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當天下午, 莫繁回到辦公室,在系統上搜了搜電子毒品相關的案件, 發現近三年來雖然這類案子總數不算多, 但是呈遞增趨勢。

比起一般的毒品類案件, 電子毒品類案件在量刑上更重。

莫繁把椅子往後移了移, 轉身問阮橙:“你們之前辦理過電子毒品的案件嗎?”

阮橙偏頭想了想,說:“有, 我記得上半年庭長就分到一起販賣電子毒品的。”

網上把電子毒品說得玄乎其乎,也不知信哪一個, 莫繁覺得還是他們這種平時辦案子能接觸到的人知道得更為客觀。

“電子毒品很隐蔽, ”阮橙說,“它起作用的就是一個很小的芯片, 這芯片是真的小。嗯, 你知道我們食堂的米粒有多大對吧?那芯片就和一粒米的三分之一差不多大。”

莫繁吃驚地說:“這麽小啊?”

米粒能有多大啊, 那芯片的大小是以毫米計算的?

“你知道地球時代用來照明的東西一般是電吧?我們這個時代,雖然也會用電, 但和地球時代的電已經很大不同了, 被稱為新電。”

阮橙說的這點莫繁知道,比如用在光腦上的電就是一種新電, 雖然至今為止,他仍搞不清這種電和地球時代的電有什麽區別。

“新電又分為好幾種,像貯存在電子毒品芯片中的這種電, 電流雖然極其細小,但它能夠持續不斷地刺激人的大腦好幾個小時。”

莫繁皺眉, 問:“把芯片移植到人的大腦裏?”

阮橙搖頭:“一般不會這樣。芯片很小,那些制造電子毒品的人就把芯片裝入耳釘中,電流通過耳朵傳到大腦裏,刺激大腦。”

“但也有你說的這種情況,直接把芯片移植到人的大腦。這種芯片對大腦的影響就不是幾個小時的事了,短則幾個月,長則好幾年都有可能。”

莫繁想象了一下那什麽電流在自己的腦袋持續不斷地流竄幾個月幾年的,不禁毛骨悚然。他問:“不會被電死嗎?”

阮橙:“電子毒品中的電流很特殊,就算持續不斷地輸入好幾年,也不會被電死。但電子毒品的死亡率還是很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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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繁想到網上說的自殺,問:“是自殺嗎?”

“嗯。”阮橙說,“大多是自殺。”

莫繁想了想,問:“因為電流刺激了大腦,給大腦過多的興奮?”

他想到網上提到的“幻覺”一詞,又問:“然後會造成幻覺?”

“剛開始電子毒品的出現,是為了治療抑郁症。”阮橙說,“芯片中蘊含的電流能讓抑郁症患者的大腦興奮起來,擺脫不可控的負面情緒。但後來醫生們就發現,這種擺脫只是暫時的,而長期使用芯片,反倒使患者情緒異常高昂,甚至出現了幻覺,第一起因電子毒品自殺的案件就發生在抑郁症患者中。”

阮橙給莫繁講了許多關于電子毒品的事,十分詳盡。

莫繁聽了之後問了一個問題:“既然電子毒品中起作用的是芯片,那安檢掃描都掃描不出來嗎?”

這個世界的安檢比地球時代那會兒高級多了,芯片這種玩意兒,莫繁不認為掃不出來。

“如果沒有經過僞裝,當然掃得出來。”阮橙說,“但時代在發展,制造電子毒品的人也與時俱進啊,僞裝的手法越來越高明,被安檢放過的幾率很大。”

莫繁點點頭,表示明白了,又問:“那電子毒品一般什麽價位啊?”

阮橙狐疑地上下打量了會兒他的臉,問:“你今天跟我打聽電子毒品,幹嘛?想買啊?”

莫繁哭笑不得,說:“你看我的工資像是買得起電子毒品的嗎?”

莫繁猜,毒品都挺貴了,那電子毒品該是更貴。

“也是。”阮橙點點頭,“你的工資确實買不起。”

“據我所知,一般只能持續幾小時的那種芯片,就能夠花掉你一個月的工資了。”阮橙說。

莫繁:“那還有很多人買?”

