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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很黑很靜, 毛毛細雨伴随着微風肆意飄散,穿過半開着的窗戶,浸濕了窗簾。又一陣輕風拂來, 推動着銀灰色的窗簾,發出“沙沙”的聲音, 在這靜谧的夜裏顯得尤為清晰。
“不要……不要, ”也許是天氣的原因,床上的郭嘉佳睡得并不踏實,此時她好似發了夢靥一般, 額頭上的汗不住地往外滲, 彙聚成滴,滾入發間:“啊……,”終于掙脫了夢境,睜開了雙目, 眼睛裏滿是驚恐。一醒來就聽到沙沙的聲音,她身子一抖,右手緊擁着被子, 左手顫抖着去夠床頭的開關。
當卧室的主燈開啓後, 房間裏纏繞着她的黑暗瞬間被驅離,這時郭嘉佳才漸漸平靜下來,抖抖霍霍地拿過放在床頭櫃上的煙盒跟火機,急切地給自己來上一根,用盡全力抽了一口,一根煙就燃盡了三分之一。
嗆人的煙順着呼吸道進入鼻腔, 被慢慢呼出體外。“咳咳,”郭嘉佳輕咳了兩聲,繼續抽着煙,她剛剛又夢到那個女人,夢到她瞪直了雙目盯着她,不管她跑到哪,她都會像影子一般跟在她身後:“呵呵……,死都不會放過我,”是啊,她已經死了,可她郭嘉佳還活着,活得好好的:“你不要怪我,要怪只能怪你長得太像馬小南那個賤人了,你去找她好了,哈哈……”
連下了好幾天的小雨,今兒老天終于開臉了。小南吃完早飯就被自家婆婆拉進她們房間裏,幫着拾掇。
“南南,”衛娟拿着兩件薄呢子在身上比劃來比劃去的,猶豫不決:“你說我穿哪件好看?”別看她平時大大咧咧的,但說句老實話,她這人是越老越愛面子:“昨天那個粉牆說我裝城裏人,我都沒好意思怼她,她沒裝幹嘛要把那臉刷得跟牆似的。”
“媽,那種不開心的事,我們就把它忘了,”小南拿過婆婆手裏的衣服,開始比對:“這件,淺灰色的又襯膚色又顯氣質,一會我再給你化個淡妝,出去誰還敢說你土,我就罵她眼瞎。”
“我自己倒不是介意,”衛娟把另外一件呢子挂進了壁櫥裏:“就是怕會給你們丢人,但話又說回來,咱們農村有什麽不好?房子大大的,後面還帶自留地,種點小蔥小菜的,想吃就去掐兩把,不知道多便利。現在又不是幾十年前,我們農村什麽也不缺,還比城裏多了人情味。我住在這一個月了,對門住的是男是女,長什麽樣,我都不知道。”
小南又給她挑了件黑色牛仔褲,放到一邊:“城裏都是關起門過自家日子,以前老一輩還好,會串串門,現在的确是變得越來越冷漠了。”
“對,太冷漠了,”不過衛娟也能理解:“以前人沒那麽多心眼,一心賣勞力賺錢,可這幾年什麽碰瓷啊、詐騙啊……,反正亂七八糟的都有,什麽錢都敢賺,用了也不帶心虛的。”
薛子亦洗好碗,又把廚房打掃幹淨,一轉身,就見衛娟女士穿着整齊地在他面前轉了一圈,見他沒吭聲,還拿眼瞪他,小南跟在她身後,見狀雙手捂着嘴笑了。
薛奶奶倒是了解自家兒媳婦:“漂亮,好看,”誇完兒媳婦,還不忘挖苦她大孫子:“怪不得人家老說‘書呆子’,你的确有點像,嘴長臉上,除了吃飯,連句好話都不會說,也就得虧南南能看得上你。”
“您再這麽說,我就真的給您來一段物理演示,鐵定能把您這小老太太懵得雲裏霧裏的,”薛子亦搭着他媳婦的肩,對上他奶奶:“我怎麽了?您孫子我不但長得一表人才,學識雖然夠不到通貫古今,但也還算淵博,況且我還做得一手好菜,靠臉騙了一個可愛的媳婦回來”他親了親老婆的面頰:“您就知足。”
“哈哈,”薛奶奶被逗得哈哈大笑:“剛還說你沒嘴,這會禿嚕禿嚕的,一說一大串,早這樣我跟你媽不知道要省多少心?”
