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豢養的動物

“嘔。”

鹿彌從床上爬了起來,炫目的白色蠟燭在他的床邊燃燒,他扒拉着自己的喉嚨,想要把胃裏面的東西都吐出來。

這樣,說不定腦袋裏的東西也會跟着吐出來。

“少爺,少爺。”一只手輕輕地拍在鹿彌的身上,“少爺,你又做噩夢了?”

夢?那是夢嗎?

鹿彌的手都在顫抖,他用力地閉上眼睛,然後再打開,他發現自己看不清楚眼前的風景。

“快過來扶少爺。”那個人朝着遠方喊了一聲。

鹿彌的身體軟弱無力,他只能在迷迷糊糊之中,感受到自己被架着離開了床。随後,有人把他抱了起來,放在了一張凳子上面。

“少爺,坐好了。”那一個聲音繼續說話,然後強硬地握住他的雙手,把他的手放在什麽東西上面。

鹿彌的手指顫抖,按了下去。他手下的東西發出了聲音,他這才辨別出,是鋼琴。

這一群神經病,在他被噩夢吓醒的時候,居然讓他坐在鋼琴的面前。

鹿彌搖了搖頭,視線漸漸清晰。

“準備。”那個聲音大喊。

鹿彌的周圍不是只有一兩個人,而是有好一群人,他們穿着黑色的衣服,旁邊放着一架古老的錄音機器。守在旁邊的人接受到了命令,立馬拿出一張黑膠唱片放了進去。

這堪比巴普洛夫的實驗。

他在看到唱片轉起來的一瞬間,腦海裏面突然湧現出了許多的音符。那些音符就像是活着的人一樣,他們一個又一個、一個接着一個,從一間寬敞的房間裏跑了出來。他們沖擊着鹿彌的腦子,快要讓他爆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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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彌對這樣的經驗并不陌生。

當他還擁有着非一般的演奏才能的時候,也試過遇到這樣的情況。

世人稱之為,靈感。

鹿彌的雙手按在鋼琴鍵上,不受控制地飛快滑動着。

他要是不想被那爆棚的靈感所吞噬,就只能選擇把他們都發洩出來。

他的手指顫抖着,贏弱的身體爆發出驚天地泣鬼神的能量。

黑膠片在機器裏面轉動,它把所有的聲音都刻錄了下來。

鹿彌彈完一首曲子以後,渾身的力氣都被抽走了。他的手從黑白鍵盤上抽走,眼睛微閉,要從凳子上掉下去。就在他快要摔倒地板上的時候,一只手伸了出來,把他牢牢接住。他抱着鹿彌瘦弱的身軀,将他送回床上。鹿彌用最後的力氣睜開眼睛,看到了一個黑發、黑色眼睛的俊美男人。他的皮膚有點黑,是那種很有光澤的黑,仿佛是哪一個畫家專門調出來的美麗顏色。

“少爺,你可以睡了。”他用戴着白手套的手按在鹿彌的胸口上,像是哄小孩一樣拍了拍他。

鹿彌才不想睡,但是經過剛才的演奏,他僅剩的精力都用光了。而且這個人哄人的手法不錯,他又一次睡了過去。

在他意識消失了以後,他房間裏面的人亂哄哄起來。

“快把唱片收好,機器推回去……亞伯,你在這裏照顧少爺。”

“是的。”俊朗的青年站起來,朝說話的人鞠躬,動作十分到位。

鹿彌入睡,他這才明白,在這個世界,睡眠對于他而言根本就是折磨。因為他一睡着,他的意識就回到了那艘船上。時間過去太久了,等他回到了船上,那海底深處的東西正好一湧而上。

雲層被撥開,月亮照亮了深夜的大海。

波光粼粼,翻天覆地的水。

水從半空中落下,一點一滴落到了一個巨大的綠色怪物身上。他像是一座山脈一樣巨大,他從海底站起來,甚至擋住了月亮。月華投射在他的背後,映出他的輪廓。他的腦袋就像是章魚一樣,巨大且黏糊糊的觸須在挪動着。他凸顯出來的眼珠子正在觀察世界的萬物,當他看到鹿彌的時候,伸出了手,帶着鱗片爪子要撫摸他。

那一雙爪子太大了。

鹿彌站在小船上,想,他可能會被這雙手拍死,也可能會被他觸摸,惡心死。

鹿彌的呼吸開始變得困難。

守在鹿彌床邊的亞伯聽到了急促的呼吸聲,他往旁邊看過去,剛剛睡着的鹿彌突然用力揪住自己的胸口,大口呼吸,似乎不管他怎麽用力,都無法吸取一絲氧氣一樣。

亞伯是上個月才被買來的奴隸,今晚是他第一次看見這一座城堡的主人。

他的名字叫做鹿彌,一個很奇怪的名字。他聽別人說過,這一座森林深處堡壘的主人是一個吸血鬼。他之前還覺得這是別人的胡言亂語,直到今天,他才明白為什麽大家會說這樣的話。

因為他的主人,是白色的。

他身體白得就像是透明的一樣,滿頭的短發也是白色的,就連瞳孔,也呈現出他從來都沒有見過的淡淡粉紅色。

這不是人類的外貌。

再加上剛才,他演奏的音樂。那簡直就是惡魔的音樂,他在聽到他的鋼琴聲的那瞬間,心口仿佛被揪住。他的腦海裏湧現出許多不想被回憶起的情感,他在他的音樂中,一下子陷入了困境,難受得想要哭泣。一下子又得到了瘋狂,差點不顧周圍的一切,想要破壞眼前所有的東西。

“啊。”鹿彌在睡夢中,伸高了他的雙手,他急需抓住了些什麽,不然他要死掉了。

亞伯好奇地靠過去。“少爺?”