“有啊。”阮橙說,“你看那些文字工作者,其實不少都是暗地裏買電子毒品的。就算只是作用持續幾小時那種,但這幾小時內他們靈感的爆發,文字的輸出,就極有可能能讓他們賺回買電子毒品花的錢,甚至幾倍不止。”

阮橙說的這些莫繁能理解,畢竟他在地球時代那會兒就聽說有些作家編劇吸毒什麽的。

他想,這電子毒品聽起來,對靠靈感吃飯的人來說确實是很大的誘惑。

麥克說他不可能去碰毒品的,但現在他體內卻被檢查出了電子毒品曾存在的痕跡……難道真是成人禮的那天晚上發生了什麽?

阮橙剛才說一般電子毒品都會僞裝成耳釘……麥克耳朵上戴着耳釘嗎?

莫繁對麥克并不怎麽在意,對他外表的觀察也沒那麽仔細,他回想了一會兒,還是想不出來麥克的耳朵上是否戴着耳釘。

正思考着的時候,莫莫提醒他有個好友申請。

點開一看,是麥克。

莫繁頭疼似的按了按額頭,麥克打電話給他不夠,還要加他為好友?

麥克似乎是知道他的糾結,緊接着又發了一個好友申請過來,還附上了一句話——

哥,幫幫我,幫了我,我就承認你是我哥了,我會讓媽媽對你好的。

莫繁:“……”

莫繁心裏的猶豫被麥克這句話掃得一幹二淨,果斷點了拒絕。

不再看私人信息,莫繁開始工作。

雖然陸心衡去培訓了,但他還是有工作要做的,比如上午他請假的時候,就收到了一個上訴。上訴者是甄郝仁。

他果然是上訴了。

陸心衡就曾說:“就算當時他父親沒在庭上跟他說那些話,他也肯定會上訴。”

上訴理由無非是說一審沒有把事實查清楚,他根本沒有強/奸過那個女孩,希望中院能夠調查清楚,還他清白。而且他還再次提出了處男鑒定,說當時女孩的身體都被仔細檢查過,那為什麽沒有檢查他的?只要一檢查就知道了,他是不可能發生性關系的,他還是處男。

莫繁嘴角抽了抽,實在看不下去了,把上訴狀副本發給了公訴人,然後整理上訴需要的材料。

而這時,麥克再次發來了好友申請。

莫繁看都沒看,于是他就沒看到麥克在這條好友申請後面也附上了一句話——哥,我說錯話了。

過了五分鐘,又一個好友申請發過來。

莫繁還是沒理。

就這麽過了半小時後,麥克沒有再發好友申請過來。

莫繁以為他放棄了,可能也回去了。确實,就算是麥克呆在這,他也幫不了什麽忙。電子毒品的事,他解決不了。

陸心衡不在的這一周,莫繁和湯清濯說好,推遲了去第一餐廳兼職的時間,下班後他都先去關平市有名的建築點逛逛。

就算整個關平市的建築都是規整的方形,但莫繁去了幾次實地後,發現這方形與方形之間還是有差別的,設計師們大概把自己的想象力都設計進了細節裏,比如他看到一棟建築的側面被挖刻出了一個一個拳頭般大小的洞,當陽光打在這面牆上的時候,洞就閃閃發光,而這些發光的洞就組成了圖案。陽光照過來的方位不同,組成的圖案也不同,看上去很是精巧。

實地的觀察比起坐在家裏看書來得更為直觀,也更為震撼。莫繁受益良多。

下班後,莫繁出了法院,打算去計劃的下一個地方看建築。

但是他在大門口看到了麥克。

麥克坐在路邊的地上,低着頭,頭發大概被雙手随便抓了幾下,沒有鳥巢那麽亂了。

麥克每聽到有人過來,就擡頭看一眼,看到不是他想找的人,就又低下頭去。如此循環往複了幾十次後,他聽到身後有腳步聲傳來,但腳步聲又斷了,像是停住了。

之前也有過這種情況,腳步聲響着響着就斷了,他回過頭去,發現是那人站着和別人在聊天了。

他想,這次可能也是這樣的情況吧。

麥克不抱什麽希望,緩慢地轉過了頭。

風把頭發糊到了他臉上,他半張臉都被亂糟糟的頭發掩蓋住,露出的一只眼在看清身後來人的瞬間慢慢流露出驚喜。

麥克扯了扯嘴角,似乎是想笑,但是笑得難看無比。

麥克對莫繁揮了揮手。

莫繁原想當作什麽都沒看到,但麥克縮着身體坐在路邊的樣子又實在太可憐。

嘆了口氣,莫繁走過去,問:“在這做什麽?”