薛子亦把小南摟進懷裏,握住她的手捏了捏:“好了,你們好好打扮,我先去回幾封郵件,大概一個小時後,我們就出發。”
“可以,”小南仰起腦袋看他:“有事你就去忙,不用管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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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薛子亦低頭在她額頭上親了下:“有勞了,薛太太。”
“去。”
自從奶奶跟媽媽來了,薛子亦的電腦就被收進了小書房。來到書房,薛子亦打開電腦,點收影子昨夜發來的郵件。這次查陳程跟郭嘉佳的确費了不少時間,但很可惜影子并沒有查到什麽有用的信息,這樣看來他們在國外好像真的收斂了不少。
點開文件夾,裏面是最近一年陳程的行蹤彙總,各類照片都有,他浏覽得很快速,都是一些抽煙、、工作、吸/大/麻的生活照。直到最後,他也沒看出有什麽異常的。
薛子亦揉搓着臉,想要讓影子回來,不要再查了,可是當他準備關掉頁面的時候,一個不經意的眼神,讓他瞬間變了臉色。倒數第二張照片是在一家便利店拍的,陳程貌似好像在買煙,但他斜右邊角的那個仰頭看貨架的女人,側臉幾乎跟他家小南瓜像了七成,因為有前科在,這不可能是巧合。
處理完事情,薛子亦就出了書房,正好看到他家小南瓜蹲在沙發前仰着頭在跟奶奶說話,見到這一幕,他不禁雙目一縮:“你們在聊什麽呢?” 剛已經把那張照片發給影子了,他要知道那個女人現在怎麽樣?
“我們在聊旋轉餐廳,”小南聞聲笑着扭頭對他說:“奶奶問那家餐廳是不是一直轉着的?”
“今天我們逛逛就在那裏吃飯好了,可以切身體驗一次,”別看薛子亦家離東方明珠塔不遠,但到目前為止,他還真的一次都沒進去觀光過:“媽呢,還沒準備好?”
“準備好了,”衛娟剛好從房間出來,手裏拎着個包:“就等你了。”
薛子亦上下打量着衛娟女士,這次他比較識相:“很不錯,看着也就四、五十歲的樣子,我很快,你們等我兩分鐘。”
這什麽話?衛娟皺眉瞥了一眼從她身邊經過的傻子:“什麽四、五十歲?我今年也就五十出頭,會不會誇人的?”
一家子齊齊整整地出了門,三位女士都是打扮得體體面面的,跨着個小包,一身輕松,唯一的男士當然要辛苦一點,順手帶着個輪椅。輪椅主要是為了方便薛奶奶,她老人家也有一顆不服老的心,但也怕力不從心。
因為昨夜的那個夢,郭嘉佳今天整個人都顯得很陰沉,心情也是糟透了,跑到久光百貨一通亂刷,情緒才漸漸好了一點。可是看到銀行發來的賬單,心情又瞬間跌到了谷底。
時隔一個月,她再次來到她爸家,站在門口,咬着唇,還是有點遲疑。上次陳玲報警,是真的吓到她了,大概是因為心虛,她一點都不想入了警察的眼,畢竟那事還沒過去,雖然那女人已經在美國火化了。
猶豫了好一會,郭嘉佳才從包裏翻出鑰匙開門,可是開了半天,她也沒能把門給打開,拔出鑰匙她仔細看了看,确定這把就是家裏的鑰匙,她才放下手,盯着眼前熟悉的這扇門凝視了好一會,突然擡腳就是踹。
“轟轟……”
“陳玲,你他媽給我開門,”她氣瘋了,她爸很疼她,不會因為一點小事,就把家裏的鎖給換了,能幹這事的,肯定是陳玲那老貨,厲聲吼道:“開門……”
也許是動靜太大,門很快就開了,郭嘉佳一個沒收住,直接就趴在了門檻上,差點就摔了個面磕地,膝蓋處的絲襪都被摔破了:“啊……,”她咬着牙,雙手撐着地爬了起來,看向開門的那個女人,問道:“你是誰,陳玲呢?”她不在,陳玲還真是當家作主了,什麽人都能往家裏帶。
雖然郭嘉佳的眼神有點冷,但作為屋主,人家小姑娘也沒在怕:“陳玲?我不認識陳玲,不過我認識這房子的前屋主郭樹仁先生。”
“前屋主?”郭嘉佳慌了:“什麽前屋主,你的意思是他們把房子賣給你了?”不會的,這房子是她的,他們不能賣。
“是,”住在這也有半個月了,肖晨也聽說了不少事,看來眼前的這位就是那位郭樹仁先生的女兒了,還真跟傳言中的一樣,是個不省事的主兒:“你還有什麽問題嗎?”
