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斷壁頹垣

翌日，新的跑步機就到了，安裝完畢後，李應玥開始跑步。

衛覺易拿着電腦在沙發上飛速地打字，穿插幾個躲到廁所去打的電話。

小心則趴在衛覺易替她鋪上的地毯上，繼續玩她的星星拼圖。

等李應玥跑完，洗澡完畢，看到他們兩個都将各自的東西收好了，坐在沙發上，看着她。

“有事嗎？”李應玥問。

“有。”兩人一起回答她。

“什麽事？”李應玥擦拭自己的頭發。

“衛叔叔要帶我去博物館玩。”小心宣布道。

一個很小的博物館，在三樓。

裏面的東西，多數是漢代的，有石器，有玉器，有鐵器。

雖然很小，但是人很多。

衛覺易很認真地跟小心講解，引得館裏的人都圍了過去。

雖然李應玥本人沒有社交恐懼症，但是她還是默默地退到角落裏——也許是天性，自從她獨立撫養小心這麽些年以來，都是盡量低調行事。

成為衆人的焦點，她覺得很沒有安全感。

除非那個焦點，是為了守護小心。

但是現在略有不同，有衛覺易在。

他的身手，好到沒有人可以對小心不利；

而他的姿色，會一直是衆人的焦點。

她站在陰影裏，看着他光彩照人，衆星捧月，相互并不沖突。

但是，她卻覺得頭有些暈眩，衆人還沒有反應過來，李應玥已經往小心的身邊沖了過去。

但是晚了。

天花板掉了下來，擋在了她的面前，她迅速彈開，隔着煙塵和地板的晃動，她看見驚慌的人群和衛覺易将小心抱起來往外跑的背影。

她來不及驚叫和慶幸，就随着晃動的地板墜落了。

她在彌漫嗆鼻的煙塵裏，聽見衛覺易的呼喚，然後一片漆黑。

等她在漆黑裏，能适應過來，發現自己的眼睛在流淚——因為灰塵的緣故。

她小心地将手伸進衣服下擺，把手指上的灰塵擦拭幹淨，然後用幹淨的手，将自己眼睛上的灰塵擦拭幹淨，然後流下更多的淚，然而原本在眼睛裏的灰塵因此也被清洗掉了一部分，她再用力的眨巴幾下眼睛，發覺自己能睜開眼睛了。

她只看得到很昏暗的光線，不敢亂摸，怕觸電。

她感覺到腳邊有溫暖的液體流過她的腳踝，她知道，那是血，但是不是她的。

她盡力回憶了一下方才的片段——像地震，但是立刻就沒了動靜。

應該是垮塌。

這裏的樓棟年代久遠，而周圍不斷地修建的新樓，造成地基手裏不均勻，地基的坍塌等等……

她不敢亂動，因為她怕自己腳下的地方，正是受力的地方，她一動，造成房梁或者牆壁二次坍塌，造成更大的災難。

她就站着，耳邊有風吹過，帶着古怪嗆鼻的味道。

她擔心小心，小心也一定在擔心她。

哦，對了，還有那個衛覺易。

正想着這件事，耳朵邊就聽見衛覺易的聲音，從她的左邊傳來，隔着不知道幾層的斷壁殘垣：“李應玥，李應玥，李應玥……”

一聲一聲地，有些凄厲，有些破碎。

她第一次聽見他的聲音這樣失态。

即便兩人已經做了幾天的夫妻，有了肌膚之親，但是她的心裏，依舊将那紙婚約定義成自己的諾亞方舟，而他是她此刻的擺渡人。

除此之外的，都是肉欲。

然而此刻，她站在這個點，舉目四望，漆黑不定的這個點，聽見他的聲音，她竟然汗毛豎立。

那一瞬間，很多生離死別的故事的絕望感覺都從她的腦子裏飄過。

如果此刻死去，她只擔心一件事情。

“小心沒事，她很好。你怎麽樣？你聽得到嗎？”衛覺易的聲音再次在她的耳邊響起：“你不要害怕，不要驚慌，這裏的樓塌了，你不要亂動，很快會有救援趕來，我在這裏陪着你。”