麥克動了動唇:“等你……”

“……哥。”

莫繁一聽這聲“哥”,額頭的青筋就跳了跳,他說:“我不是你哥。”

麥克十分固執:“你是我媽的兒子,我也是我媽的兒子,你怎麽不是我哥了?”

莫繁涼涼地說:“你不是說幫了你,你才承認我是你哥?不好意思,我并不想當你哥,就不用你勉強承認了。”

說罷他擡腳就走。

麥克立即跟上。

莫繁頭也不回地說:“你跟着我沒用,我幫不了你。”

麥克不吭聲了。

莫繁不管他,依舊按照原計劃,進了列車站,買了票。

麥克突然說:“我知道我很煩人,你也讨厭我。”

莫繁詫異地回頭看他,這小子竟然有這種覺悟?

麥克原本是低着頭的,但此刻他擡起了頭,注視着莫繁的雙眼,說:“我性格不讨喜,很多人不喜歡我,我知道,我都知道的。很多人和我成為朋友也只是因為我的身份,如果沒了布萊克這個姓,我就和你一樣了。”

莫繁笑了一下,眼底卻沒什麽笑意,他說:“什麽叫和我一樣。”

真是個不會說話的小崽子。

“對……”麥克張了半天嘴,就是說不出下面那兩個字,他頹然地低下頭,說,“我說錯話了。”

莫繁沒應聲,倒是打量起他的耳朵。

麥克沒戴耳釘,但是他的耳朵上卻有耳洞的痕跡。

莫繁的雙眼閃了閃,聽到麥克繼續在說:“他們都不是真心和我成為朋友的……連關途,關途他幫我,也是因為尤娜……我知道關途喜歡尤娜,才去找尤娜的……其實我和尤娜關系也沒特別好……”

莫繁看了眼列車的出發時間,說:“說重點,給你兩分鐘。”

麥克也注意到了他列車即将進站的信息,他說:“能不能……能不能給我也買張票……我沒錢了……”

從把麥克保釋出來後,他就一直在說自己沒錢,但是莊伶俐怎麽可能不給自己的兒子充足的零花錢?所以莫繁是不怎麽相信的。但都這會兒了,麥克還在說自己沒錢?

莫繁盯着他看了一會兒,似乎想看他是不是在說謊。而後,莫繁給他也買了張票。

他可以不管麥克,但現在他卻狠不下這個心。他想,如果是陸心衡,他會怎麽做?

陸一定會幫力所能及的忙。

之前在辦公室的時候,他聽林希講過,說幾年前有個案子同案犯很多,三個法官主辦,其中兩個是陸心衡和林希,因為是開設賭場案,就涉及到了賭場獲利金額的統計。被告人衆多,案情又複雜,陸心衡花了好幾天時間整理出了每個被告人參與期間賭場獲利的情況,然後大方地把這份表格發給了林希和另一個法官。

林希當時說:“陸實在是個大好人啊!你們都不知道,當時這個被告人參與時間是這個時候,那個被告人參與時間又是那個時候,金額纏繞來纏繞去,繞得我每天晚上都睡不好覺,連做夢都是它!”

列車開出了站臺,駛向了空中軌道。

麥克似乎沒坐過列車,上來後就有些不自在,身體在座位上挪來挪去。

莫繁扭頭看他,問:“怎麽,位置上有刺?”

麥克讪讪地開口:“座位比較硬……”

莫繁說:“沒錢就忍着。”

麥克不再說話了,身體也不動了。

半晌後,他忍不住,又開了口:“你沒飛車嗎?”

莫繁反問:“我像是能買得起飛車的嗎?”

麥克又不再說話了,臉色也變得白了一些,他喏喏地開口:“對……對……”

“別對了,”莫繁說,“你老實說,你為什麽沒錢?”

麥克低下了頭,沒說話。

莫繁:“不說?”

麥克:“就、就沒錢了……”

莫繁:“行,那你回家去。”

麥克的雙手漸漸握緊,頭發遮蓋住了他的神色,只聽到他執拗的低喃:“不,我不能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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