次之後，冷冷地對她說，然後自己拿了被褥，去了隔壁睡覺。

那個時候，她就已經确定自己會離婚了。

她平複了下自己有些泛濫的情緒，就在窗邊的沙發上坐下，服務員端了咖啡進來，李應玥拿起來就喝了一口。

“不客氣。”衛覺易看着對面的風景，很清楚她感動的理由。

因為，對面的也有一棟大樓，平視過去，剛好看到她女兒的教室，她女兒的身影，就在那窗邊，憨憨的酷酷的，在認真聽講。

“若是你願意，我讓他們把這裏給你留着。”衛覺易因為她眼裏的感動，忍不住加了這逾越的後續：“包月比較便宜。”

“哦……不用了，謝謝。”李應玥聽了衛覺易的話，雖然心動，但是立刻冷靜地拒絕了，再看了一眼那對面的教室，回頭說道：“我不想監視她，每天接送，能确保她平安就行了。”

“控制欲控制得這麽好的媽媽，我是第一次遇到。”衛覺易聞言，不禁有些感慨，脫口而出。

“衛律師，你接觸過很多媽媽嘛？”李應玥好奇地問道。

“哦，這個沒有。”衛覺易忙否定道——他是基于自己控制欲大得讓他根本不想回家的媽媽來評價李應玥的：“我們今天，來說一下案件的細節吧！她放學還有兩小時，我們可以談論兩個問題，在這裏，你先看看。”

李應玥拿過來一看，就是上次他們聊過的，關于她逼迫她前婆婆下跪跟毆打她前夫的事實。

“這兩個問題，都是事實，怎麽了嗎？”李應玥問道。

“逼迫婆婆下跪，這在法庭上，可大可小，套上孝順的名義加上人權等等，若是對方律師刻意引導，你這有折磨罪的嫌疑，這個罪名如果定性了，可是很大的，不僅你要不到孩子的撫養權，還會被判刑，即便對方拿不出身體傷害的證據，也可以告你精神傷害，向你索要賠償，都是理所當然的。”衛覺易耐心解釋。

李應玥認真聽着，腦海裏浮現當日她逼迫她前婆婆下跪的場景，只是一瞬間，她就阻止了自己的回憶。

“我們首先要推翻這個，我們所有的優勢，才能成立。”衛覺易見她不語，繼續說道：“雖然作為媳婦，在法律意義上，是不必贍養公婆的，但是在道德的範疇，你是晚輩，做出這樣的事，會推翻你所有的優勢的。”

“我跟她之間的關系，跟我如何跟女兒相處，是兩回事吧？難道法官會把這兩個問題，放到一起去處理？這不是牛頭不對馬嘴嗎？”李應玥皺眉反問道：“我要的是撫養權，又不是去争奪我前婆婆的財産，我對她如何，跟這個案子無關吧？”

“是無關。”衛覺易馬上接話道：“但是你可能不知道，我們的司法制度，是這樣的，法官的态度，會影響案子的最終判決，而我們國家，又覺得孝道很重要，他若是先入為主地就認為你不孝，那麽你作為媽媽的那些優勢，他很可能會覺得是假的，或者是因為女兒是未成年人，不會表達你的缺點所導致的一種好媽媽的形象，所以，在大多數法官的眼裏，孝順跟做媽媽，是有相關性的。”

“相關性？”李應玥眉毛一皺，‘嗖’地就從沙發上站了起來：“我從懷孕開始，就肚子産檢，直到現在，她所有的事，都是我一人肚子處理，而且，我也是自己養活自己養活孩子，我跟她之間，跟我跟孩子，有什麽相關性？我争奪撫養權，重點不該是孩子的感受和利益嗎？扯什麽孝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