李應玥感覺到自己刺痛的雙眼，流着淚。

“你若受傷了，自己趕緊包紮好……若被壓住了，也別怕，他們很快就來……”衛覺易的聲音弱了一些，頓了頓，然後再次開口說道：“外面很亂，但是你聽見了嗎，有救護車趕到了，等下新聞媒體人會趕到，我讓小心把帽子戴上了，不會有人看到她在這裏的，你放心……”

突然外面再次驚叫，李應玥便聽不見衛覺易的聲音，然後她感覺自己再次跌落，然後不省人事。

李應玥醒來的時候，在搶救室裏，是被電擊過來的。

她的四肢有輕微的損傷，但是讓她致命的是灰塵，嗆得她昏迷。

跟她一起掉落的五位游客，都是這種問題，但是都沒有被搶救回來，其他的十三位游客，是被砸傷了身體，砸中腦袋的，在重症監護室，其他的，都在處理傷口。

醫生看着醒來的李應玥，竟然落淚，然後對她說：“很好，你丈夫和孩子在外面等你，我們将你推出去，你不要太激動哦！”

李應玥被推着到了外面，感覺到衛覺易跟小心立刻過來，握住她的手。

“沒事了，就是被嗆到了。”李應玥先對女兒說道，晃了晃被她握住的手：“快把媽媽推到病房去，媽媽睡一會兒。”

她沒有看衛覺易，便閉上了眼睛。

她感覺到她被推着進了電梯，然後出了電梯，然後再被推進病房，被衛覺易抱了下來，放在床上，護士對衛覺易講了各種注意事項，然後就走了。

“小心，你守着媽媽，不要爬到床上哦，會壓到媽媽的，我去那邊領一架床來。”衛覺易溫柔地對小心說道。

小心猛點頭：“嗯，我知道。”

衛覺易跑着出了病房，然後沖到走廊的盡頭，跟護士交了押金，領了一架行軍床再跑步回到李應玥旁邊。

李應玥依舊閉着眼睛，聽見衛覺易将床打開，跟護士多要了一床棉被，再鋪好，然後對小心說道：“好了，快睡吧！”

“不，我要守着媽媽！”小心哽咽道，小小的手，緊緊抓着李應玥的手。

“你一邊睡覺，一邊守着媽媽。”衛覺易溫柔地說道：“你睡醒了，然後替換我。”

小心落下大片的眼淚，但是她聽明白了衛覺易的意思，便點點頭，然後放開了李應玥的手，乖乖躺下了。

“小心，你知道媽媽是怎麽照顧剛剛出生的你嗎？”衛覺易在李應玥的腳邊坐了下來，看着雖然閉着眼睛，但是一直在流淚的小心溫柔地說道：“媽媽被開膛破腹的第二天，用收腹帶固定住傷口，就下床，抱着小小的你，在你出生的那個醫院的二樓，一遍一遍地走。人家都以為，她是順産的。

這點傷不算什麽，媽媽完全能應付，我們不要太擔心了。

只是受到了驚吓，她需要休息，我們也需要休息。

所以，你先休息，好嗎？”

小心聽到這裏，睜開了眼睛，看了衛覺易一眼，欲言又止，但是終究什麽都沒有說，閉上了嘴巴。

過了好久，小心總算睡着了。

衛覺易松了口氣，站起來，伸手将李應玥的點滴最後一瓶放到袋子裏。

“去包紮一下吧！”閉着眼睛的李應玥突然睜開眼睛說道。

“哦……”衛覺易看了眼自己的手指，再看了眼李應玥，微微笑道：“等這個滴完再去。”

“這個我自己看着。”李應玥深吸了口氣，再次說道：“快去。”

“沒事，你睡一下。”衛覺易溫柔地堅持。

“我不是在建議，或者商量，我是在命令你，衛大律師。”李應玥說道：“請你服從。”

衛覺易頓了頓，然後開口說道：“李應玥女士，你放心，今生今世，我只拒絕這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