鹿彌抓住了他的衣領,把他往前拉。亞伯急急忙忙用手撐在床板上,這才停止砸向他。只是他還沒有冷靜下來,他就發現自己的嘴唇停在了這一位少爺的雙唇上。鹿彌在奪取他嘴巴裏面的氧氣。

亞伯一愣,随機趁着沒有人發現,抱住了鹿彌的腦袋,往他的嘴巴裏灌輸氣息。

鹿彌漸漸恢複了正常的呼吸,緩緩睡去。

亞伯感受到那雙手從自己的衣服上脫落,他這才離開了鹿彌的嘴唇。他的臉頰都染上了緋紅,接着默默替他拉好被子,然後站在床邊。

第二天,陽光穿過琉璃玻璃窗,落在了潔白的被子上,鹿彌揉着頭發從床上爬起來。

他睜開眼睛,發現視線有些模糊,他揉了揉眼睛,再搖了搖腦袋,但是眼前的風景依舊。

很棒,他在這個世界似乎是一個視力有問題的病人。

鹿彌真是沒有脾氣了,他想要下床,為了防止摔倒,他想把手撐在床頭的櫃子上。他的手才剛放上去,就碰到了什麽。那東西被他的手一掃,落在了地板上,發出了清脆的聲音。

聲音響起,立馬就有人打開門進來。“少爺,你醒了。”那個人走過來,自然地撿起地板上的東西,“你是想要用早餐嗎?”

鹿彌眯起眼睛,他想要看清楚面前的這個人,但是只能看見一片黑色的影子。“嗯。”他的肚子确實餓了,畢竟昨天折騰了一夜。

“我來幫你換衣服。”說完,他就走開了。

“你叫什麽名字。”鹿彌雖然看不清楚,但眼睛還是追着他的身影走。

“少爺,我是新來的你的仆人,我叫做亞伯。”亞伯從衣櫃裏面拿出了衣服,然後走到鹿彌的面前。“失禮了。”

他掀開了鹿彌的被子,然後開始脫他的衣服。

曾經是一個少爺的鹿彌,對于這種服侍,一點都不陌生。

他配合亞伯的動作,把衣服都脫光了。亞伯仗着他的視力不好,偷偷地看他的身體。跟鹿彌展示在衣服之外的皮膚一樣,他那常年被衣料遮擋的皮膚一樣是白色的,白得透明,根本就不像是正常人類可以擁有的肌膚。亞伯低下頭,幫他穿上別的衣服,拿起梳子梳理他的頭發。他那一頭純白色的頭發,就像是棉花一樣輕飄飄。

亞伯離鹿彌近了,鹿彌才看清了他的樣子。鹿彌等他梳好頭發以後,來了一句,“我想要鏡子。”

“好的。”亞伯恭恭敬敬地把放在桌上的鏡子遞給他。

鹿彌為了看清自己現在的樣子,幾乎把鏡子都怼到了自己的面前。他那淡粉色的瞳孔映入了一個典型的白化病病人的模樣。

鹿彌:“……”

“少爺,我們下去吃早餐吧。”亞伯在他的面前蹲下,想要背他。

鹿彌閉上眼睛,手指反複松開和握成拳頭。他忍耐着怒氣,才沒有從嘴巴裏爆出什麽難聽的話。

“少爺?”侍從歪了歪腦袋,不解地看着他。“我有什麽做得不好的地方嗎?”

“我不是生你的氣。”鹿彌是想要罵這個操蛋的世界。“你也不用背我,扶我下去就好了。”

“好。”亞伯站直,伸出一只手給他。

鹿彌扶着他的手,從床上下來。當他的腳觸及到地板上的時候,他差點腿一軟,完全撲倒在地板上。

亞伯眼疾手快,接住了他的身體。“少爺,我抱你下去吧。”他再次提議。

鹿彌沒有再拒絕,他這副身軀,也太弱了吧。

亞伯蹲下,一手抱住鹿彌的大腿,一手扶住他的上半身,幹脆利落地把他抱下樓。

鹿彌什麽都看不清,他只能憑着微些聲響判斷出,這個屋子裏有很多的人。那些人在準備早餐,然後放到他的面前。鹿彌正想用手摸摸餐具,一只手就按住了他的手,那只手似乎還戴着手套。

亞伯站在他的旁邊,用銀湯勺盛了一口粥,放在鹿彌的嘴邊。“少爺,請。”

鹿彌覺得事态前所未有的嚴重。

依照他現在的身體,要是遇上了類似犯罪世界裏面的窮兇惡極的罪犯,或者是靈異世界裏的任何一只鬼魂,他的命大概就要馬上交代在這裏了。

“少爺,請張開嘴巴。”亞伯溫柔地請求。

鹿彌張開嘴巴,讓他把溫熱的粥送進自己的嘴巴裏。

這樣的行為,讓鹿彌覺得自己是被豢養的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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