郭嘉佳手裏抓着包包,什麽話也沒說,慢慢轉身出了屋子,離開了這裏,以後這就不再是她的家了。走在小區裏,看着這裏熟悉的小道、綠化,還有面熟的人,她的眼淚就下來了,她再一次被抛棄了。她媽媽、姥姥、姥爺、陳程,現在又多了一個她爸,她對他們來說,就跟可以随手丢棄的一個物件沒什麽兩樣。
“嗚嗚……,”她慢慢蹲在路邊,緊抱着自己:“為什麽……嗚嗚……為什麽?”她媽在她三歲的時候抛棄她,她9歲的時候,他們老師給他們布置了一篇作文——我的媽媽,她不知道該怎麽寫,就跑去找她媽,那會她媽正抱着另外一個女兒笑得極開心,可是一轉頭看到她,臉就冷了,還急忙慌地趕她走。那時候她不明白為什麽她媽不喜歡她,後來她知道了,她媽只不過是怕她破壞了她的幸福:“哈哈……”
衛娟跟薛奶奶今天真的是長見識了,兩人嘴都沒怎麽合起過。在旋轉餐廳吃了午飯,他們沒準備再繼續逛下去了,歇了一會,便直接回家了。一進家門,衛娟跟薛奶奶就立馬換了鞋,兩人很有默契地對視了一眼,笑了:“這漂亮都是很費力的。”
“人靠衣裝馬靠鞍,”薛奶奶來到沙發邊坐下,開始給自己揉腿:“雖然很費力,但心裏不虛。”
“這話說的真對,”衛娟脫了外面的呢子,就搬出泡腳桶放到衛生間的龍頭下:“今天看着邊上那些穿紅戴綠的婦女,除了臉皮子比我細點、白點,我也沒瞧出自己差她們多少。”
“媽,你真的是看扁自己了,”小南換了身家居服從卧室裏走出來,去廚房開始燒茶:“等養一段日子,你再出去瞧瞧,肯定甩她們好幾條街。”這可是實在話,她婆婆就是黑了一點,但能生的出薛子亦這樣标志的兒子,就知道她長得不差。
“這話我愛聽,哈哈,”衛娟臉還有點發紅:“還是我兒媳婦眼神好。”
“那是,”小南一點不謙虛:“不然我也不會18歲就一眼相中了薛子亦,嘻嘻……,”不是她吹,她眼神真的是好,察言觀色的本事更是一流,當然前提是薛子亦不在場,不然她就跟瞎子沒兩樣,因為眼裏只有他。
薛子亦脫下表,幫着他媽把裝了大半桶水的泡腳桶搬到沙發邊上:“奶奶,您先泡着,我去給您拿眼鏡。”他奶奶是個電視迷,什麽電視都看,不過要論起來,她老人家最愛的還是要數各種法制節目,最近又迷上了《老娘舅》,連看一個月不帶膩的。
“好好,”薛奶奶已經拿起電視遙控器開了電視:“這房子真的是鬧了不少事,我昨天看了一個,婚前買房子,婚後要媳婦一起付房貸。人家小媳婦就不同意了,要求把房子賣了,結了婚之後再重新買,小媳婦也出那個啥……首付,男方家裏不同意,說啥婚前財産、婚後財産的,一套一套的,好了現在小媳婦跑了,男方也沒的鬧了。”
“要我看,這就是啥事沒有,閑着作死,”衛娟拿着塊擦腳毛巾過來,坐到薛奶奶身邊:“這還沒結婚呢,就防這防那的,好好的姻緣給防住了。沒結婚,就想着離婚,像這樣的那還是不要結的好,這不是害人嗎?婚前、婚後的,怎麽的,讓他白/睡啊?”
“就是這個理,人家好好的小姑娘跟你結婚,就是奔着過日子去的。那男的倒是會打算,談了一年多,婚前買房,那也行呀,兩家一起出首付,房名寫小兩口不就是了嗎?非要寫他媽名字,好了,現在他媽能跟他過一輩子呢……”
薛子亦把眼鏡遞給他奶奶,就去了廚房,從身後抱着小南:“寶兒,你聽聽你太婆婆跟婆婆在說什麽呢?”
“怎麽了?”小南拿了玻璃壺,把燒開的茶倒進去:“你不愛聽呀?”
“不是,”他親了親她的耳垂:“你不懂,她們這是在給我洗/腦。”
“洗/腦?”小南聞言,笑道:“這不是洗腦好嗎?奶奶跟媽媽就是兩座燈塔,你生命中的燈塔,”她前幾天聽她婆婆說了,她家老公八、九歲就會賭錢,雖然從來沒輸過,但只要讓她婆婆知道,回來鐵定屁股開花,一旦動手了都是往死裏打:“你能有今天,要感謝她們,我能有今天,也要感謝她們。”
“你已經被洗徹底了,”薛子亦吻了吻她的發頂,因為家庭原因,還有他自身的優秀,他媽對他的管教從來都沒放松過,更沒有溺養一說:“你知道我為什麽會用功讀書嗎?因為我小的時候,我媽總是帶着我下地幹活,一邊幹活一邊還刺激我,說我要是不好好讀書,她就承包個一百畝地讓我種。當時我腦子裏就閃過一個畫面,你猜猜是什麽畫面?”
小南轉過身,抱着他的腰:“肯定不美好。”
薛子亦輕輕捏了捏她紅潤的臉頰:“何止不美好?那畫面激得我鼓足了勁,奮發圖強,考試從來不敢考第二,”他見他媳婦眨巴着眼看他,也就直說了:“就是在一個夏日炎炎的午後,一個黑不溜秋的枯瘦青年,蹲在地裏拔草,重點是身後,一位長得跟衛娟女士一模一樣的兇悍婦人,一手握着皮鞭一手拿着西瓜,雙目惡狠狠地盯着那個長得跟我很像的黑皮青年。”
“哈哈……,”小南聽完就撇開她親親老公,跑到廚房門口:“媽,我老公說你是地主老財,哈哈……”
薛子亦看着扒在廚房門口的傻媳婦,有點不想認:“寶兒,你婆婆知道自己是個什麽形象,真的不用你來點醒。”
“你先說說我是個什麽形象?”衛娟坐在沙發上動都不動,笑着說:“地主老財,你想得倒是美,我這可沒有百畝良田給你繼承。”
“他才不想要田,”薛奶奶揭了真相:“你婆婆為了讓大亦子好好讀書,真的是費了不少腦子。大亦子七、八歲的時候,夏天,娟子盡挑大中午,拎着他下地,把他曬得都脫皮。後來上了初中,鎮上還有老師跑咱們家來偷摸問我,大亦子是不是買來的?哈哈……”
衛娟對她做過的事是一點都不心虛:“我不讓他曉得什麽是‘苦’,他怎麽會知道什麽是‘福’?”薛子亦是她親生的,她還能不心疼?但他沒個爸爸,他老師還老跟她說兒子聰明,她能不放心上,下死手管教嗎?
薛子亦很小就清楚他媽那樣做的目的,所以也從未抱怨過,相反因為她的教導,讓他一直以來都能保持着相當高的清醒,作為一位物理系科學家,這一點真的非常重要:“衛娟女士,我呢,鄭重地向您表示感謝,”他走到沙發邊上,搬起她的腳,開始揉捏,說起玩笑:“古語有雲‘以德報怨,何以報德’……”
“我看你是缺敲……”
小南站在廚房門口,看着客廳裏的這一幕,默默地拿出手機,拍了一張。生活有苦有甜,沒有吃過苦,又怎麽能品得出甜的美好?
緋色酒,郭嘉佳一個人坐在角落裏,幹了一瓶威士忌,雖然頭有點暈暈沉沉的,但她還想喝,就在她招手叫服務員的時候,一位穿着紅色一字肩連衣裙的美女坐到了她對面:“可以借個火嗎?”
郭嘉佳把火機推了過去,趴在桌上,笑看着對面的女人:“可以陪我喝一杯嗎?”
“樂意至極,不過得由我請。”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大家的支持,來,大家跟我讀“作者君是親媽”,這邊後面不會虐主角,當然善惡有報,善有善報,惡有惡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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